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之後, 梁院判亂糟糟的腦子才冷靜下來, 他撐著額頭想了一會兒, 眉頭皺得死緊, “我對蠱術了解實在不多, 但曾聽過一種是上位者用來控製自己手下忠心的,多可達數十隻子蠱,也沒聽說那些手下要死便一起死的。”


    “行屍走肉蠱, 我在書上見過。”秦朗點頭。


    梁院判詫異地看了秦朗一眼, “你知道得挺多——啊……”


    話說到一半,他也想明白了秦朗為什麽會鑽研這麽多關於蠱術的事情,訥訥住了口,亡羊補牢地轉移話題道, “太後那邊我幫你打聽打聽,要是有什麽相關的消息,我想辦法告訴你。”


    “好,”秦朗道,“有勞了。”


    梁院判見多了秦朗麵無表情的模樣,突地被他道了一句謝,整個人都有點兒懵,結結巴巴地哦了一聲,下意識沒話找話道, “這麽晚了,秦小公子還不迴長安巷?”


    “我現在就迴去,今日有蘇嫵陪她。”秦朗站起身來, 低垂眼睛看了梁院判一眼,“昭陽長公主一直對你信任有加,你是唯一知道她病情的禦醫。”


    梁院判一僵,梗著脖子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是不是應該點頭,也不知道秦朗突然問這句話是個什麽意思。


    秦朗盯著梁院判,審判似的目光在對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移開,“……知道的人不少了,你可能很快也會知道。”


    “知道什麽?”梁院判茫然地問。


    秦朗沒迴答,再度道了一聲謝便轉身離開。


    梁院判如夢初醒地追上去,“秦小公子,天色暗了,提一盞燈照路吧!”


    “不用。”秦朗頭也沒迴,他大步流星地離開梁院判的家,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當中。


    去倒茶倒了老久的梁夫人悄悄冒出頭來問梁院判,“這是哪家的公子?看著比李尚書還來得嚇人。”


    “看臉不也認得出來?”梁院判重重地歎了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迴到內廳,隻覺得這一年來的一切都像個線球似的繞在一起,烏七八糟根本理不清楚,頓時頭疼不已。


    “怎麽了?”梁夫人還真提著熱茶進門,給梁院判倒了一杯新的,壓低聲音問他,“難道又要出大事了?”


    “什麽大事?”梁院判呸了一聲,“你別胡說八道,要是被人聽見,咱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梁夫人耷拉下臉不說話了。


    梁院判一時沒心思哄她,愁眉苦惱了一刻鍾,最終還是決定照著剛才允許秦朗的去做。


    ——翌日迴太醫院當值時,梁院判假裝不經意地問了一名同僚宋太後宮中的情況。


    同僚唉聲歎氣,也沒對梁院判這個太醫院裏出了名耿直過頭的人起什麽懷疑,直接便告訴他道,“太後非說自己夢裏有人要害她,你說這讓我們能查出個什麽虛實好歹來?還不如叫個神婆幹脆?還有太後身邊那個嬤嬤,非說太後身上長了顆莫名其妙的新痣,說不定是疾病先兆雲雲……她是禦醫還我是禦醫?!”


    梁院判聽到一半就已經提起了心,他艱難地迎合了同僚幾句,才合情合理地道,“不過到了太後這個歲數突然體表生痣,也說不定就是病症預兆,這得看痣生在了什麽地方。”


    同僚點頭,“正是如此,所以我特地請罪上前看了——隻俺麽一小顆,就在這兒!”


    他說著,舉起手來給梁院判示意了一下位置,手指就點在手肘內側的位置。


    同僚後頭的喋喋不休,梁院判都沒能再聽進去,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敷衍著和同僚告別離開的。


    ——這太巧合了,說宋太後身上沒被種蠱,梁院判自己都不太相信。


    可若說真的是蠱蟲,那又為什麽突然出現這麽多?


    光是梁院判如今知道能數出來的——顧南衣、秦朗、秦北淵、宋太後,就已經有足足四人了。


    梁院判甚至想找個借口給皇帝診脈順便看看他是不是身上也帶著一顆了。


    “梁院判!”醫童快步跑到門口喚道,“皇上召您過去!”


    梁院判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雖然什麽虧心事也沒做,但莫名生出兩分心虛緊張來。


    他下意識地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清了清嗓子才道,“我這就去。”


    有了前麵那個念頭,梁院判在給薛振診脈時,眼神就很不自覺地一下一下往薛振的胳膊肘上瞥,每每意識到不對勁就飛快地將視線收迴來,這一頓診脈花的時間比往常多得多。


    還好薛振沒有發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梁院判心裏舒了口氣,恭敬地道,“陛下年輕,身體強健,但病去如抽絲,近一個月還是不要過於操勞為好。”


    薛振不置可否,他將一個盒子往梁院判麵前推了推,“你帶上這盒子。”


    梁院判看了眼長條的木盒,猜不出裏頭裝的是什麽東西。


    可薛振不說,他也隻得道,“謝陛下賞賜。”


    “不是給你的,”薛振病症初愈,聲音還帶著無力的沙啞,“你拿著去一趟長安巷,這是給顧南衣的。”


    梁院判恍然大悟:這就解釋得通多了。


    但想明白了前一個問題之後,第二個問題又在梁院判的腦袋中浮現了。


    皇帝賞賜,就摳門成這樣?


    怎麽也得十幾車過去,才能彰顯帝王的青眼寵愛不是?


    “你送正適合,”薛振擺了擺手,“出宮去吧。”


    梁院判也不知道他自己堂堂一個禦醫怎麽就成了跑腿的最適合人選,但皇命難違,他隻得低頭稱是,又接了大太監福林遞來的木盒,提早出宮去了。


    ——這盒子還忒輕,裏頭的東西真的值錢嗎?


    梁院判邊嘟囔著邊往外走,心中一遍犯著亂七八糟的嘀咕,一邊想著至少今日得了陛下開恩能早些迴家去總也是件好事兒。


    隻不過跑一趟長安巷,能花多少時間?


    梁院判沒到宮門前時還在這麽想,等到了之後迎麵撞上李承淮,頓時便無語凝噎。


    賊老天和他作對。


    “陛下的賞賜?”李承淮很感興趣地道,“還隻一個盒子?梁大人知道其中放的是什麽嗎?”


    他問得溫和,像是一個熱情好客的人在詢問朋友今日願不願意去他家中吃飯。


    可勉強和李承淮當了幾年同僚的梁院判知道這人肚子裏比烏賊還黑,他的表象當真是一個字也信不了的。


    當下梁院判便幹脆地將自己撇清了關係,“我不知道,陛下沒說。”


    李承淮的表情有些遺憾,“沒想到陛下這麽神秘,這下我卻更好奇了。”


    梁院判下意識地把盒子往自己身後揣了一下。


    雖然李承淮目不能視,但他很多時候看起來簡直和普通人一模一樣,行動自如,根本看不出是個瞎子,梁院判便忍不住防他一下。


    李承淮好奇不好奇是一迴事,他要是不小心把皇帝親□□代跑腿要送的東西摔壞了那可是另一迴事。


    “隻是個長長的盒子,”梁院判隨口形容道,“看起來不像是能放首飾頭麵的。”


    李承淮哦了一聲,仿佛已經明白了什麽似的,嘴角含笑道,“梁大人辛苦了,往長安巷跑時說不定還能遇到秦相呢。”


    梁院判:“……”這怎麽遇到?


    顧南衣雖然像昭陽長公主,也隻不過是像而已,秦北淵還不至於被一張臉給騙得不知東南西北。


    “我便不耽擱梁大人時間了。”李承淮謙和地讓出了路,“既是替陛下送東西,梁大人便別走路了,坐我的馬車吧。”


    梁院判平日裏或許還會推辭一下,今天懷裏揣著禦賜之物,稍稍猶豫便點頭應了下來,“那就多謝了。”


    不管磕了碰了被人搶了還是送遲了,梁院判都覺得能在薛振那兒被穿小鞋。


    ——於是他幹脆上了李家大公子的馬車,對車夫道了聲自己要去長安巷。


    在路上時,梁院判掐指一算,發現自己雖然早摻和進這攤子破事裏,但真的見顧南衣也不過兩迴,還每次都是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今日反倒是第一次正大光明地過去。


    梁院判不知道昔日那些昭陽一黨的官員將領們紛紛跑去長安巷時心裏想的是什麽,他隻知道自己不能多看顧南衣,一看便心絞痛。


    這份心痛和男女情愛沒關係,倒有點像是痛失知己、好友、主公的感覺。


    “秦北淵頭發都白了,他看著肯定更心痛。”梁院判對自己嘀嘀咕咕地說著,低頭猶豫地撫摸了一下規規矩矩放置在腿上的木盒。


    ……怎麽說,偷看的衝動還是有一些的。


    畢竟皇帝出手送禮,卻隻送了這麽個其貌不揚的盒子,梁院判一隻手便能輕易舉起來。


    可堂堂一國之君怎麽會送一些見不得人、送不出手的東西呢!


    梁院判的良心備受折磨,手指幾度搭在盒子邊上都沒膽子使勁掀開。


    “——梁大人,到了。”李家的車夫提醒道。


    又一次差點偷看的梁院判迴過神來,舒了口氣,趕緊抱著盒子下了車,“多謝了,我自己迴去就行,你迴宮門口等李大公子吧。”


    車夫客氣地朝梁院判點頭,便熟稔地駕馭著馬車掉頭迴轉。


    梁院判這才上前敲響麵前的院門,但不知怎麽的心中甚是緊張。


    來應門的是秦朗,他見到梁院判,立刻皺了一下眉毛,“梁院判怎麽來了。”


    “我來送東西,這是給顧……”梁院判將盒子抽出來,話還沒講完,秦朗已經伸手將盒子拿走打開看了。


    見到盒中放置之物,秦朗眯了眯眼,抬眼瞥了梁院判,“這不是梁院判該有的東西。”


    梁院判摸摸鼻子,“怪我沒說清楚,我替陛下跑腿的。”他剛說完,就被秦朗眼底冷笑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道,“裏頭放了什麽?”


    秦朗沒給梁院判看,他轉身拿著盒子往裏走去,喊了顧南衣的名字。


    立在門口的梁院判隻能從搖晃的縫隙間看到被固定在盒中的是一支怪異的笛子。


    作者有話要說:遊戲真好玩……更新遲了,發個紅包吧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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