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裏大大小小的袋子遞給及川徹和岩泉一時,最鶴生一本正經地向他們說明:


    “雙手得到解放,是人類進化史中的關鍵一步。”


    “連發育都停止了的人還有臉說進化。”及川徹小聲的嘀咕淹沒在澀穀的嘈雜中。


    岩泉一在最鶴生轉過身為他們帶路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應該是能見到灰二哥的。”


    他這話的語氣裏既透著一絲幸災樂禍的風涼意味,又帶著點你好自為之我愛莫能助的無奈。


    及川徹立刻癟了。


    及川徹有點怵清瀨灰二。


    一是因為灰二比他們年長幾歲,無論知識還是閱曆總是遙遙領先在前;在他們還小一小二時灰二就已經作為校田徑隊的正式隊員,開始參加各種大賽,奪得的獎牌獎狀獎杯能塞滿一個櫃子,著實很威風。


    及川徹自己也是個搞運動的,深諳這些光鮮背後的艱辛不易,於是自小他看向隔壁家的灰二哥的眼神中就自帶仰望強者的濾鏡。


    二是因為當年他把最鶴生搞得渾身皰疹的那件事確實性質比較惡劣。最鶴生心大不當迴事,但灰二是很記仇的。毛毛蟲事件後,每次去清瀨家碰到灰二,他對及川徹露出的微笑簡直比岩泉一的拳頭還嚇人。


    每思至此,及川徹就忍不住打寒顫。而他所表現出來的情緒,也似乎並不隻是“有點怵”的程度。


    岩泉一曲起手肘,往及川徹的腰上捅了一下,“蠢川,你同手同腳了。”


    “我知道。”及川徹根本掩不住自己的惶恐,直言道:“好久沒見灰二哥了!我害怕!”


    “灰二哥又不會生吃了你。再說是你自己以前做的孽......”事不關己的岩泉一說得一派輕鬆。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他就不能看在我幫他妹妹拎過這麽多次包的份上放過我嗎!”


    “什麽放過你?”走在最前麵帶路的最鶴生停下腳步,扭頭望向跟在自己身後的兩個少年,轉而目光就釘在了及川徹那張好看的臉上。


    她的眼角是有些上翹的。


    小時候這個特征不明顯,看不出來,大家都隻覺得小姑娘可愛。但自從她五官漸漸長開,那些長久攢在她眼角的、隻屬於女孩子的明豔與生動立刻像是延展盛放的花枝一般,迫不及待地伸出精致的畫框。


    及川徹被她突然這麽一瞪,愣了下,旋即氣哼哼地道:“沒什麽!”


    “真的沒什麽?”


    “當然!”


    “好哦。”


    然後最鶴生繼續帶路,及川徹則陷入了沉默。


    兩個手長腿長的少年跟在女孩身後,刻意放慢速度才會過於憋屈。


    岩泉一看白癡似的看了他一眼,“你可真會聊天。”


    感覺有被冒犯到的及川徹咋唿起來,“這不才四天沒見!難道我還要告訴她我這四天早中晚餐吃什麽了嗎!”


    “而且這人根本不主動聯係我們誒!這麽久一封郵件都沒發過!”


    別人又不是來東京玩的,而且來之前都跟你說明過情況了。


    再說她不主動聯係你,你還不知道主動聯係她嗎?


    你就是單純的想找茬吧?


    岩泉一一眼參透及川徹的本質,說:“你又不是沒搬過家,不知道整理房間有多費時嗎?而且她這幾天還要去辦入學手續什麽的吧。”


    他舉起手裏的袋子,從開口處往裏麵看,很容易看見白色的西式外套和淺藍的襯衫,“喏,新學校的校服。”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仿佛袋子裏裝著的不是校服,而是嘔吐物,及川徹迅速躲閃到一邊,整個人快要貼到街邊店鋪的落地玻璃上去。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嗎?白鳥澤的製服是白外套加藍襯衫,這個什麽帝光也是同樣的配色!她就是想氣死我!想和牛若一起氣死我!”


    有句俗話說的好,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沒走兩步,及川徹就快步衝了上去,衝最鶴生大喊:“我生氣了!”


    岩泉一:“......”


    時至今日,岩泉一仍然不懂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女孩子如癡如醉地喜歡及川徹。就算他的臉真的很好看,連最鶴生都很直白地誇過他好看,但這家夥其實在很多方麵真的隻有初中二年級的水平啊!!


    岩泉一心累。


    最鶴生也心累。


    運動係的少年們大概都會樂於堅信一句話:努力就會有迴報。


    所以不難推出,他們最討厭的一句話也是:努力不一定有迴報。


    總之,他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渴求對等關係的一群人,其中也不乏將這份自我意識從賽場上帶入日常生活裏來的家夥(也可能是他們本身就是自我意識有些過剩的,所以才非常適合追尋某一項勝利也說不定)。


    正如他們希望“努力就能收獲迴報”那樣,他們所付出的關心也同樣希望能夠被被關心的那一方所覺察到。


    及川徹現在就處於“關心卻沒能屆到,所以我很生氣你必須來哄我”的鬧脾氣狀態中,當然還有他自己的一點小小心思夾雜在其中。


    最鶴生對此多見少怪,甚至不怪。


    她看到及川那張寫滿“都怪你我才會不開心你賠我”的臉,不想做多糾纏——及川徹宛如小學生,越理他他越來勁。


    於是她當機立斷,“請你吃飯。”


    “嗬!一頓飯就想把我打發了嗎!當我是乞丐嗎!”及川徹慣會得寸進尺。


    最鶴生習以為常,她從善如流地改口,“那請你吃肉。”


    “你那副勉為其難的語氣是不是有點過分?請求別人原諒是可以用這麽高調的口吻嗎?!先說好我要吃黑毛和牛!”及川徹獅子大開口,不要皮不要臉不要良心。


    他知道最鶴生從小學一年級就有存錢的習慣,請吃一頓和牛大概也隻是出出血的程度。


    不過他更知道的是最鶴生肯定會想辦法不請客,所以幹脆說了根本不可能被滿足的要求。


    並不想出血的最鶴生:“......”


    好在辦法總比困難多。她想了想,找了個能保住自己錢包和麵子的主意。


    “你不問問小岩想吃什麽?”


    “哼,小岩肯定也想吃黑毛和牛啊,不用問我都知道。”嘴上是這麽說的,不過及川徹還是口嫌體正直地扭過頭,征求岩泉一的意見,“小岩,吃不吃和牛!最鶴生說請客!”


    最鶴生立刻否認:“我沒說。”


    “吃你個頭。”岩泉一手裏拎著東西,不方便上手錘人,但他的眼神是兇的。


    及川徹的囂張氣焰立刻被無情掐滅,岩泉一走到最鶴生旁邊,“你有想帶我去的地方就去吧。”


    他用的是“我”,沒帶“們”。


    隻憑一句話的功夫,岩泉一就讓及川徹產生了自己被孤立的危機感,宛如兜頭的一抔涼水讓他立刻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勢單力薄的現狀。


    繼續鬧脾氣他必然沒有好下場,甚至可能還會促成另外兩人的聯合對敵。


    屆時明明是三個人的飯局,他卻要被當做空氣!


    及川徹公關大危機!


    而遇到這種情況,他以往都是怎麽做來著?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直接擠到這兩個人中間成為夜空中最亮的星啊!


    “來吧!走吧!吃肉去!”宮城縣最佳二傳手雄赳赳氣昂昂地指揮道。


    望著及川徹遙遙領先的背影,最鶴生扭頭與岩泉一對視一眼,問:“垃圾川今天比往常要好哄一點誒?”


    岩泉一嫌棄地皺了下鼻子,“沒人理就會死的家夥,在東京熟人就我們兩個,當然得好哄。”


    最鶴生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嗯,也是。”


    她話音一轉,“其實如果小岩想吃黑毛和牛的話我也請得起的。”


    “我聽到了哦!你剛才對著我怎麽不是這麽說的!?”走在前麵的及川徹立刻轉身質問道。


    ......走在上風口耳朵還這麽尖是幹嘛啦......


    最鶴生塌下肩膀,“那你要不要去吃嘛。”


    及川徹一愣,“......真的假的?你真打算請客?”


    最鶴生嫌棄地看他一眼,反問:“難道現在不是你鬧著要去吃?”


    “可你什麽時候瞞著我們變得這麽有錢的?”及川徹帶了點不可思議與“你背叛了組織”的仇富語氣。


    “我又不需要每個季度換兩雙球鞋。”最鶴生有理有據。


    不過除了家裏給的零花錢,她確實有別的額外收入,隻是及川徹和岩泉一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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