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在負一層的武器庫和他的男友匯合。


    他狼狽不堪,白色的醫學褂上滿是血跡和汙漬,下擺還有個無比顯眼的血手印。他有些茫然地看著衝過來抱住他的男人。通風口在半路斷掉,而下麵是已被推平的戰場。他不得不爬下來穿過斷壁殘垣,路過無數屍體——而這些人幾天前還和他開著玩笑,還拿他的男友“威脅”他要在任務裏多分配一點高級藥劑。但現在他們全部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原本笑著的無奈的戲謔的眼睛全都無神地大張著對著天空。


    有一個奄奄一息還沒有完全死去的人,在他經過時猛然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嚇了一跳,低頭去看發現那是平時負責給他的實驗室補充物資的外勤員,那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不過二十三四歲,每次都笑得燦爛又漂亮像個小太陽。他大睜著眼睛死死拽著他的衣服,滿是血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他盯著他,然後頭垂下去。


    威廉猜他是想說“help me”,但他什麽也做不了。他隻能絕望又悲哀地看著他死去,把他仍然死死攥著衣擺的手強行扒下來,然後繼續向前走。


    ——向前走,不能停下。


    他還是新人的時候帶他的前輩,是個老教授,總是戴著金絲眼鏡整潔又儒雅的模樣。被尖銳的鋼筋刺穿了身體,破破爛爛地掛在鋼索上,眼睛摔碎在邊上,內髒狼狽地流了一地。


    ——向前走,不能停。


    負責他實驗室警戒的士兵,總喜歡在值班時摸魚,隔著門都能聽見他們在外麵嘻嘻哈哈,但每一次他做實驗認真過頭忘了吃飯,他們就會砸門,吵到他不得不出來,然後被一把攬住肩膀拖去食堂。


    他已經幾乎認不出他們,那些被炸到四分五裂的殘肢斷臂,隻留下半截胸膛還勉強和頭連在一起,成為他辨認出他們身份的唯一依據。


    ——向前走,不能停。


    不能停。


    不能停。


    不能停。


    不能停。


    “威爾……威爾……威廉!”


    威廉茫然地眨眼,將自己的思緒從灰暗的戰場上扯迴來。他灰色的眼睛無神地定格到男友臉上。他想起廢墟裏那個青年死死攥著他的衣擺,尚稚氣的少年麵容被血汙覆滿——


    “威爾……?”


    威廉從未經曆過戰爭。


    他隻是一個窩在實驗室裏的科研人員,平時走過最長的路是從基地門口到底層物資部的距離。他見過很多屍體,還曾親手解剖他們——但那些陌生死寂的麵容,他不曾見過他們的鮮活。


    但那些人死了。


    水汽慢慢蒙上鴉灰色的瞳孔,匯集成珠從他的眼角掉下來。


    威廉記得那是一個下著雪的清晨,西伯利亞的寒風唿嘯,他在溫暖的實驗室裏測量一個不算困難的數值。但他中途操作錯了一遍又一遍。在不知第多少遍操作失誤後,那個人開口問,怎麽了,威廉?


    問話的人捧著咖啡杯坐在操作台上,兩隻線條漂亮的小腿包裹在長靴裏,從醫學褂的下擺伸出來懸在半空晃晃蕩蕩——他從來不知道實驗室守則為何物,門口貼著的那麽大的“食物與水禁止入內”在他眼裏好像不存在一樣。


    是克裏斯。短暫的恍神後,威廉迴答,他迴來了,在任務裏受了重傷……在醫療部躺著。


    他不知道男孩有沒有生氣,為了他今天太過明顯的心不在焉。而後者隻是喝了一口瓷杯裏的熱牛奶,漫不經心地吩咐他再來一次。


    但是第二天的時候,第二天的時候,他給了他一個漂亮的小瓶子。像是細細小小的玻璃瓶,卻遠比普通的玻璃堅硬,裏麵盛滿水銀質感的金綠色流體。


    給你家的……克羅斯?


    是克裏斯。威廉說。他接過這個瓶子,沒有問為什麽。


    後來他們去了橡樹嶺,大半年的連軸忙碌後,男孩去了開羅。然後再也沒有迴來。


    dr.autumn再也沒有迴來。


    威廉不怎麽想起他。這個瓶子被他稍作加工,用細細的銀鏈穿起掛在了克裏斯的脖子上。就當一個紀念品,他想。


    然後在戰場上。在整個基地麵對全軍覆滅的結局的時候。他拿著autumn最後留下的一管半成品試劑,想要和克裏斯一起把這東西送給冬日戰士。


    上層防線已經徹底告破。


    下層從訓練場到實驗室一帶全部淪陷。


    威廉看見了冬兵。他扣著熟悉的黑色口罩,滿身戾氣眼裏全是寒涼。那和autumn在的時候的冬日戰士不一樣。威廉意識到。他看見冬兵在和一個擁有鋼爪的人打鬥,那是金剛狼。被注射了強化藥劑的冬兵很快就壓製了他——在那之後,紅藍色的盾牌從身後飛來。


    是美國隊長。


    冬兵沒有金剛狼的自愈能力……


    他抱緊了懷裏的試劑盒,越過廢墟朝戰場中心跑去。


    斯科特眼尖地認出了他。


    他迅速轉過視線判斷了他想要到達的終點,並將目光鎖定在了他懷裏抱著的盒子上麵。無數次的日日夜夜,這個實驗員就是拿著這樣的盒子進實驗室,然後取出一管什麽試劑——這代表著他即將承受被失敗品的藥效折磨的苦痛,亦或者品嚐成功試劑帶來的,罌栗一般令人上癮的增幅快感。


    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個盒子裏當然不會是失敗品。


    斯科特看了看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依舊能夠不被壓製下風的冬日戰士。他想起冬兵冷綠色的眼睛,凝結著幾近死寂的寒意。


    “攔住他——攔住他!”


    他大聲喊道。


    變故就在那一瞬間發生。


    冬日戰士冷萃的眸子看過來。


    克裏斯鋒銳的瞳孔驟然一縮!


    隨著斯科特的聲音,離主戰場最近——保護著查爾斯的瑞雯和琴身後,保持警戒的約翰和鮑比立即抬起了手。極有默契地,滾燙的熱浪和刺骨的冰寒交織纏繞,相知相融卻又涇渭分明地化為冰棱與火線,向威廉猛然撲去!


    “威爾!”


    克裏斯急促地喊了一聲。他立即用力拉了一把一直相交的手。威廉向前奔跑的慣性被強行打斷,他一個踉蹌拌到了破碎的石板,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克裏斯那邊撲去——


    克裏斯抱住威廉,將他壓在了身下。


    銀鏈從領口脫出,盛著金綠流體的細瓶撞擊地麵,得了個粉碎。


    威廉被克裏斯壓在身下。皮膚被碎石蹭破流出血來。他大睜著眼睛,咽下被驟然的壓迫逼至喉間的慘叫。


    太快了……太快了……


    交纏的冰火撞上驟然亮起的金綠色流光。


    冰寒的藍。熾熱的紅。生機的綠。


    被劇烈的碰撞打碎的熒光如同盛放的煙花,極盡絢麗地盛開在火與血的修羅場中。


    冬兵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這短暫的破綻立即被史蒂夫所查,他迅速反手掙開冬兵的鉗製,將特製的幹擾器貼到了冬兵的金屬手臂上。


    青藍電弧驟然亮起,不算強勁的電流卻足夠讓他失去反抗能力——哪怕隻有一瞬間,特製的手銬就禁錮了他的行動。


    但冬兵沒有理會。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威廉的方向,看著那些漂亮的,紛紛揚揚散落的金綠色熒光。就像在他的“囚室”裏,那些為他帶來溫暖和光明的浮動星河。


    疼。


    好像有什麽信息——或者是感情——在跋涉了萬水千山後終於姍姍來遲,一股腦全部塞進了心髒。冰封已久的血液突然變得滾燙,刺激得心房不由自主地縮緊鼓動,一下一下敲擊出越發擴大的空洞和疼痛。


    疼。


    疼。


    好疼。


    那個所謂的美國隊長在他的耳邊喊著什麽,但冬兵一個字都沒有聽見。


    他隻是死死盯著那片久久不散的金綠色熒光,眼神空洞破碎得可怕。直到有人把什麽東西紮進了他的脖子,冰涼的藥液讓他的意識陷入恍惚,然後沉眠。


    “backy?”


    那個男孩這麽喊道。他朝他微笑,清澈的眼裏閃爍著溫柔明亮的流光。


    “停下來。”查爾斯說。


    他溫柔地注視著那片溫柔流轉的金綠色,口吻柔軟又綿密。他輕快地,用一種帶著點點笑意的語氣說:“停下來。”


    “那是ober想要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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