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嫵當然不會迴蘇家去叫人, 她讓車夫拿著錢到街上找了一群替人搬運東西為生的腳夫, 一個個推著簡陋的板車便到了長安巷裏。


    這群腳夫哪裏知道秦北淵或者昭陽長公主應當長什麽模樣, 拿了錢就埋頭辦事, 還以為是有錢人家又玩什麽尋常百姓領悟不到的新把戲。


    成山的賀禮就這麽被堆到了丞相府前。


    丞相府管家一開始就被驚動了, 一聽蘇嫵的名字便頭疼得很,隻當是蘇嫵又給秦北淵找麻煩,好聲好氣地跟腳夫們商量, “勞煩幾位再送迴蘇府去?”


    “蘇府?”一名老實的腳夫憨厚道, “可咱們又不是從蘇府來的?”


    管家一愣,“那是從何處來?”


    “長安巷啊!”


    管家:“……”更棘手了這。


    這些禮物頓時無處可去,隻得一一都暫時放進了丞相府裏。


    蘇嫵才不管秦北淵打算怎麽辦,她指揮著腳夫們將長安巷裏礙眼的盒子一個個都搬走, 看著清靜的庭院舒了口氣。


    “以後怎麽辦?”她扭頭打量就站在不遠處的秦朗,“既然有人猜到你的身份,這樣的日子就不會輕易結束的。”


    秦朗沒迴答蘇嫵,但心中也知道蘇嫵說的是真話。


    今日來試探的不過是些底蘊不足的普通家族,等日子久了,那些老謀深算的高門貴族也終會出手試探秦北淵態度的。


    但來汴京前,秦朗便想到了這許多的麻煩。


    隻是顧南衣比這些更重要。


    “對了,”蘇嫵和秦朗相處了幾個月,也知道他少言寡語, 轉開目光接著往下說,“你知道你母親姓什麽嗎?”


    “她的姓氏出現了?”秦朗一針見血地問。


    不想秦朗的反應這麽快,蘇嫵不由得一噎, 才道,“這倒沒有,但注意到你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她原想讓秦朗焦心煩躁,被這一堵之後卻沒了氣勢,扔了個句狠話便要進門,卻聽見秦朗開了口。


    “她姓什麽?”他語氣平淡地問。


    蘇嫵來了興致,她扭頭帶著兩分對秦朗的惡意道,“她姓薛。”


    秦朗頓時就明白了很多從前細枝末節的事情。


    薛振看他時那居高臨下的眼神、為什麽秦北淵堂堂丞相會被人算計、為什麽顧南衣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幫助他的生母。


    蓋因為他的母親和皇家有血緣關係。


    “算起來,你和薛振也算是遠方親戚。”蘇嫵看好戲似的說道,“不過關係太遠,一時很難扯清了。”


    秦朗想明白了一些事,無所謂地道,“我有顧南衣就夠了。”


    他既不打算認秦北淵這個親爹,也不打算去接觸親生母親那方從未提供過幫助的家人。


    蘇嫵剛翹起的尾巴就被秦朗踩了,頓時氣得跺腳走了。


    她跑了兩步,又迴頭冷冰冰地威脅,“我不管你怎麽想,但如果牽扯到了殿下身上,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拿起刀來也絕不會手軟。”


    “這很好,我才能放心你和顧南衣接觸。”秦朗眉都沒皺一下。


    “呸!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殿下身邊一條護衛犬了?你知道這話從前是說誰的?”要知道薛振和秦北淵可都不約而同說樓蒼是顧南衣的一隻寵物狗。


    秦朗想了想,“樓蒼?”


    蘇嫵:“……”她恨恨地扭頭走了,想不通自己牙尖嘴利,怎麽會連跟秦朗都吵不贏,隻好迴去找顧南衣尋求安慰。


    顧南衣也沒聽見兩人說了什麽,隻見蘇嫵滿臉委屈地朝自己跑來便知道了辯論結果,不由得笑了起來。


    蘇嫵剛要蹭到顧南衣身旁,秦朗後頭跟上來就把顧南衣從桌邊摟腰帶著退了兩步,恰巧避開了蘇嫵的手臂。


    “秦朗!”蘇嫵怒道,“你平日裏獨占的時間已經夠多了!”


    秦朗冷漠道,“不夠。”


    他才識得顧南衣三年,人人卻覺得三年便夠他俯首叩謝似的。


    蘇嫵在宮裏被顧南衣親手養了多少年?薛振呢?秦北淵樓蒼更是在顧南衣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她了!


    見兩人和爭奪玩具的孩子似的眼看著要吵起來,夾在中間的顧南衣沒了辦法,隻得兩方安撫,“好了阿嫵,多大的人了為這點事情鬥嘴,叫旁人看見還當你十一二歲。”


    顧南衣開口,蘇嫵便不再反駁,她撇撇嘴道,“是他欺人太甚,我抱抱你又有什麽不可以?反正我是姑娘家,沒有男女之防!”


    顧南衣還沒說話,秦朗便毫不給麵子地道,“不給抱。”


    蘇嫵又氣得狠狠跺腳,對顧南衣道,“你看看他!”


    顧南衣迴頭看看秦朗抿直的嘴角,又看看蘇嫵漲紅的麵頰,忍不住笑,“行了,都叫我安生會兒。”


    她說著握了秦朗手指示意他將手放下來,又柔聲安撫了蘇嫵兩句,才叫小姑娘滿肚子的不滿嫉妒癟了下去。


    蘇嫵聽著顧南衣軟語都是對著自己的,頓時又有了渾身的安全感,等消氣之後趾高氣昂地瞪了秦朗一眼,才殷勤地對顧南衣道,“蒸的杏仁露該好了,我去給你端出來。”


    秦朗垂眼沒接蘇嫵的挑釁,意味不明地反過來把玩著顧南衣的手,細細地從指根一路摩挲到指腹,像在探尋每一條細微的紋路之間蘊藏的過往。


    摸著摸著,他突地皺起眉將顧南衣的手翻了過來手心朝上,仗著身高優勢低頭將上頭幾道交錯的疤痕看進了眼裏,“這是什麽?”


    顧南衣也看了眼,隨意道,“我從前遇刺,情急之下用手抓了對方的武器。”


    秦朗按著她的手指捋直,觀察那幾道淺淺的疤痕,沉聲道,“是哪一年的事情?”


    顧南衣想了想,心中也不太肯定,“二十六七歲時吧。”


    秦朗沉默片刻正要說話,蘇嫵卻從灶房裏端著杏仁露出來打斷了他。


    顧南衣美滋滋坐下等著甜食送到自個兒麵前,秦朗則垂眼端詳她年輕昳麗、不可方物的麵孔。


    若顧南衣真的是重得了一個年輕時的身體,怎麽會留著十年後才得的疤?


    *


    丞相府門口的動靜自然在汴京城裏是瞞不過其他人的。


    其實幾日前便暗中有關於秦朗的消息傳出,隻是大多人不明真假、又不見秦北淵開口,便都沉穩地選擇了按兵不動。


    忍不住前去送禮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角色,又或者在更大勢力的指示下出手試探。


    秦朗的態度便很明確了——他將所有送到他門口的禮都統統還給了秦北淵。


    其實這對送禮人來說倒也算歪打正著。


    ——若不是接著第二日,進了丞相府裏的那些禮物便又一車車長了腳似的迴到了各自來的地方的話。


    秦北淵這輕描淡寫的處理是他一如既往的風格,也同從前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樊家和其餘大大小小關注著秦北淵迴應的人家一樣心神不寧。


    “這個兒子他是認,還是不認?無論認不認總得擺個態度,如今這樣不明不白的又算什麽!”樊二夫人怒道,“咱們王府雖不算什麽權傾朝野的,好歹也是個王,他秦北淵若不認,咱們便將這個孩子接迴來算了!”


    樊衝納悶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你從前可不是這麽說的。你姐姐鬧出那樁事情來的時候,你可是氣得指天怒罵。”


    樊二夫人恨鐵不成鋼,“你這榆木腦子!你好好想想,那雖是我姐姐的兒子,可也是秦北淵的兒子!”


    “那又怎麽了?”樊衝聳聳肩,“秦北淵就算認了這兒子,那小子十幾歲的人了在外漂泊,也未必有出息。”


    “他要出息幹什麽?”樊二夫人翻了個白眼,“隻要他是秦北淵的兒子,有這一個身份就夠了,咱們能從他身上挖出不少好處來。”


    “那要是秦北淵不認,你還真要跑出去把這都該成家立業的小子給領迴咱家來?”樊衝連連搖頭,“我爹還不抽死我?”


    “你爹是個老滑頭,他盯丞相府盯得比咱們還緊,你信不信?”樊二夫人冷哼,她精明地道,“樊家和別人家不同,有我這麽個和秦北淵兒子沾親帶故的人在,算一算關係,整個汴京城裏我都是和他最親的幾個之一!隻要秦北淵看起來想認迴他兒子,有我出馬拉攏一個小年輕,難道不比別人家來得更容易?”


    樊衝被自己夫人說得一陣頭昏腦漲,“我爹可沒說這些……再說,秦相不是把昨日的所有禮物都給原樣返了迴去麽!”


    “你這個豬腦子!”樊二夫人心頭火氣,用塗了丹寇的手指用力戳樊衝腦門,“秦相是給一一送迴了,可你也得看看,丞相府是先一一收下了、第二日才送走的!這不就是半邊接納的意思嗎!”


    樊衝抱頭躲避,“我瞧著不像……”


    兩人正追打成一團,眼看著樊衝潰不成軍要被打倒在地時,外頭丫鬟快步進來,見怪不怪地道,“夫人,老太爺派人來傳話,讓二爺去一趟。”


    樊二夫人先是一愣,而後精神抖擻地放開了樊衝的衣領,她洋洋得意道,“如何,是不是我說的那樣?你爹這迴找你,就是為了讓我去長安巷見秦朗和我姐姐的兒子!”


    樊衝僥幸逃過一劫,邊整理衣服邊道,“行行行,我去一趟再迴來告訴你是真是假。”


    樊二夫人將樊衝送出院門,喜上眉梢又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一會兒,才見樊衝迴轉,立刻迎上前去道,“怎麽樣?是不是叫我去長安巷?”


    樊衝搖頭,“爹讓我告誡你千萬被摻和其中,絕不能去長安巷。”


    樊二夫人氣得一蹦三尺高,“這個老糊塗的怎麽不長眼睛!這麽大好的時機竟要白白錯過!”


    樊衝好說歹說帶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嬤嬤把樊二夫人給安撫住了。


    樊二夫人氣衝衝地喝了半壺茶,才一揮手道,“好!不去就不去!”


    樊衝頓覺不祥,“你要做什麽?”


    樊二夫人哼笑一聲,“我自己不去,讓別人去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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