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院判臨離開之前, 秦朗起身送他出門。


    顧南衣好笑道, “行啦, 什麽小秘密還要背著我說。”


    秦朗哪裏是個會送客人出門的性格?


    秦朗低頭看她, 道, “南瓜羹差不多可以吃了。”


    “哦,又拿吃的堵我嘴,”顧南衣道, “你就篤定我吃這套。”


    她嘴裏這麽說著, 卻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轉身去灶房了,真沒計較梁院判和秦朗接下來要說什麽。


    梁院判肅然起敬道:“殿下素來挑嘴,秦小公子的廚藝想必已經登峰造極了。”


    秦朗:“……”他沒搭理梁院判這句不知道是褒是貶的話,道, “宋太後的病?”


    梁院判神色一正,“確實也是在同秦相和你一樣的位置,隻是顏色不同,隻是我沒機會親眼去看。”


    秦朗垂眸沉思了片刻,道,“有勞了,日後如果再有相關的消息再告訴我。”


    梁院判點點頭應下來,但很顯然心思並不在此。


    他憂心忡忡地往灶房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道, “我先前沒打算說,但今日是憋不住了……這蠱蟲對殿下很明顯也有弊處,她除了看起來模樣變小、每年發作周身疼痛之外, 還有沒有其他的不適之處?”


    秦朗搖頭道,“沒有。若有的話,會是什麽?”


    梁院判不疑有他,短暫思考了片刻便道,“病症都是因人而異的,更何況我對蠱術了解不多,因而還需要秦小公子多多注意,哪怕有一絲一毫的不適,說不定都是那蠱蟲引起的。”


    秦朗頷首將梁院判送走,在門口立了一會兒整理思緒。


    他至少知道顧南衣的記憶消失是和蠱蟲有關的。


    開始喝藥之後,她記憶消失的速度明顯地變得比從前慢了,但樓蒼隻帶迴了這麽些藥粉,元月過完就差不多該用完了。


    眼下南疆不僅有了防範、甚至派人來汴京取蠱,恐怕再讓人去一趟南疆取藥比登天還要難。


    秦朗算了算顧南衣忘事的速度,正準備估一個最完美的時機出來時,顧南衣的聲音冷不丁在他背後響了起來,“蜜罐在哪兒?”


    秦朗向來五感靈敏,這還是他第一次被顧南衣近身卻沒發覺,身體下意識緊繃了一瞬才轉頭。


    “不夠甜,”顧南衣舉著碗不滿道,“你往日做得都很合我胃口。”


    “我故意的,”秦朗道,“你口味太甜。”


    顧南衣看了秦朗一眼,“這碗羹要是堵不了我的嘴,我就要問問你剛才和梁院判嘀嘀咕咕私底下說什麽了。”


    秦朗低頭看向她手中盛著金瓜的碗,道,“我嚐嚐。”


    說罷,他不待去取新的調羹,靠近兩步直接伸手便取顧南衣用過的調羹嚐了一口。


    ——秦朗摸著良心講,已經足夠甜了。


    但顧南衣嗜甜得緊,像個小孩子一樣貪戀所有的甜味,一幅要用天底下的糖來換自己開心的架勢。


    盡管知道顧南衣不是個孩子,日子久了,秦朗還是開始擔心。


    ……比如說,齲齒之類的。


    “你吃是夠了,我吃可不夠。”顧南衣道,“蜜罐是不是也你藏起來的?”


    秦朗沒有老實交代,他低頭湊近顧南衣頸邊嗅了一下,一臉嚴肅認真地道,“你知道你身上也帶甜味嗎?”


    顧南衣:“……”她也跟著認真思索了片刻這個問題,然後才啼笑皆非道,“怎麽可能。”


    “下次蘇嫵過來你問她,”秦朗麵不改色,“你聞起來就像是蜜罐裏打滾過。”


    長久歲月裏都是威嚴長公主的顧南衣繃不住了,“胡說。”


    秦朗偏頭看了她一下,“你自己聞不到而已。”


    顧南衣還真有自己聞一下的衝動,好在及時遏製住了,將碗往秦朗懷裏一塞,“不吃了。”


    秦朗剛接住碗,顧南衣已經轉身往她自己的屋裏跑,背影頗有些匆忙。


    他拿著碗站在原地,心中頗有點想笑。


    堂堂昭陽長公主,突然就這麽好騙。


    秦朗這麽想著,三兩口就把碗裏的羹喝完了。


    入夜之後,秦朗照例拿藥放到顧南衣麵前。


    顧南衣盯著看了一會兒,抬起了頭。


    秦朗還等著她今日又準備用什麽借口推延,卻聽顧南衣張嘴便道,“這苦藥喝得這麽多,我早該變苦了。”


    秦朗:“……”還記掛著這事兒,記性這時候倒好用得很。


    他坐在桌邊想了想,幹脆地道,“苦一點好。”


    顧南衣不解地挑了挑眉,“好什麽?”


    “能趕癩□□,”秦朗說著,敲了兩下桌子,態度很是大公無私,“——喝。”


    顧南衣慢吞吞地端起藥碗,道,“我迴過味來了。梁院判今日說的傳聞,難道你也偏聽偏信?”


    直到顧南衣仰頭喝完這碗藥、又苦著臉把碗放下,秦朗都還沒從這句話的衝擊當中迴過神來。


    “糖。”顧南衣啞聲道。


    秦朗聞聲抬眼朝顧南衣看去,見她兩眼帶著點兒水光,眉頭蹙在一起,看起來好似剛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般天真。


    ——確實喝藥對顧南衣來說算是委屈就對了。


    每日在顧南衣喝完藥後給她塞一點甜的當安慰的秦朗今日不想這麽幹了,他稍稍俯身逼近顧南衣,道,“你怎麽知道這不是真的?”


    “秦北淵和我怎麽可能成事,”顧南衣緊緊擰著眉,說話都覺得舌頭被麻得不太聽使喚,“隻要有點腦子就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正因為他知道,所以才不說。”秦朗說著,伸手將扭頭需要蜜餞的顧南衣正臉轉迴來朝著自己,“但我知道他要的和我要的一樣。”


    “你要的——”顧南衣才說了三個字就閉上了嘴。


    年輕人靠近過來,不由分說地在她嘴唇上蜻蜓點水了一下。


    “一樣。”他說。


    顧南衣想要強調的“不一樣”三個字被她關在了牙齒後麵。


    秦朗頓了頓,突地道,“確實苦。”


    隻是嚐到她唇上一點餘味都苦澀得叫人皺眉,更不要說那一整晚喝下肚子去了。


    “有些人還不讓我吃糖。”顧南衣涼涼地道。


    秦朗的視線往灶房轉了轉,又落迴了顧南衣臉上,“不如我來分擔。”


    “分什麽……”顧南衣猛地反應過來,立刻抬手去推秦朗的臉,“少胡言亂語,把我的蜜餞拿來!”


    秦朗被捂了嘴也不急著說話,顧南衣那隻手能遮他半張臉都得靠五指張開,能擋得住什麽?


    他從指縫間觀察顧南衣的神色,看了許久,才像是放心下來似的,環住她的手腕,低頭又親了一親那白玉一般纖細漂亮的指節。


    “也有不一樣的地方,”秦朗說,“是你對我和他不一樣。”


    他停頓了一會兒,自己糾正了自己的話。


    “是你對我和別人都不一樣。”


    顧南衣深吸了口氣,半晌沒說出話來。


    細細思量,她確實對秦朗比對很多人都來得容忍。


    但這是有充分理由的。


    “因為你年紀小。”她道,“又是我現在記得最清楚、最多的人。”


    秦朗注視著顧南衣的雙眼,捕捉到她按捺住的幾分坐立不安,心中舒緩許多,有了更多把我,“說謊,你見過的孩子太多了。”他停了一下,又強調,“我比蘇嫵年長。”


    “我對阿嫵也很縱容。”顧南衣又說。


    這次她開始轉動手腕想要掙脫秦朗的桎梏了。


    可不知道怎麽的,秦朗的動作雖然完全沒讓她覺得痛,但她就算用上勁兒也沒掙脫不出來。


    “說我是不自量力也罷,”秦朗垂眼去看顧南衣往外抽的手,和那纖細得從來不沾陽春水的五指,“我問過你,你沒有嚴令禁止,這便是隨我怎麽做的意思了。”


    顧南衣無可奈何地卸了力,道,“你怎麽做,和我怎麽選,是兩迴事。”


    秦朗才不管這細微的分別。


    他在顧南衣心中已經開始是特殊的那個了,實在沒必要勉強自己畏畏縮縮。


    “再說,你的行為也太過……”顧南衣想了想,選了個詞,“放浪形骸。”


    “我已經很克製。”秦朗摸著良心道。


    他知道顧南衣肯定從來沒經曆過這種事,才一步步都走得謹慎小心,每一個舉動都要觀察她的反應才敢讓塵埃落地。


    ——就這,對顧南衣來說似乎還是太兇橫了。


    顧南衣:“……”她難以置信道,“這都克製,你不克製起來是什麽樣?”


    秦朗想了想,低頭問她,“想知道?”


    兩人就隔著一拳的距離,隻要秦朗想,一個唿吸的時間都不用就可以再次親到顧南衣。


    同時意識到了這點,顧南衣立刻道,“不必演示給我看。”


    秦朗有點想笑。


    於是他真的牽起嘴角短暫地笑了一下。


    然後他緊了緊自己的手指,對顧南衣道,“是不是覺得我沒用勁,但是你卻掙不開?這是有技巧的。”


    顧南衣順著秦朗的話低頭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


    少年的手看上去蒼勁有力,比她大了足足半圈。


    哪怕秦朗沒怎麽用力,顧南衣也知道這隻手如果握住武器後多麽有殺傷力,又隻需要多久就能取走一條性命。


    對待她的動作卻近日來越發輕拿輕放,好像她一不小心就會摔碎似的。


    “我從前意外學過一些,”秦朗動了動自己的手指,道,“像你這樣的,讓你一點都不痛卻怎麽也逃不了的辦法,我現在就能想出五個。”


    他說得意味深長,顧南衣卻想別的事情有點出了神,別出心裁地接道,“就算沒這些技巧,你想擒住我,難道我反抗得了?”


    話一說完,她就察覺到自己手腕上秦朗的手指倏地往裏收緊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小秦:別問,問就是看顧南衣的話本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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