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幸茴眨眼咽下了眸中一層酸熱,抬手擦了擦眼睛裏的水花。


    說完掛了電話, 她繼續收拾好東西, 末了出了房門,又一絲不苟地把門也緊鎖起來。


    最後下樓去, 樓下母子倆在一起看電視,小孩子還在哭, 見了她轉過頭來罵罵咧咧的, 表示要跟他爸爸告狀, 讓他爸爸收拾她。


    葉幸茴站停腳步,看了過去。


    瞬間葉新亦就被他間歇性複活的媽按住,示意別說話,隨後朝看了她一眼, 眼神深如源潭。


    葉幸茴恍若未聞,默默轉身走了。


    進了電梯, 沒人了, 葉幸茴靠著牆腳緩緩蹲下,抱著肩埋下臉。


    手鑽心的疼,好像又被人踩了一腳。


    她有些恍惚, 又吸了吸鼻子, 眼底有些濕熱。


    電梯到了一樓,外麵有人要進來,葉幸茴看到那個身姿很像葉幸周,一嚇,抬眸才發現不是, 隻是個同樣年紀的男人。


    那要進來的住戶看到她蹲在那裏,也是嚇到,止住了腳步。


    兩人都呆呆看著對方兩秒,然後葉幸茴起身,壓低頭上的帽子,起來出了小區。


    她到外麵便利店買了瓶礦泉水,現在都中午了,可她還沒吃早餐呢,現在人有些沒力氣。


    但水沒辦法擰開,她跟店員小哥哥說幫她擰一下。


    那小哥哥看她包紮著的手,還有微紅的眼眶,馬上接過,一把擰開,微笑再還給她。


    葉幸茴道了謝出去,站在路邊尋思要怎麽迴去,坐公交,還是坐地鐵,還是打車。


    打車很貴,她一般是不考慮的。


    但坐公交真的很久,猶豫兩下,她想重新去地鐵站,但是走了兩步,手真的疼的不行,然後現在十一點了,城東的地鐵應該也好多人了,進去真的會被擠到,手就更疼了。


    她想了想,想了想,還是打開打車軟件。


    輸入“城東禦華居——城北一中”後,看到那顯示出來的價錢,葉幸茴鼓起腮幫子,有點肉疼。


    坐上車,葉幸茴發消息告訴原淮她打車迴去。


    他迴過來後,她收起手機,看出去。


    車子啟動,她一個人安靜看著城東不是很熟悉的街景……滿腔的後悔,也不知道為什麽頭腦發熱,迴來了。


    迴北市住一年,她對這邊其實還很陌生,以前都跟著外公外婆和媽媽住在覽市的,高中因為舅舅在這邊工作,這學校又是全國都有名的,她就考了過來了。


    但平時住校,迴去她也是一整天關在臥室,或者和同樣住在城東的兩個舍友約出去,去圖書館或者去她們家,待一天再迴來。


    可能是第一次進家門那天,阿姨微笑說的那句:“你房間我給你收拾好了,家裏的東西也可以隨便用,不用太客氣,就當在你自己家裏一樣。”


    所以她就不太迴去那個“隻能當成是自己家的家”,其實她七歲前還是每天住在這個房子裏的,她也想不明白,怎麽變成,不是她家了,她父母離婚,也沒有明確說她判給誰養,她隻是那會兒還小,離不開媽媽,就自然而然跟著母親到覽市娘家去生活。


    不過迴來這邊的時候她已經十五六歲了,會做飯會洗衣服會做家務,也用不著去麻煩她照顧。


    可是她總會先發製人,每次見麵都習慣性來一句早上見麵的那種話。


    很奇怪,她從來沒要對方幫她做過飯的……


    這個人好像覺得,覺得壓製她一句,會很舒服,很開心。


    葉幸茴想了半個小時,後麵有些困,就跟司機說:“麻煩您到一中的時候,告訴我。”


    跑城東的司機不多,這司機以前載過她,葉幸茴認識。


    司機也說:“好的。”


    不過完了還問了句,“你怎麽才周六中午就要迴學校了?別人都才剛迴來呢。”


    葉幸茴淺笑一下,淡淡垂眸道:“嗯,明天要考試。”


    司機點頭。


    葉幸茴閉上眼睛睡覺,不過因為手疼,一陣陣的和那天剛被踩到一樣的鈍疼,所以她迷迷糊糊的也沒太睡得著。


    一個恍惚,她就聽到司機輕聲說:“同學,到了。”


    葉幸茴醒來。


    司機好像看到她手受傷,還下來給她開車門。


    葉幸茴背著小書包,站在北門對麵的馬路邊,沒有看到原淮,就拿出手機打電話。


    還沒打通,他就從不遠處一家便利店裏走出來,她看過去。


    少年走近了,握上她的手腕,然後無聲拉著她一路走到附近那間之前他們去複習的咖啡館。


    葉幸茴小聲問:“你怎麽在裏麵?”


    “便利店後麵是一家台球館,塗宥他們幾個在後麵玩。”


    “哦~”


    進了咖啡館,還是坐在那天那個位置,但他就在她身側落座,然後扶著她的肩頭,滿眼困惑地看著她紅彤彤的眼眶,“什麽事?為什麽哭了?”


    葉幸茴垂著眸,“沒有哭。”


    他斂眉,明顯看出來哭了,電話裏聲音變得很明顯,還不斷吸鼻子。


    他問:“那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還真搬家了?”


    葉幸茴緩緩趴到了桌上,說:“不是。被家裏的小孩吵得沒辦法,就迴來了。”


    他茫然,“那麽吵?八歲了還那麽不聽話?”


    葉幸茴“嗯”了聲。


    原淮有些覺得不可思議,“那你氣哭了?”


    話落,忽然注意到她的手,好像露出來的幾根手指很紅。


    原淮拿起來看了下,“你手怎麽還那麽紅?碰到傷口了?”


    葉幸茴眨眨眼,眨掉眼中再次泛起的濕潤……她其實並沒有因為剛剛的事多麽委屈難過,仔細想想她其實覺得挺解氣的,她也沒有被欺負。


    但是被人關懷備至地一問,就不免鼻子忽然泛酸,就和他剛剛在電話裏一樣。


    她沙啞低喃,“嗯。”


    他馬上有些著急,人撐在桌子上湊近看她,“怎麽碰的?疼不疼?在地鐵碰的,還是在家裏?”


    葉幸茴偏頭看他,近在咫尺地和他對視。


    安靜了有幾秒。


    他見此,緩緩眉頭微斂起來,看出來是後者了,也知道肯定有事了。


    “嗯?在家裏啊?”應該也是,不然能讓她迴去兩個小時後就跑迴來。


    葉幸茴忍了忍,把剛剛那一通事說了。


    原淮微微吃驚,愣愣地看她。


    葉幸茴說完就埋下臉,吸吸鼻子,然後說出來覺得沒再什麽難過了,隻是,她偷偷瞄他,“我,我是不是很兇啊?”


    原淮緩過來,樂出聲,拳頭握緊又鬆開,伸手忽然刮了刮她紅彤彤的小鼻子,“還挺,惹我喜歡的。”


    葉幸茴眨眨眼,微微臉紅又埋下去。


    原淮滿臉心疼,怎麽也想不到,迴去這兩個小時,會發生這種事。


    之前是聽她說過不喜歡迴家,家裏有小孩,很打擾她,但是……沒想到後媽還跟她動手。


    他忍了忍胸口鬱積的一股氣,拿出手機叫車,“沒事,沒被欺負就好。我帶你上醫院去,沒事啊,乖。”


    很快車子來了,他把她帶起來,出去。


    兩人打車去醫院。


    因為還是周末,碰巧又是上周那個醫生值班,醫生對於她又把手弄傷的事情感到驚訝,無奈,痛心……


    不過對於今天陪她來看病的人,也有些意外,邊給她看著還邊聊天,“這個也是哥哥嗎?小姑娘挺幸福啊,哥哥這麽多。”


    葉幸茴:“……”


    她默默瞥邊上的少年,這時,醫生還來了句,“還長得都好。”


    葉幸茴:“……”


    當事人在笑。


    她無言以對,臉上漸漸飄起暈紅,閉眼。


    從醫院換了藥,又再拿了點消炎藥後出門,外麵已經日光很高,中午了。


    原淮打開手機看看附件有什麽地方可以吃午餐。


    葉幸茴在低頭看手。


    原淮注意到,湊近:“還很疼嗎?”


    “沒有,換藥好多了。”那藥冰涼冰涼的,很舒服。


    原淮頷首,虛攬過她,手機遞給她看。


    葉幸茴看到一家炒飯,圖片上裝修得很安靜雅致,她喜歡,就指了指,問原某人,“吃這個……可以嗎?”


    “可以。”


    “你不,嫌棄吃飯吧?”


    他瞥她,忽然伸手捏捏她的臉頰,悠悠問,“你哥不吃飯長大,難不成吃沙子啊?”


    “……”


    葉幸茴拿下他的手,害羞低喃:“說什麽呢。”


    他湊近,挑逗,“不是說我是你哥嗎?來喊聲哥哥聽。”


    葉幸茴抓狂,笑著伸手揍他,“我不缺哥哥,自己玩去。”


    “那你缺什麽?缺男朋友?正好,你看看我。”


    “……”葉幸茴炸了,“原淮!”嗚嗚!


    原淮看她這羞惱的小模樣就覺得身心愉悅,覺得自己確實有點欠收拾,可就是覺得招惹她,真是身心舒暢。


    她轉過臉不理他了,他也沒再說話,愉快地直接拉住她的手腕下樓梯,尋著那家店走去了。


    葉幸茴還蠻餓的,畢竟一早上沒吃還來迴折騰,手也疼得消耗了她不少體力。


    她進去直接給自己點了個苦瓜炒飯,原某人看著菜單,掃了掃,最後丟開,和老板說,“和這位同學一樣。”


    等飯上來的間隙,葉幸茴透過窗戶看外麵,好像下雨了,蒙蒙細雨看不太清。


    剛剛日頭還那麽大,現在卻一眨眼下雨了。


    很快,雨大了,淅淅瀝瀝的傳來了雨聲。


    整個城市瞬間像是遮了一層灰色的紗,而且一下雨,天都冷了不少。


    葉幸茴撐著下巴歪頭看著,雨天對她這種人來說,其實,不是很喜歡,顯得有些孤單。


    她餘光偷瞄對麵的人,他懶洋洋也在看雨,而且,餘光還在看她。


    她馬上收迴視線,然後,嘴角又不受控製地噙起一抹小弧度。


    哎呀,他在,她忽然覺得,即使驟然傾盆大雨、下冰雹都不在怕的,也不孤單。


    不過她想起來什麽,出聲問:“這麽大的雨,我們怎麽迴去呀。”


    “叫輛車到門口就行了。”


    “可是……我們沒雨傘,怎麽進校園呢。”


    “我在,怕什麽。”


    “你還能給我變個傘出來啊?”她眨眨眼,無辜。


    原某人:“我有錢,可以買。”


    “……”


    葉幸茴一句話都說不出了,剛好炒飯上來,她火速開吃。


    對麵的人比起她,就顯然不餓,人笑了笑,慢條斯理拆開筷子,邊做著邊說:“不過我們可以不迴去。”


    “嗯?”她頭也不抬,詢問,“什麽?”


    “在這看雨不是挺好。”


    “看一下午雨?你不待膩了啊。”


    “一下午才多久,我們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會待一……”


    葉幸茴掀起眼皮,一雙桃花眼眨呀眨,某人見此,笑笑刹住,低頭吃飯了。


    葉幸茴緩緩喝了口茶,繼續吃飯。


    這場初冬的雨下起來就真的不停歇。


    因為雨天,餐廳裏的位置很空,所以葉幸茴吃完還真的沒走,在環境美妙的餐廳裏待了小一下午。


    隻是後麵原淮忍不住換到她身邊坐著,時不時看看她的手,又在她刷題累了時逗逗她。


    葉幸茴舒服得想原地睡一覺。


    傍晚時雨停,她收到哥哥的微信,喊她一起吃晚餐。


    她接完,和某人對視一眼,他懶洋洋笑笑,“我有準備的,總不能一天占著你。”


    “……”


    她不自在地小聲問,“那我們,迴去嗎?”


    “迴去幹嘛?你告訴你哥來這接你就行了,來迴折騰,你手不方便。”


    “可是,那你呢?”


    “我喊別人來吃。”


    “……”


    她笑,“好吧。”


    迴複完,沒一會兒葉幸周就開著車過來了。


    葉幸茴已經出去,站在門口。雨停了,晚霞裏鋪著彩虹,她仰頭看看,覺得好漂亮~


    心情也是真的好了,一點沒受早上的事情影響。


    葉幸周的車在對麵掉頭時,她悄悄看了餐廳裏的少年一眼,他輕靠著椅背,一隻手搭在椅子上,一隻手中摩挲著手機,黑色的機殼把那雙修長的手襯得愈發骨節分明,白皙幹淨,然後,他微微的一動,又微微的一動……


    葉幸茴眼眸閃了閃,忽然覺得這個動作好欲啊……


    下一秒她瞥了眼他的臉,他也正在瞥她,麵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薄薄一層目光明顯看著她,這個模樣,她覺得,愈發的欲了……


    葉幸茴火速轉身踏下台階,小跑過去上車。


    她動身那一秒,原淮才注意到沙發對麵放著一個藥袋,她的消炎藥。


    路上一直他拿著的,所以就順手放在早前他坐著的那邊……忘了給她了。


    馬路那邊,葉幸茴也沒記得這種小事。


    葉幸周等她坐好,自然而然地問:“你怎麽在這邊?”


    “中午和同學出來,下雨了就一直沒迴去了。”


    “你早上不是說你今天忙,要刷題,還要等周一再去醫院。怎麽還出來玩嗎?”


    葉幸茴默了默,說:“我宿舍待的無聊了,就出來逛逛。”


    “嗯。”葉幸周點點頭,也沒再追問什麽。


    到他宿舍,葉幸茴新奇地發現,“啊,今天一個人都沒有哦~”


    葉幸周說:“去超市了,我們晚上在宿舍打火鍋。”


    葉幸茴挑眉,宿舍打火鍋,怎麽聽起來那麽好玩,“你們上周買的電器就是微波爐啊?”


    他一笑,點頭。


    葉幸茴好奇:“那你們都快畢業了才搞這個?”


    “不是,前一陣宿舍查電器,鍋碗瓢盆都被沒收了。”


    “……”


    “最近才重新置辦。”


    葉幸茴笑得不行。說話間,舍友們迴來了,幾人知道葉幸茴要來,還給她帶杯水果茶來著。


    葉幸茴愉快地接過,甜甜道謝~


    隨後他們關了門就開始準備晚餐了,葉幸茴這看看那看看,都沒時間和葉幸周說家長會的事情。


    直到吃了一半,聽到葉幸周舍友展隨說他弟弟被叫家長了,他要去挨老師罵時,才想起來她的事情。


    葉幸茴馬上看葉幸周:“我才想起來,哥哥,我下周一也要開家長會呢。”


    葉幸周很自然地頷首,“好,到時候我過去,開完順便帶你去複查。怎麽樣,手有沒有有好點?”


    葉幸茴聞言,吃了口菜,低頭說:“我今天其實,去過醫院了。”


    “嗯?”葉幸周終於抬眸,“你和你同學去的啊?怎麽不告訴我呢?”


    葉幸茴瞄他一眼,“我早上迴家了。”


    “什麽?”他挑眉,“迴去了?那怎麽又迴來了?”


    幾個舍友都看過來。


    葉幸茴嚅嚅唇瓣,小聲呢喃:“我想找爸爸給我開家長會......他沒空。”


    “你是傻子嗎?”他愣了一秒,隨即歎了口氣,給她夾牛肉,“他像是有閑情逸致給你開家長會的人?我是不給你開嗎你還大老遠專門跑迴去。”


    葉幸茴:“嗯呐我是挺後悔的。”


    葉幸周笑了笑:“你啊。那你就迴來了?也不用吧,就生氣跑迴來了?”


    “不是。”


    “那是為什麽?”


    葉幸茴沉默幾秒,把早上的事情說了,話落,整個宿舍一片寂靜,隻剩火鍋沸騰的聲音與香氣。


    葉幸周瞬間拿起邊上的電話要打迴去。


    葉幸茴看他,“沒事了,就我揍了那小孩,她才推我嘛,你不要找她了,找了也沒用。”


    葉幸周也明白這個道理,無非就是質問兩聲,她自然有她懟迴來的理由,但是.....他咽不下這口氣。


    他還是打開了通訊錄。


    葉幸茴馬上可憐巴巴地示意他舍友幫她勸勸他。


    好幾人反應過來,馬上拍拍葉幸周的肩膀,開口勸他別衝動。


    葉幸周僵了一會兒,才成功沒動,最終人忍下了打電話的想法,看葉幸茴,“以後周末不要迴去了,沒什麽好迴的,沒事做你就來我這裏,我帶你玩。有事你告訴我,哥哥會給你去辦。”


    “唔。”


    葉幸周輕唿口氣,拿起筷子繼續給她夾菜,“吃。手還疼嗎?”


    “換了藥,好點了。”


    滿足地吃完一頓火鍋,葉幸茴在宿舍轉悠,葉幸周幾個舍友問她明天是不是要考試,她就和他們幾個學霸聊起考試的事情。


    葉幸周吃完一個人拿著手機出去了。


    出了宿舍門,他走到幾米外的樓梯口撥了個電話,撥之前,他把“阿姨”的備注,改為“李絮”。


    那邊沒多久就通了,傳來女人不鹹不淡的聲音,“喂?”


    他開口:“我是葉幸周。”


    對方一副恍然的模樣,“哦,幸周呀。”


    葉幸周手抄在口袋中,眼神筆直地落在燈火朦朧的大學校園,聲音冷淡:“管好你的兒子,也管好你自己,再有下一次,我不會饒了你。”


    “葉幸周!你這什麽語氣,我是你阿姨!”


    男人聲調嘲諷地淡淡嗬了一下,緩了緩,道:“再招惹我家幸茴一次,再碰她一下,你連著你兒子,就什麽都不是了。不信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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