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之後,鬱鐸戀戀不舍地移開些許,滿意地看到楚一霖臉上的痛苦漸漸消失,重新變得安靜起來。


    ——沒想到,重來一世,這個吻依舊有效。


    目光無聲地在楚一霖沉靜的臉上逡巡,掃過那不安分的眼瞼和輕顫的睫毛,掃過精致挺翹的鼻梁,最終落在形狀飽滿的雙唇上。


    鬱鐸喉結動了動,眼神幽暗了幾分,克製地抿了抿雙唇。


    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床頭櫃的杯子上反射出一道光線——是自己口袋裏手機屏幕的光亮。


    鬱鐸又看了兩眼那張近在咫尺的睡顏,終於還是起身,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是蔣特助的信息:“老板,時間馬上就到了。”


    鬱鐸皺了皺眉:他給門外兩個保安用的是短效迷藥,隻能持續一個小時。


    ……時間怎麽過得這麽快?


    還沒看夠呢。


    又磨磨蹭蹭地在楚一霖床前佇立了片刻,鬱鐸終於狠心閉了閉眼睛,帶上帽子口罩,逼著自己轉身向門口走去。


    出門,再將門小心翼翼地關上,手剛從門把上放開,就見一旁的一個保鏢悠悠轉醒。


    “你是……”保鏢睡眼惺忪。


    鬱鐸將帽簷往下拉了拉,拔腿就跑。


    保鏢這才反應過來,一個激靈站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踉蹌一下,下意識地先往病房裏看了一眼,見人還在,堪堪鬆了一口氣,又擔憂那人對楚一霖做了什麽,趕忙把另一個保鏢搖醒,隻來得及交代一句“快去看看楚少!”,就盡全力追著鬱鐸跑去。


    另一個保鏢被從睡夢中強行搖醒,看看病房的門,又看看同伴追去的身影,半天沒有迴過神來,過了十幾秒,腦子才終於清醒了一些,趕忙推門進去看。


    他推門的聲音有點猛,但楚一霖竟然沒有被吵醒,保鏢連忙查看了一番,並沒有發現異常,但是無法排除楚一霖也被下藥了的可能性——他和同伴不就是被下藥了嗎?雖然不知對方為什麽用這麽小劑量的藥物,但是身體明顯乏力的感覺卻騙不了人。


    保鏢連忙衝出去叫了醫生。


    *


    “……!”


    就在保鏢剛出門不久,楚一霖猛地坐起身來,撐著身體劇烈地喘息。


    當了那麽多年的鬼本身,楚一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鬼壓床”的感覺了。


    他迴憶起方才的夢,夢裏的鬱鐸是那樣的真實……那麽多的血,現在迴想起來都覺得仿佛能聞到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在夢裏,鬱鐸氣息奄奄的時刻,竟然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撐起身體來,在他眉間印了一個溫柔的吻。


    這個吻如有實質,竟然神奇地安撫了他在夢中恐懼不安的心,直到此刻,楚一霖還能清晰的迴憶起那雙唇吻在眉間幹燥而柔軟觸感。


    在那之後,他抱著鬱鐸說了很多,可是此刻醒來,卻一句也不記得了。


    夢的最後,是鬱鐸拚盡最後的力氣,將那枚家傳的戒指戴到自己手指上的情景,戒指戴上之後,那隻沾血的手無力垂落,昭示著鬱鐸的死亡……


    想到這裏,楚一霖再次感到心悸。


    ——在夢裏,那一刻他幾乎無法唿吸,這才強行從夢中醒來。


    楚一霖深吸一口氣,待到情緒平複之後,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仿佛那裏還留著鬱鐸的氣息一般……


    他隨即失笑,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是太想念他了吧?


    ……太想要見到鬱鐸了……


    上一世死後,他雖然每天都飄蕩在鬱鐸身邊,仿佛近在咫尺,卻又觸不可及。


    每次想要擁抱他,當透明的手指穿過他的身體的時候,楚一霖都會倍加清醒地認識到,他們已經身處兩個世界了。


    現在的鬱鐸,恐怕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吧?楚一霖心想:他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世界和自己重生之前的世界是否相同,這個世界的鬱鐸,還會如以前那樣愛上自己嗎?


    就算是愛了,他們會不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依舊互相傷害?


    ……


    怔了許久,楚一霖覆在額頭上的手無力地垂下,在黑暗中,他盯著自己模糊不清的手掌看了許久,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


    跑到醫院大廳的時候,鬱鐸終於鬆了口氣。


    他原本不應該待那麽久的,不然也不會這麽狼狽……可是實在忍不住。


    他下的迷藥還在產生著持續作用,本該無比敏捷的保鏢還沒有追上來,鬱鐸喘息片刻,注意著周遭動靜,快步向外走去。


    然而還沒走多遠,他就猛然頓住,立刻閃身躲在了一旁的立柱之後,一邊注意著自己逃來的方向,一邊看向門口進來的幾個人。


    ——為首的正是楚啟珩,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高挑妖嬈的女人,兩人快步從立柱旁走過,一邊走一邊交談,後麵幾個保鏢沉默地跟隨著。


    “……都已經這麽晚了你還非要來,你弟弟還能跑了不成?”女人調侃道。


    “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親弟弟,反正路過,就再看一眼……”


    兩個人心情都很好的樣子。


    鬱鐸躲在立柱之後,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看到楚啟珩如此重視楚一霖,他本應為楚一霖感到高興的——有這麽一個親哥哥護著他,足以讓他避開大多數風風雨雨……可是如此一來,他的人生中,好像……也就沒有了自己的位置。


    ——他不再需要自己了。


    雖然早有準備,但在這個念頭明晰的瞬間,鬱鐸還是感覺到一陣煩悶。


    他有些無力地靠在柱子上,心中一股名為嫉妒的情緒瘋狂滋長。


    餘光瞥見保鏢追來的身影,鬱鐸堪堪按下心間的燥鬱之氣,幹脆利落地轉身,從立柱的另一邊徑直向門口跑去。


    “快攔住他!”追來的保鏢看見了鬱鐸的身影,連忙喊道。


    “怎麽迴事?”楚啟珩看到是熟悉的麵孔,心中直覺不妙,眉頭緊蹙,連忙截住那人問道。


    “那個人剛才進了楚少的病房!”保鏢焦急地喊道:“我和亮子都中了迷藥!”


    楚啟珩的眼神慌了一瞬,卻又立刻鎮定下來,指著身後的幾個保鏢道:“快去追啊!”


    幾個保鏢健步如飛衝了出去。


    一想到楚一霖可能會有事,楚啟珩忍不住就爆了粗口——


    “操他媽的!追上以後給我打斷那孫子的腿!!!”


    剛剛衝出門口的鬱鐸:“……”


    你他媽才孫子!白把弟弟給你找迴來了!!!


    *


    鬱鐸遲遲不出來,蔣特助等的是又困又心急,剛準備再發一條信息,就看見自家boss從醫院正門衝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尾巴。


    “快快,快發動!”


    蔣特助趕緊伸手拍了拍司機,自己則探過身去,把後座的門打開了。


    鬱鐸縱然體格不錯,哪裏敵地上訓練有素的保鏢?原本的距離差距被越拉越近,他卻絲毫不亂,一溜煙上了車關上車門。


    眼看著那幾個保鏢就要追到跟前,司機猛地一踩油門,發動機在淩晨三點的夜色中發出“嗡”的一聲巨響,絕塵而去。留下楚啟珩的幾個保鏢氣得跳腳,兩個人飛速記下車牌號迴去稟報,剩下的人趕忙找到了自己的車子,追著鬱鐸飛馳而去!


    *


    半個小時後。


    一條燈光昏暗的偏僻小巷裏,一輛車子緩緩停下。


    “這裏絕對沒有攝像頭,鬱董,下來吧。”蔣特助說道。


    鬱鐸點點頭,拍了拍司機,道:“你也下來。”


    三人下車之後,休息了片刻,鬱鐸道:“車子就放這兒吧,我們三個分散開,各自迴去。”


    蔣特助向他欠了欠身:“是。”


    ……然後司機就眼睜睜地看到蔣特助從後座的一個袋子裏拿出了一頂滿是泰迪卷的假發,一臉嚴肅地戴在了頭上。


    司機目瞪口呆:大……大哥,你還穿著西服呢,這樣……真的好嗎???


    司機手足無措,想要看一眼大boss找找依靠。


    一轉頭,就看見鬱鐸麵無表情地摘掉了棒球帽和口罩,伸手把頭發捋了捋。


    “我這樣就好。”


    司機:“……”


    他看著鬱鐸那一頭金燦燦的頭發和一臉的死亡煙熏妝,感覺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這位……不知道怎麽形容的先生……你、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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