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阿嫵的光?”顧南衣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秦朗問的究竟是什麽, 她恍然道, “一開始我也沒管你, 你母親病逝後寫信向我求助, 我派人去幫了一把。”


    ——對那是的昭陽來說, 秦朗這個存在實在沒什麽特殊,隻要不死就成了。


    若不是他的生母死前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想盡辦法往汴京裏送信找到昭陽, 秦朗能不能長這麽大還是另一迴事。


    秦朗大馬金刀坐在顧南衣跟前, 又是一幅三堂會審的架勢,“和蘇嫵有什麽關係?”


    “阿嫵家中出了些事,又生了場大病,家中無人照顧, 我接到宮中養著。”顧南衣大致算了算年份,不太確定地道,“那時阿嫵應該四五歲的樣子,很怕生,入宮之後一個勁地想辦法討好我,又是個生來好看的小姑娘,總歸叫我心軟些。”


    秦朗:“……”他聽到這裏,就猜到後來怎麽迴事了。


    “於是我就想起你來了。”顧南衣坦白地道,“多注意了你些日子, 讓你過得容易了些,不過還是沒讓秦北淵發現你的行蹤。”


    ——秦北淵說不定會將秦朗接迴汴京去,那這多沒意思啊?


    老老實實交代完過去的事情, 顧南衣笑了起來,她懶洋洋地問,“你今日不是去騙秦北淵的?怎麽反倒叫他給唬住了?”


    “他會信的。”秦朗撇開視線不看顧南衣,“等他找到紀長寧再走下一步。”


    有了紀長寧,才知道下一步棋該怎麽走。


    秦朗說完便要起身,顧南衣卻靠過來壓了他的肩膀,明知故問地道,“生氣啦?”


    秦朗睨了顧南衣一眼,沒說話。


    “也是,我要是早知道有如今在你手底下討飯吃的這一天,當年就該對你再好一點。”顧南衣感慨地道,“一不小心就得吃糠咽菜的。”


    秦朗皺眉,“誰吃糠咽菜?”


    顧南衣立刻問,“那今天吃什麽?”


    秦朗拿自己帶繭的雙手給顧南衣看,他冷酷地道,“這是一雙殺人的手。”


    顧南衣歪頭瞅了一會兒,她伸手給秦朗揉搓手指關節——全然不得要領,一看就是沒有伺候過人的——邊又道,“揉揉就好,一會兒還指望你這雙從前殺人的手來淘米洗菜切肉做飯呢。”


    秦朗冷冷道,“我不吃這招。”


    ……然而他吃這招,真的吃。


    尤其是想到顧南衣將如今與從前全然割裂,不願意再和從前的人產生任何交集,除去對蘇嫵略顯放任之外,對樓蒼和杜雲錚溫和有禮,對薛振不假辭色,對秦北淵視而不見……


    唯獨秦朗能得她的親近和偶爾示弱。


    這感覺何止好,簡直跟升天一樣美好。


    特別是當有人在旁看著做對比時,秦朗往往都有種推波助瀾、令他們露出更多嫉妒神情的衝動。


    昭陽長公主如何無所謂,秦朗隻要顧南衣。


    “那我要找阿嫵給我做飯啦。”顧南衣道。


    秦朗:“……”他一臉深沉地指導顧南衣如何討好自己,“拇指虎口那裏再用力點。”


    *


    因著秦北淵要盡快找到紀長寧,他的心腹親自離京順著一個多月前的線索去尋人。


    倒是一直有人跟在紀長寧身後不遠處、免得他突然走丟,隻是他眼下也不太重要,因此情報便隻三個月往汴京迴傳一次。


    心腹沒花太多功夫就找到了紀長寧的下落——他幾乎沒能認出來昔日的國師門生。


    他看見紀長寧時,對方正喝得酩酊大醉,因為付不出酒錢而被酒樓掌櫃小二一路攆到街上圍毆。


    心腹沉默片刻,拿錢上前給紀長寧付了一個月賒的酒錢,又讓人把一身邋遢的紀長寧帶去了客棧安置。


    請的大夫見到紀長寧時露出一臉厭惡的神情,他邊給紀長寧把脈,邊絮絮叨叨地給心腹講了許多紀長寧的斑斑劣跡。


    譬如紀長寧見錢眼開,為了騙一點兒錢便能滿嘴鬼話連篇;又或者是有好心人給了他一份活兒幹,紀長寧不但不感恩,反倒從主人家裏偷拿錢財吃食,最後被趕了出去;再要麽是紀長寧明明身無分文,卻還貪圖享樂,總是去酒樓青樓尋歡作樂,先是賒賬,再是連門都進不去被人趕出大門。


    大夫是個善良的老頭兒,生怕這次紀長寧又要害人,重複對心腹等人強調了許多遍不要被騙後,才不放心地拿著診費離開。


    心腹注視著衣衫襤褸的紀長寧,花了好一會兒才從腦海的舊日迴憶中將曾經意氣風發的紀長寧給翻找了出來。


    紀長寧是個寒門出身的窮苦學生,好容易進了太學讀書,是當時汴京最出挑的少年才子之一,之後更是被宣閣挑選中做他唯一的弟子,一時風光無兩,汴京城裏年輕一輩第一人,就連先帝都親口誇獎過。


    可好景不長,才一年的功夫,不知道什麽原因,紀長寧便被宣閣逐出了師門。


    這下紀長寧便從雲端跌落,跌得比自己的出身還要低。


    宣閣在慶朝的地位太過超然,此後再沒人接納紀長寧,也沒人想起從前對他的阿諛奉承。


    再善良的人路過他身邊,也會不屑地唾棄上一句“敗類”。


    紀長寧閉門不出,直到宣閣死後,他才悄悄離開了汴京。


    心腹怎麽也沒想到,當時才耀汴京的紀長寧竟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頭發胡子糾纏在一塊,看起來好似幾個月都沒洗過了,將臉遮了大半,那身上的衣服更滿是破洞,散發著一股酸臭的味道。


    “出去抓藥時買一身衣服來,”心腹轉頭吩咐道,“再讓小二送熱水上樓。”


    好一番折騰後,才勉強將紀長寧折騰出了個人樣來——至少那張疲憊的臉上,能看出些許曾經少年人的影子來了。


    紀長寧悠悠醒轉過來時,眼睛往自己身周一繞,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表情來,身旁便有人道,“紀公子,許久不見了。”


    紀長寧不知道多久沒被這麽稱唿過,他一愣爬了起來,扭頭看向心腹,臉上神情有些恍惚,“你是?”


    心腹道,“相爺令我來尋紀公子迴京。”


    紀長寧連著哦了兩聲,他渾渾噩噩地道,“你是秦相的人?秦相神通廣大,能需要我做什麽事情?”


    “等紀公子迴京見了相爺自然會知道。”心腹答得滴水不漏,他一指桌上,道,“紀公子先用飯吧。”


    紀長寧隨著他的動作扭頭看向桌上食物,頓時眼冒綠光,衣服也沒穿好便下床撲了過去,毫無禮儀地往嘴裏瘋狂扒飯,邊吃邊道,“我好久沒能吃上一頓飽飯了!秦相可真是個好人!”


    心腹心情複雜地看著紀長寧豪放的姿態,可沒忘記從前這人是何等地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是否符合身份,如今卻好像將這一切都拋在腦後,成了一個他從前最不齒的人。


    秦北淵即便真的尋了紀長寧迴去,以他現在這渾渾噩噩的模樣,真的能派上什麽用場?


    等吃完了飯,紀長寧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終於有空和心腹說話。


    他轉著眼睛,精明地同心腹討價還價,“秦相位高權重,想讓我辦事,肯定早就準備好了報酬吧?”


    心腹麵色不變,“定然會讓紀公子滿意。”


    紀長寧長出一口氣,放心了似的搓著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這就好,這就好,秦相一諾千金,這我肯定信。那咱們什麽時候啟程迴京?”


    “紀公子再歇息一晚,明日便出發。”


    “好好好!”紀長寧一口答應,隨即又問,“有酒喝麽?”


    心腹歎了口氣,拿錢令人去買酒來哄紀長寧,心中對他卻越發不抱希望起來。


    直到夜半時分,客棧裏傳來喧鬧聲音,心腹聞聲而起,聽手下滿頭大汗地來報說紀長寧趁夜騙開看守跑了時,真是哭笑不得。


    他一麵覺得紀長寧還是有兩把刷子,一麵又很不解紀長寧有什麽好跑的。


    紀長寧還真狡猾得很,出去之後借用自己在這城中混跡一月餘的優勢左藏右躲,將追兵吊了兩個多時辰,黎明前才堪堪被捉住。


    心腹看著被押迴來的紀長寧,很是誠懇地問他,“紀公子跑什麽?”


    紀長寧臉上再沒了早先諂媚畏懼的樣子,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嫌惡道,“呸!我知道秦北淵找我肯定和宣閣有關係,還他娘的肯定是個大難題!他派你們暗中跟了我這麽多年從來沒管過我死活,現在有了難題就想起我來了?我跟宣閣早就恩斷義絕,他的事我一文錢的忙也幫不上,更何況是幫他秦北淵!”


    心腹愣了下,道,“秦相同紀公子沒什麽過節吧?”


    “怎麽沒過節?!”紀長寧吼了一嗓子,自己也一愣,飛快地扯開話題,脖子一梗道,“反正我不會迴汴京幫秦北淵,死了也不幫他辦事!”


    心腹有點頭疼,隻得一揮手毫不留情地把紀長寧給打暈過去,直接便啟程返迴汴京了。


    紀長寧一路上想盡了辦法地逃跑,兩人貓捉老鼠了十幾日,終於磨到了汴京城外。


    心腹身心俱疲,不知道一個紀長寧竟這麽滑溜難搞,眼看著到了城外,紀長寧已是甕中之鱉,方稍稍放下了心,對紀長寧道,“紀公子,下車吧,該入城了。”


    紀長寧一時沒理會他,而是怔怔望著遠方風景,像被什麽吸引了注意力。


    心腹又喊了兩聲,紀長寧才迴過神來,一臉逼良為娼的表情被押送去往了城門口。


    心腹立在原地往紀長寧眺望的方向掃了會兒,隻遠遠看見了皇陵的一角,忍不住皺起了眉。


    作者有話要說:夾子下來,感覺2000評論的加更也在路上啦,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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