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檢測到宿主腦域活動恢複正常,正在進行自動排查與檢測……檢測完畢,確認宿主精神狀態正常,h7-9931潛伏者模式關閉,記憶封鎖程序關閉中……關閉完成,h7-9931輔助型係統重啟中……啟動完畢。


    大腦交錯複雜的神經中樞,人工植入的機械被遙遠的時空隔斷信號,安靜地停止了運轉。於是記憶突觸得以連通,沉眠已久的東西從黑暗中浮現,碎片拚接成泛黃的老舊畫麵,一點點染上色彩,一幕幕鮮活起來。


    血。


    血……滿地的,滿手的,溫熱的,猩紅的……


    雨點。雷聲。


    父親睜大的眼睛,母親驚恐的表情。被撕裂的頸動脈鮮血噴濺。


    他呆愣愣地撿起地上沾滿血跡的刺刀。


    ……不。


    遍地狼藉。支離破碎的器物浸在暗紅色的血液裏。


    不。


    狙擊手。鮮紅的準線從心髒上移,精確地對準了眉心。


    ……不!


    他猛地坐起,下一秒,全身席卷而來的劇烈疼痛讓他不得不倒迴原處,猛然的激烈動作又拉扯到了受傷的肌肉引起一片連鎖反應,反射性緊咬的牙關都擋不住從喉中瀉出的一聲慘嘶——


    “別動。”


    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


    “h7-9931輔助型係統為您服務。”


    與此同時,冰冷機械的電子音在腦海中響起。


    腦子裏翻滾攪動的疼痛隨著機械音的出現平息下來。


    “你傷得很重。”那個陌生的聲音繼續說道。


    “宿主受到劇烈能量傷害,被動防禦係統已將部分能量吸收,係統進行升級,查詢功能已開放。”


    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林秋白勉強睜開眼睛,一點微弱的燭光慢慢照亮了視野。嘴唇上濕濕癢癢的,有人在試圖給他喂什麽液體……


    意識到這一點的林秋白立即試圖抿緊嘴唇,但他現在的狀態顯然沒有做出這個動作的能力。那個陌生聲音的主人好像察覺到了他想要做什麽,解釋道:“這是水。”


    水……


    模糊一片的視野現在才慢慢清晰起來。桌上微弱的燭火照亮了墨綠色的長袍,黑色的長發順著布料滑落下來。


    是個姑娘……?


    晃動的人影不知在倒騰些什麽,一陣丁零當啷的瓶瓶罐罐碰撞聲後,一隻手拿著個玻璃瓶遞到他嘴邊。


    蒼白,修長,骨節分明……是個男孩的手。


    “張嘴。”


    命令式的語氣,聽聲音的確是個男孩。


    林秋白當然不會張嘴。事實上,就算他想張開嘴現在也沒有力氣做到這個動作。那隻拿著瓶子的手在他的唇邊停留了幾秒,男孩懊惱一樣低聲咕噥了幾個單詞,然後另一隻手伸過來——他掰開林秋白的嘴把瓶子裏顏色詭異的液體灌了下去。


    林秋白現在就是一隻隻能任人宰割的小綿羊。他沒有絲毫反抗地吞咽下那些液體,並沒能從味道上分析出什麽東西——他現在滿嘴都是濃到衝不淡的血鏽味。


    內髒肯定有破損,伴有大出血的可能。林秋白想。


    “感覺好些了嗎?”那個聲音問。


    林秋白終於看見了他的臉。十七八歲的少年,冷綠色的瞳仁,極其具有辨識度的,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臉。


    ……還有頭上柔軟的,支棱著的,看起來觸感極好的黑□□耳。


    什麽情況?林秋白有些傻眼,直到這個少年看了他兩眼,仿佛意識到什麽,俯下身,猛然湊近,溫熱的唿吸鋪灑在他的鼻尖。


    “不認識了?”那個少年說道,冷綠色的瞳仁閃動著高傲又慵懶的笑,“主人——?”


    ……


    溫祁。


    噢,我就知道,阿格尼馬格斯。


    林秋白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藥劑還有十分鍾左右起效。順帶一句,我叫維克多,維克多·德曼維爾。”


    德曼維爾?


    我養的這隻貓不隻是個巫師,還是個貴族。


    林秋白躺在床上挺屍,目光呆滯直挺挺注視著天花板。


    無數畫麵走馬燈一樣在眼前迴放,被係統強行鎖定以確保安全的記憶在與九頭蛇切斷連接後打開了閘門,宛若洪流傾瀉而出,大腦有限的信息處理量無法一下子承載,此刻正在用瘋狂的疼痛以示警告。而由於身體此刻的糟糕情況,係統的被動防禦程序還在運行,這幫他屏蔽了大多數精神上的痛苦,但一下接受如此多的信息還是讓他頭昏腦漲。


    更何況,他記得自己是被特製的箭矢穿透了右胸腔,可現在全身都像被碾碎重組一樣,莫非他的身體被在體內炸開的能量撕碎成了肉渣,然後又被溫祁用魔法拚了起來……?


    這什麽沙雕腦洞。林秋白拒絕想象。


    更何況,那把武器是他自己研究出來的,準備用在紅骷髏想要的軀體上,保持身體器官及機能完整是基本要求……


    所以他現在是在哪兒?查爾斯呢?


    “你已經昏迷很多天了,”維克多說道,“我們在一九九七年的倫敦,這裏是我家。”


    林秋白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一九九七年。


    他才剛剛出生。


    剛才喝下的藥劑開始發揮作用,薄荷般清涼的藥力隨著血液流動被送往四肢百骸。身體在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恢複。林秋白安安靜靜躺了幾分鍾,發現自己可以動了。


    他試探著動了動手指。疼痛感還殘存於神經末梢,但肢體已經可以運動自如。“還得再躺兩天。”維克多說。他離開了燭火能夠照亮的範圍,瓶瓶罐罐碰撞的丁零當啷聲又響了起來。


    傳說中的魔藥?可惜沒嚐到味道,效果倒是很好。


    “你總是能莫名其妙地知道很多東西,”少年的聲音從黑暗裏響起,不知為何顯得有些遠,“這次也是一樣嗎?”


    嗓子已經恢複到可以說話的程度了。


    “比如時空轉換器和阿格尼馬格斯?”


    瓶瓶罐罐的碰撞聲停止了。


    “誰知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我以為巫師界已經隱藏得足夠好了。”


    維克多從黑暗裏走出來,遞給他一個盛滿綠色液體的瓶子:“喝掉。”


    “我不會因為知道了巫師界的秘密而被滅口吧?”林秋白接過瓶子。


    “誰知道呢。”維克多轉過頭,給了他一個教科書式的假笑。


    維克多是一個阿格尼馬格斯這件事,因為在九頭蛇的時候早有猜測,所以現在並不讓他感到吃驚。


    ……九頭蛇。


    初步推測,是因為空間寶石的力量和破碎的時空轉換器被心靈寶石的力量構建了連接,才會導致他現在的處境,而構建“橋梁”的原件應該就是橡樹嶺基地裏的轉換器。


    九頭蛇。


    查爾斯現在可要傷心死了,也不知道在x學院是留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還是幹脆連“屍體”都消失了,現在他要恨透九頭蛇了……


    九頭蛇。


    怎麽想什麽都繞不過這玩意兒!


    林秋白煩躁地嘖了一聲,風度全無地把手裏空掉的瓶子丟了出去。


    半個拋物線。然後這個玻璃瓶違反物理定律在空中飄了起來。


    “我以為你會一直是溫文優雅的摸樣。”維克多讓玻璃瓶自己飄到水池裏洗幹淨再飄到實驗台上放好,“這麽煩躁做什麽?”


    林秋白看著他:“我在想在九頭蛇的時候。”


    “那時候我被困在阿格尼馬格斯的形態裏,要不是家族藏書裏提到過在阿格尼馬格斯狀態下釋放魔法的辦法,我連你在哪兒都找不到。找到你的時候事情已成定局,我不夠乖巧嗎?”


    是啊,太乖巧了。林秋白麵無表情地想。


    “好好休息吧。”門被拉開,外麵明亮的燈光瀉入,少年站在那裏,迴頭對他說,“你的眼睛暫時不能接受強光。等你好了,我帶你去見家長。”


    er,什麽叫做“見家長”?


    門被掩上了。房間裏又隻剩下微弱的燭光。


    林秋白抬起手,熟悉的金綠色從他掌心揚起,星星點點的熒光飛舞浮動,讓他能夠順利地將環境收入眼中。墨綠色天鵝絨的垂地窗簾,纏繞著銀蛇的黃金燭台,床上銀綠色的帷幔和對麵畫著銜尾蛇的油畫。,


    一個斯萊哲林貴族世家,毫無疑問地。


    漂亮的光點落到他的指尖,玩鬧一樣起起落落繞圈圈。他好笑地點了它一下,看著它順著那點微弱的力道飛離,想起另一個落滿熒光的房間。


    不知道冬兵怎麽樣了……


    這可算是他親手殺了他呢。


    林秋白溫柔地想,不知道他會不會為此感到悲傷呢?


    那可是從來都沒有“情緒”可言的冬兵啊。


    九頭蛇,橡樹嶺基地。


    “九頭蛇特級研究員dr.autumn,已確認死亡。”


    交叉骨蹲在冬兵的房間門口。


    “那小混蛋死了,冬兵。”他說道。冬兵站在他身邊,冷漠地看著房間門,並沒有理他,這讓交叉骨好像是在自說自話,但他早已習慣地說了下去:“boss很生氣。他的身體已經堅持不下去了,”他嘲諷一樣笑了一聲,“所以我要去給他找個新身體……不帶你。”


    “你犯錯了,知道嗎?冬兵?”


    交叉骨看著冬兵。他冷綠色的眼睛冰冷而毫無生機,沒有任何情緒——交叉骨笑了笑。他還以為能看見冬兵傷心,但顯然他想錯了。


    他想起有一次來找autumn拿任務用幅增藥劑,卻撞見那個小混蛋在實驗室裏接吻——他被冬兵按在實驗台上,微微闔上的睫羽抖動著,漂亮得像展翅的蝶。


    “你的保鮮期到了。”交叉骨說,“跟我來吧。”


    他們要把冬兵凍起來。


    冬兵總算給了他點反應。他看了朗洛姆一眼,冷玉一樣的綠沉澱成更深的墨綠色,看起來更像是某種無機質的東西了。


    朗洛姆轉過身。他知道冬兵會跟上的。


    而冬日戰士卻停頓了一下。他再次看了一眼房門。


    透過門上小小的監視窗,穿過整齊排列的鐵杆,可以看見房間裏微弱的光芒。


    裏麵沒有開燈。


    黑暗裏浮動著溫暖的金綠色熒光。


    那些東西沒有消失。


    他還活著。冬兵想。


    他一貫冷漠的臉上終於浮現了明顯的表情。很難說那個表情是什麽意思——帶著冬兵式的暴躁和困惑,還有一點類似於感受到疼痛時會出現的應激反應。


    感到疼痛。


    冬兵皺起眉。


    心髒……受傷了嗎?


    威徹斯特,x學院。


    “把它拿去做個檢測。”查爾斯說道。


    他看上去冷靜極了,甚至親自彎腰撿起了掉落在一片血泊裏的長箭。


    瑞雯點了點頭,她知道這個時候作為長者的他們要鎮靜,特別是當著這麽多學生的麵。


    艾瑪在那一瞬間之後立刻去追查狙擊手了。“快進樓裏麵去。”查爾斯對沃倫說。


    如果狙擊手還在,呆在這麽空曠的地方無疑是給狙擊手提供視野送人頭。


    “查爾斯?”妮娜突然出聲問,她牽住了查爾斯的手,“哥哥呢?”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有輕輕啜泣的聲音。


    查爾斯注視著妮娜,尚還年幼的女孩專注而執拗地看著他,等待一個迴複。妮娜失去過母親,已經知道何為死亡。她看著查爾斯,想知道她期待了很久的,才剛剛見到的小哥哥是否還幸存——或者是再也見不到。


    查爾斯笑了笑。


    他揉了揉妮娜的發頂,溫柔地說:“我還能感應到obsidian的腦電波,他會迴來的,妮娜。”


    他對著妮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畢竟你的小哥哥可是曾經被壞人抓走過很多年。我怎麽可能在好不容易找迴失去的珍寶後,卻不做任何防禦措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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