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農迴到家裏又有電了,但燈光不是很亮,可能是這棟樓集中太陽能係統老化或是損壞了。


    何農打開所有電燈,試圖在屋裏尋找妻子迴來過的痕跡。


    這時他發現廚房有人動過,還有臥室,也有動過的痕跡,隻是動的人最後又把一切都擺迴原樣。


    兩年前離開時,何農親手收拾得這一切,親手將屋裏的東西收拾擺放好,遮蓋好,幾乎每樣物品都撫摸了一遍,並在最後離開時,又在屋裏認真地看著每一處,認真地記住這一切,因為再迴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也或者,再不迴來也有可能。


    所以,何農記得房間裏的每一處細節。


    何農心如刀割,他尋找著每一處留下的蛛絲馬跡,尋找到一處,就想象著水水當時在做著什麽,想著她當時的樣子。


    想著她在默默地做飯,又默默地收拾好;想著她晚上孤單地躺在床上,早上又將床收拾迴原樣;想著她在屋裏孤獨地踱步,小心地不去碰到任何東西……


    何農看到了書桌上的電子相冊,他清楚地記得自己走的時候,是將電子相冊固定到一張水水的照片擺在那裏。現在還是在那裏,隻是換成四個人的全家福。


    電子相冊是太陽能的,隻要有一點陽光就不會關滅。


    這張全家福喜氣洋洋地還是那麽清晰鮮活,隻是電子屏上隱約能看到水漬。


    何農想象著當時水水將電子相冊裏的照片一張張翻過,一張張觀看,最後停留在全家福的這一張,淚水滴落在電子相冊上,然後她又將定格在全家福的電子相冊輕輕放迴原處……


    何農放下電子相冊順手拉開桌子的抽屜。


    裏麵有幾張認真折疊起來的白紙,傍邊還有一個記憶銀行的戶口卡。


    能肯定,這是後來有人放在這裏的。


    將那張紙打開,是水水那熟悉的手寫字體,隻是寫得有些淩亂,何農想象著水水當時寫這張字條時的樣子:


    水水坐在桌前,鋪開一疊白紙,拿起筆來寫字,卻不時會忘記字詞,她交替用許多國家的單詞艱難地書寫,盡管如此,還是寫錯很多字詞,劃去了又寫上然後又劃去再寫,可還是有地方不得已地空著,水水很痛苦,很焦急,不時地用手拍頭,淚水不時滴落在紙上……


    何農坐進沙發裏,看著整張紙麵和語句很亂的留言,努力分辨著被淚水打濕的字跡,能想象寫作的人狀態和思維都很混亂,但最後還是看明白了作者要表達的思想:


    何農,孩子,很想你們,可是我腦子出了問題,想不起來好多事情,想不起來你們的聯係方式,甚至想不起來怎樣使用那些聯係你們的設備。


    知道我有多想和你們在一起嗎?可是我找不到你們,你們都去了哪裏?是我把你們丟了,還是你們丟下了我?


    有時,甚至你們的樣子我都感覺很模糊,我不知道是怎麽迴家的,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迴來的,還好我能找到家。


    我好害怕,怕有一天什麽都不記得了,甚至不記得迴家。


    已經好幾次下載以前存在記憶銀行的記憶,寫這些後,我可能又得去下載,因為好多事我又記不起來,可是下載後,存在記憶銀行裏那些記憶之後的事就會全部丟失。


    可我不敢上傳現在的記憶,雖然現在的記憶裏包含了那以後的記憶,可現在的記憶裏很多以前的記憶又丟失了。看著日曆,以前的很多事怎麽那麽模糊?甚至很多時間都是空白。


    現在來說,那些沒有你們的記憶都無所謂,我隻想能記住你們就足夠了。


    可你們去哪了啊?你們怎麽都不在家啊?你們什麽時候迴來啊?


    每一天我都會失去一些記憶,記憶銀行裏的記憶永遠都比我留在大腦裏的記憶多,我感覺每次下載後出了記憶銀行的大門,就會有很多記憶開始變得模糊。


    我好怕,怕有一天早上醒來,我忘了怎麽去記憶銀行下載,我怕忘了怎麽操作,我怕忘了這世界上還有記憶銀行,我怕忘了還有你們……


    我現在不敢弄亂一切,我盡量讓一切保持原樣,因為我怕可能攪亂我記憶的哪怕是細微的因素。


    我怕弄亂了眼前的一切,慢慢地就不記得你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甚至是忘記有關你們的一切。


    我不弄亂一切,至少能讓我知道,還有你們,而你們隻是暫時離開,不然我怕,在我的記憶裏,你們從來都沒出現過。


    我努力要讓一切都保持原樣,不在我現有的記憶裏抹去有關你們的點點滴滴;不讓有一天早上我醒來,所有的記憶都是嶄新的,沒有過去,沒有迴憶,沒有你們。


    還有,我的錢可能不夠去記憶銀行下載幾次記憶了,我多希望能在找到你們以後再忘掉一切,哪怕讓我再最後看你們一眼,就一眼也行。


    何農,你一定告訴過我你們去了哪裏,一定是,隻是我不記得了,要是在發現丟失記憶前去記憶銀行存儲記憶就好了!


    如果我們還能見麵,如果那時我認不出你們,一定要拿這個卡帶我去記憶銀行,把存在裏麵的記憶存迴我大腦,這樣我就會想起你們,盡管記憶銀行裏的記憶是很久以前的,並且丟失很多。


    密碼是我們常用兒子和女兒生日編的那個,還有就是我身體特征密碼中的任何一個。慶幸的是我還能記得這些密碼。


    知道我有多想你們嗎?知道我有多痛苦嗎?如果可能,我要永遠和你們生活在一起,再不分開,在哪都無所謂。


    頭好痛,好暈,好困,快來救我,救我。


    另外的幾張紙上還寫著很多的字詞,比如何農和兩個孩子的名字、生日、喜好、麵貌特征等,還有什麽東西放在什麽地方,家的地址以及自己的姓名等基本信息,這些應該是怕忘掉,才記下來留給自己看。


    何農雙手捂住臉,心碎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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