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可是滿意?”估算過傳旨人穿過中庭,還需百步才能過來,禦緲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皇命難違,世子還是該修身養德,好自為之。”


    “這便不必殿下廢心了!”尤記得輦上時,禦錦還在思忖嫁入魏府,蘭息一麵扶住禦錦,一麵正氣凜然道,“錦兒已贈發簪於我。父王說,那發簪便是皇室對婚事的態度。那不成,皇室百年的傳承,不如中宮一旨麽?”


    “父皇賜了發簪?”禦緲變了臉色,她隻知江承與禦錦生了間隙,卻不知禦錦已尋過父皇。


    “正是!”蘭息正欲細言,腕間卻是一疼。


    “錦兒?”本能攬住癱軟在門前的女子,蘭息慌亂地抬指去試禦錦的鼻息。


    “皇姐?”沒想到禦錦竟會在接旨的檔口暈倒,禦緲愕然地望著眼前抱作一團的倆人,應激道,“白,還不快去請禦醫!”


    “是!”白閃身而出,蘭息則當著禦緲的麵,將禦錦抱起。


    “世子!”見著傳旨人的衣角,禦緲冷聲道,“皇姐與你並非成親,還請世子顧念皇姐的清譽!”


    “閃開。”冷著臉將禦緲定在原地,蘭息穩住懷中人,徑直從一群著宮裝的宮人眼前走過。


    待蘭息繞過幾道長廊,身後依舊傳著一聲低過一聲的“請長公主接旨”。


    “蘭息?”覺察身後傳喚聲漸小,禦錦偷偷睜眼。


    “接下來打算如何?”蘭息沒停步,隻是抱著懷中人,快步朝其居處走。


    “息兒以為呢?”靠在蘭息懷中,禦錦倒是沒太將方才的陣仗看在眼裏。四妹確實來勢洶洶,但那又如何?她是建府的公主,又非居在宮中,受中宮挾製。


    蘭息道:“那旨意不可接。”


    “是不可,還是世子不甘願?”環住蘭息的脖頸,禦錦低眉,自嘲道,“雖然你不是她,但本殿卻相信,在同樣的境遇中,你們會有相同的心境,會做相同的選擇……”


    禦錦的話音越來越低,低到極處,隻能聽到含混幾個單音。


    隻是,待其說到話尾,其又忍不住輕笑道:“罷了!是本殿奢望了……方才隻是癡人說夢,息兒莫要放在心上……”


    “確如你所說。”隻覺懷中人的笑聲有些刺耳,蘭息停下步子,定定望向懷中人,正色道,“方才隻是在想你說的不甘願……確如你所言,我不甘你下嫁江承。至於緣由……我才剛剛發覺你有趣,自然不願你折在江承手中。”


    憑心說,初見禦錦暈倒時,她當真慌了神。好在,她略通醫術,聽得出其氣息入場。


    “你……”禦錦愣住神。她不曾想過眼前人會承認。


    即便眼前人並未如往常那般輕笑,但當下這略顯嚴肅的神色,更讓禦錦動心。


    “我不會嫁他。”展顏倚在蘭息肩頭,禦錦暗暗在心底補充道,此刻,她隻想嫁至魏府。


    “那可要我除了江承?”這是蘭息能想到了最簡單的法子。


    “不必。”為蘭息的心意開懷,禦錦含笑搖搖頭,湊到其耳邊道,“他不值得息兒動手……如今之計,卻是需我裝病。”


    “裝病?”蘭息蹙蹙眉。


    禦錦莞爾:“取人性命並非小事。若凡事皆以武破巧,那終局便是,世間再無可殺之人。”


    “你卻是這般想的?”蘭息含笑抬步,“我隻當錦兒有一副軟心腸。”


    “那是待你。”掩唇輕笑,禦錦伏在蘭息的肩頭,去看自己院中的風景,隻覺那一草一木都甚是可愛。


    “榮幸之至!”輕笑著攬懷中人邁過最後一道門檻,蘭息入室即朝榻邊去。


    “裝病需要什麽?”


    “放下珠簾。”


    “然後呢?”俯身將懷中人放置榻上,蘭息拂袖放罷珠簾,又躬身除了禦錦的繡鞋。


    “這般放可不行……”怯怯將著襪的雙足藏於裙下,禦錦指著榻前那雙放置規整的繡鞋,輕聲道,“我方才是突然暈倒,這繡鞋該隨意丟在榻旁才是。”


    “這般麽?”


    “不對!”


    “那這樣呢?”


    “也不對!”


    “那這樣?”


    蘭息低眉重擺了幾次,禦錦隻覺其怎麽擺,都透著一種難言的克製,少了幾分慌亂。


    “終究還是差一些……”禦錦俯身欲將一隻丟得遠些,卻見蘭息握住手腕。


    “有人來了……”


    “那……”猜想此時來人,定是宮中大夫,禦錦無暇多想,隻是拉著蘭息的手,將其帶到榻上。


    而那雙遲遲未擺好的繡鞋,也終是因蘭息慌亂中的一腳,天各一方。


    “你?”蘭息不明禦錦為何會這般著急。


    禦錦也來不及同蘭息解釋。


    “你可是忘了魏王府還有一個魏世子?”


    匆匆拆開榻上的被褥,罩住二人,禦錦探出頭,將雙手壓在被麵上,唯恐禦緲與太醫一同造訪。


    “可……”蘭息本想說她有別的法子,禦醫已經入門。


    “陳大夫請!”白的聲音穿過被褥,那言語的焦灼,便是蘭息也絲毫想不到禦錦在裝病。


    禦錦當真能裝病瞞過太醫麽?


    沉眉為禦錦捏一把汗,蘭息欲改禦錦的脈象,不料榻前久久未有腳步聲。


    禦醫呢?


    耐住性子屏息,等過一炷香。


    當著蘭息要問詢時,頭上的被褥忽被禦錦掀開了。


    “苦你了……”坐直身子與蘭息順順其麵頰上的碎發,禦錦彎眉道,“人已是走了。”


    “走了?”


    “是。”禦錦晃晃腕上的金線,輕笑道,“懸絲診脈是陳太醫的獨門秘技。我與陳太醫是熟人。”


    “那繡鞋呢?”


    “繡鞋是留與皇妹看的。不曾想,她竟是未過來。”


    “那……”蘭息想再問,卻見禦錦從袖中抖出一本冊子道,“劉府時,息兒不是說要陪我看畫兒,此時如何?”


    “此時?”蘭息輕笑出聲。


    且不論禦緲尚在府上,便是那陳太醫折迴來,也是不小的麻煩。


    不過,禦錦既是敢提,自是想好的對策。


    也罷,想過自己也甚是好奇寧雲心能搜刮到什麽樣的冊子,蘭息朝禦錦展顏提議。


    “可是能坐到窗前看?”


    蘭息以為,冶學便該有冶學的樣子。


    “窗前?”


    抬眉望望那窗外的桃花枝,禦錦眨眨眼,起身拉蘭息去了臨窗的桌案。


    “不穿鞋?”一手拿著從榻上帶來的書卷,一手備硯備紙,蘭息看了眼禦錦裙邊那一抹白。


    “無妨!”暗暗與蘭息坐得更近些,禦錦嫻熟地從屜裏取出一鎮紙,將蘭息右手邊的宣紙壓平。


    壓罷,禦錦又接過硯台,含笑以墨條研磨,輕聲道:“且翻吧。遇趣事,本殿可代筆記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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