李悅姝一愣,跟著轉過去,目光便與瑞王的對上了。


    與先帝相似的如畫眉眼,隻氣勢會收斂許多。


    他似乎身體不適,以手握拳,抵住唇輕咳了兩下。


    李悅姝:好一個病怏怏的美男子。


    瑞王元瑾,行七,生母是宮女出身的阮美人,早就沒了。


    李悅姝隻在前年宮裏的年宴上見過他一次,那時他也是這副病怏怏的模樣,說一句喘三下,後來也早早離席了。


    隻是那會兒李悅姝根本沒注意到,原來這個七弟,還生得這般好相貌。想來若不是因為天生體弱,王府裏早該有個女主人了。


    李悅姝思緒一飄,就遠的沒邊兒了。她恍過神,意識到一件事——


    瑞王為何會在暖閣?


    外頭守著的不少宮人都知道她在這暖閣換衣裳,若是讓他們知道瑞王也在,豈不是損她清譽?


    思及此,李悅姝眉心微蹙,開口問道:“七弟怎麽在這邊?”


    暖閣離長芳亭還有一段距離,李悅姝沒想到體弱多病的瑞王也會來出席今天的宮宴。


    她打量了一下屋內陳設:“你身邊伺候的人呢?還有暖閣的值守宮人?”


    李悅姝突然想到,自己進暖閣的門時,除了身後跟著的一群興慶宮的人,根本沒瞧見暖閣的太監宮女。所以她才不知道瑞王也在裏麵,稀裏糊塗就進來了,還換了衣裳。


    從她坐下到現在這麽久,她說了不少話,瑞王竟就這樣隔著一道屏風默默聽著……他究竟想幹什麽?


    元承其實沒想做什麽。


    他這副身體太過虛弱,走得累了,便來這暖閣休息一會兒。把身邊的長順派走,也是為了讓他去長芳亭那邊說一聲,他赴宴怕是要遲到了。


    李悅姝會突然闖進暖閣換衣裳,完全是個意外。


    他沒想偷聽李悅姝說話,隻是他如今身份變換,一時不知該如何麵對她罷了。


    再說換衣——他一開始也不知她是來換衣的,就算是,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後,成親三載,什麽沒見過,他心裏壓根生不出迴避的心思。


    此時對著李悅姝微帶著些不悅的麵孔,元承默了片刻,才道:“不太舒服,就在這暖閣裏歇一會兒。我讓人去長芳亭尋新陽大長公主了。”


    他既沒有起身行禮,語氣也冷淡的沒什麽恭敬的意味,李悅姝覺得他似乎有些怪,不免又看他一眼。


    想來瑞王即使是久病不出,也是知曉外頭朝堂上是如何天翻地覆的。他不待見她這個李家人,可以理解。


    所以是不是因為他看自己不順眼,聽到她進屋之後,才一直沒有出聲,就為了看她笑話的?


    李悅姝咬了咬牙。


    她衣裳也換了,瑞王也確確實實就在同一個屋子裏,盡管隔了屏風,但她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雖然她如今的地位可以讓她輕鬆封鎖消息,保管讓下頭的宮人們閉嘴,但就怕瑞王有心構陷於她,散布謠言,給元氏宗親一個攻擊她的借口。


    李悅姝隻想當好富貴太後,不想多事。


    她皺著眉頭,還沒想好對策,就聽見外頭傳來爭執聲。


    “奴是來尋我家王爺的,剛剛我家王爺身體不適,正在暖閣裏歇息呢。”


    “去去去!瞎說什麽胡話,暖閣裏隻有太後殿下,上別處尋你家王爺去!”


    “哎呀!奴婢說的都是真的,一刻鍾前王爺還在裏頭呢。這位姐姐,您就讓奴進去找找……”


    李悅姝唇角一抽,冷著臉看了元承一眼,吩咐含霜:“出去告訴他,這屋裏沒有他家王爺。”


    含霜屈膝應是。


    元承聽清她的吩咐,有些詫異地揚了揚眉,他就這麽見不得人?


    就見李悅姝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朝外頭看了一眼,確認窗外沒人之後,轉過身看向元承,道:“還請七弟從這裏離開。”


    元承:“……”


    他原本是沒什麽感覺的,但李悅姝現在這副架勢,倒是讓他有了一種偷情的錯覺。


    可他為君四載,就算是再次醒來,在王府中也是他一人獨尊,李悅姝雖用了“請”字,但語氣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倒像是強硬的命令。


    這讓習慣了她小心謹慎模樣的元承不太舒服。元承並不想聽她的。


    他平靜地哦了一聲:“我若是不呢?”


    “……”李悅姝一時噎住。


    她有些煩躁地在屋子裏來迴走了兩步,元承就在榻上坐著,神色從容地看著她。


    李悅姝實在不明白為什麽瑞王這麽不配合,就算想要給她難堪,暗地裏耍手段也就罷了,這麽光明正大的跟她對著幹,他難道不怕她這個牝雞司晨的太後對他起殺心麽?


    元承勾了勾唇:“你怕什麽?外頭不都是你的人嗎?”


    李悅姝心道:我是怕你出去胡說。


    仿佛是看出李悅姝心中所想,元承站起身來,走到李悅姝的麵前,垂目看她,道:“放心,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的。”


    李悅姝側過身去,語氣僵硬:“你太放肆了。”


    元承眉梢微挑。


    李悅姝:“哀家是你的皇嫂。”


    什麽你不你的,沒規矩!


    她徑直朝房門處走,一邊交代:“既然你不走,那你就先在這裏待著,等一刻鍾之後沒人了再離開。”


    說完,她步履匆匆地,帶著溫綾與含霜二人,打開房門出去了,似乎是不願與他再多接觸。


    元承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怔了怔,半晌嗤笑一聲。


    皇嫂……麽?


    李悅姝給含霜使了個眼色,讓她在這邊盯著,然後帶著剩下的宮人們去長芳亭。


    宴席已經開始了有一會兒了,瞧見她姍姍來遲,以新陽大長公主為首的宗室們紛紛迎上前來行禮。


    李悅姝笑了笑,稍帶了些歉意道:“剛才路上耽擱一會兒,這才遲了。”


    自然沒人因此怪她,新陽大長公主殷勤地扶著她在主位落座,側目朝小內官示意一下,席間的助興歌舞便又開始了。


    李悅姝坐了一會兒,心裏盤算著時間,估摸著瑞王應該能過來了,卻遲遲不見他出現。


    新陽大長公主也覺奇怪,招手叫來宮人,道:“七弟早就派人說到禦花園了,這也沒多遠,怎麽還沒過來。蓮青,你再去瞧瞧。”


    一側的平郡王詫異道:“原來七弟也來了?往常這種場合,七弟向來是不出席的,小王聽說,前陣子七弟還病了一場。”


    新陽大長公主道:“正是呢,我還專門給他撥過去兩個太醫,不過那兩個太醫迴來也說了,七弟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弱症,好好休養便是。”


    平郡王妃含笑附和:“總不能老是悶在府裏不出門,七弟能入宮與大家聚聚,也是好的。”


    眾人談天說笑,麵上一派和諧融洽。


    李悅姝低頭抿了一小口酸甜的梅子酒,心裏也泛起嘀咕。那個瑞王,入宮幹什麽來的?總不能就是為了算計她吧?可那種手段,也太低劣了一些。


    李悅姝沒有深思,一曲終了,舞姬們折腰退場,含霜突然在這時跑了迴來,麵上有些焦急神色。李悅姝眼神示意她近前,就聽見含霜小聲說:“瑞王殿下昏倒了!”


    新陽大長公主就坐在她的手邊,也聽見了這句話,麵色一變,皺眉問道:“怎麽迴事?”


    含霜:“似乎是突發急症……”


    李悅姝問:“現在呢?”


    含霜:“就在暖閣外倒下的,人已經扶進屋中躺著了。”


    宗親們瞧見太後和新陽大長公主麵色突然凝重起來,意識到出了什麽事,吃東西的、喝酒的、交談的頓時都停了下來,紛紛把目光轉向上首。


    李悅姝定了定神,道:“是七弟又病了。”


    說完,她一麵命人去請太醫,一麵起身,露出一個溫婉和善的笑意:“哀家與新陽去看看七弟。”


    平郡王忙道:“臣也請同去。”


    瑞王畢竟是先帝僅剩的親弟弟,高宗皇帝的血脈,他一病倒,在場宗親們對視一眼,心思各異,都想跟著去瞧瞧情況。


    這宴是沒法繼續開了,李悅姝也不攔著,帶著一大幫子人往暖閣去。


    太醫比他們先到,正在為瑞王看診。李悅姝便帶著宗親們站在暖閣外等候。


    新陽大長公主憂心地蹙起眉頭:“七弟先天不足,前些日子那場病怕是還沒休養好,別是這次入宮又加重了吧……我原是沒想著他會來的。哎,一會兒看看太醫怎麽說吧。”


    李悅姝點點頭,二人便一同站著不說話了,冷不丁卻聽見一邊站著的康郡王妃開了口:“既是沒想著瑞王前來赴宴,為何還要給他發帖子?怕不是逼著人進宮,就為著搓磨一番,好讓他病死在這宮裏才好!”


    她這話尖酸刻薄,聲音又大,在場的宗室皇親都聽了個清清楚楚,一時間俱都慌了神,紛紛垂下頭,恨不得把自己縮在角落裏,企盼著她找死不要帶上自己。


    新陽大長公主聞言挑了挑眉,看向康郡王妃:“哦?此話何意?”


    一旁與康郡王妃交好的平郡王妃嚇得臉色煞白,偷偷地拽了一下康郡王妃的袖子,示意她別說了。


    康郡王妃卻不在意地揮開了她,冷笑道:“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這一年裏,你們謀害過的元氏皇族還少嗎?瑞王是先帝僅剩的親弟弟了,就算他從不參與朝政,你們也終於忍不住,要至他於死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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