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 電影裏的林岑正上演著屬於苗扶的人生。


    電影外, 怨念倒吊在空中,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並排坐在中間的林岑與祁少陽。


    像所有來電影院看電影的情侶一樣, 兩人的扶手上放著氣泡飲料, 祁少陽的懷裏還抱著一大桶爆米花,半桶都是他一顆顆的喂給林岑的。


    林岑咬著爆米花,嘴裏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淡定的與頭頂的怨念對視, “打可以, 我想看完這部電影。”


    怨念一愣。


    與祁少陽如出一轍的容顏上罕見的露出了疑惑。


    他張開嘴就想要嘲諷, 卻在看到林岑眼中的認真時意外的安靜了下來。


    他翻身從頂上落下來,薄唇微抿,在離兩人最遠的角落坐了下來。


    然而這場電影最終還是沒能看完。


    在最初的時候沒有直接動手,給了兩人緩衝的時間, 已經是因為對林岑的愛意而遷就。


    林岑坐在影院座椅上, 大屏幕上的演員無聲的上演著各式戲碼, 祁少陽和怨念踩著風浮在半空。


    這個虛假的世界裏, 所有的元素兩人皆可用。


    影院的天花板被兩人掀去不知去了哪裏,抬眼望去,便是一片澄淨的天空。


    天地開闊,整個世界寂靜了下來。


    周遭的人與物全部消失不見,隻剩下場中三人。


    “沒有阿岑的幫助,就憑你是不可能打敗我的。”


    祁少陽置若罔聞。


    說過了林岑由他保護,他就絕不會將他牽扯其中。


    怨念哼笑一聲,抬手間, 底下的電影院座椅——除了林岑身下的,全部被拔起朝著祁少陽砸了過去。


    徹底取代祁少陽,得到林岑,這件事情,他已經盼得太久了。


    心魔之隙極為特殊,在這裏麵將祁少陽的意識泯滅,他將徹徹底底的接管祁少陽的人生,靈魂與意識都將刻上祁少陽的名字。


    冥界的陰陽卷都無法否認他的身份。


    他嘴角咧得極大,眼中滿是誌在必得的瘋狂。


    林岑厭惡的撇過頭去,怨念嘴角的笑容頓時一僵。


    他因林岑而生。


    越是渴求得到他,林岑對他的影響越大。


    哪怕林岑隻安靜的坐在下麵,一舉一動仍然對怨念有所影響。


    他看著祁少陽淡然的躲過他的攻擊,心中越是恨極。


    手下的攻擊雖然沒有章法,可勝在攻勢強勁,祁少陽一時之間落了下風。


    林岑麵上淡然,心中卻悄然揪緊。


    他知道自己該相信祁少陽的,可是心中隱隱的不安,卻像是貓爪在撓著心髒,讓他坐立難安。


    場中一時分不出勝負。


    祁少陽能夠做到的,怨念也能夠做到。


    怨念有著將軍幾十年戰場殺敵留下的殺氣與戰鬥經驗。


    而祁少陽也有著老道士教授的符籙術法。


    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但林岑卻看得分明,怨念的攻勢迅猛,卻毫無章法,而祁少陽看似隻是簡單的對抗,卻在暗中布下陣法。


    情況焦灼不了多久,局勢就將發生徹底的改變。


    分明是祁少陽占了上風,可林岑心裏的不安卻越發的濃厚起來。


    忽然,林岑猛的站了起來。


    一道金光突然在祁少陽的背後出現,然後極其迅速的勾勒出人形的模樣。


    那人形十分的眼熟,林岑臉色一變,朝著祁少陽的方向衝了過去,“小心!!”


    他話音剛落,就見祁少陽背後在金光中麵色模糊的老者似是笑了笑,隨後身影倏然消散。


    一聲長歎從身後傳來。


    “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瞧瞧,他們分明是同一人,卻為得你爭個你死我活,可歎啊!”


    雖然是說著歎惋的話,可聲音裏卻有著說不出的惡意與幸災樂禍。


    在這個世界裏,林岑雖然成了普通人,可身體的反應能力還在,一個翻身便躲過了身後老人伸出來的雙手。


    祁少陽和怨念的鬥爭趨於白熱化,卻仍在第一時間發現了林岑這邊的情況。


    他心神一閃,便被怨念一腳踹倒在了地上。


    爬起來之後他無暇顧及頭頂想與他一爭高下的怨念,飛也似的往林岑的方向追去。


    那老頭不知埋伏了多久,從世世創建的虛假世界開始,以假死藏身,就是為了今天的報複。


    虛晃一招讓林岑以為他想攻擊祁少陽,卻結果隻是為了將林岑從電影院內的保護圈裏引出來。


    林岑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在老頭的手裏撐不了多久。


    祁少陽這樣想著,另一頭的林岑已經被老人抓著脖子舉起來,眼神兇狠又惡毒。


    即便是受人轄製,林岑也仍是一派淡然冷靜。


    “你說,我要是用你的性命來威脅,讓他們兩個人自殺給我看,能不能行?”


    林岑心頭猛的一跳,麵上卻冷笑起來,“祁少陽和我之間的關係是怎麽會迴事你比我更清楚,是我纏著他想要元陽,你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麽感情還能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


    他的視線移向不知何時也停下了攻擊的怨念身上。


    “至於他——他可是想要我的命,你用我作威脅,隻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這樣看來,你確實是沒什麽用了。”


    老人的聲調裏向來帶著悲天憫人的意味。


    可林岑隻要一想到他的身份與做過的事情,就打從心底裏厭惡他。


    裝模作樣的假慈悲,比壞得明明白白一心想要搶奪祁少陽身體的怨念更加令人惡心。


    老人眼底的惡意不加掩飾,他捏著林岑脖頸的手力道收緊,“既然無用,還是異物妖類,我便送你一程,了卻這烏糟的一生。”


    老人說著,狠狠的在林岑頸間一掐。


    “住手!”祁少陽氣息浮亂,一聲怒喝之後,老人周身空氣裏有焰火炸開。


    他將林岑在身前一擋,投鼠忌器之下,祁少陽隻能將力量收迴。


    悶哼一聲之後,口中腥甜的味道湧了上來。


    “你想要做什麽?”


    前有豺狼,後有虎豹,祁少陽隻能捏著一把心,在離兩人都不遠不近的距離警惕著。


    老人樂嗬嗬的開口,“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我這塊墊腳石也終將崴了你們腳。至於我要做什麽——”


    老人眼裏閃著奇異的光芒,他看著緊緊的盯著他的祁少陽與怨念,“我要你們斷了自己經脈。”


    “我看你這老頭是不想活了!”


    不等祁少陽有所行動,怨念首先冷笑起來。


    他本就是惡意的化身,初見時的溫文爾雅隻是想營造林岑記憶之中的將軍,可實際上作為怨氣兇煞的本體,從來都不是什麽易相與的人。


    嘲諷的話音還未落,他便一掌朝著老人拍了過去。


    但是老人卻隻是不慌不忙的抓著林岑將他擋在了自己的身前,抓著他的下頜一捏,便是一聲清脆又響亮的骨碎之聲。


    怨念那一掌離林岑隻差毫厘,卻突然轉了方向,一掌拍在地下,地麵立刻像是碎裂的蛛網一樣破碎開,露出空無一物的原始之色。


    眼見林岑受傷,祁少陽又急又怒,捏著拳頭心疼又焦急。


    林岑眼神與祁少陽對上,輕輕的搖了搖頭。


    “瞧見了嗎?”老人在林岑耳邊陰冷冷的開口,“你可是他們的心肝寶貝。”


    林岑斂眸,下頜的疼痛隻加劇了他心中的冷靜。


    這是祁少陽的世界,是祁少陽的主場。


    這死老頭蹦躂不了多久,他也絕不是祁少陽的累贅。


    見林岑低沉下去,老人隻以為是戳中了林岑的內心,他哈哈一笑,再看向祁少陽和一掌之後退去的怨念,已經滿是自得。


    “斷了經脈,否則我立馬殺了他。”


    沒有任何猶豫的,兩人幾乎同時做了一樣的選擇。


    怨念白著臉冷哼一聲。


    之前在世世創建的世界裏他想要殺了林岑,不過是為了能夠以一對鬼夫夫的身份跟他永遠在一起。


    對林岑的愛,他從不比祁少陽。


    他抬眼看向林岑,卻見林岑麵含擔憂,看著祁少陽,心疼得腳尖都在顫抖。


    怨念眼中閃過一絲怒氣,他冷冷的看向老人。


    祁少陽說:“你的要求我們已經做到了,把林岑給我。”


    老人眼神嘲諷:“我要是把人給了你,在這個世界我再無籌碼,你當我是傻子不成?”


    祁少陽右手豎起三根手指,“你如果不信,我可以起誓,心魔之隙裏的誓言,如果違背,此生的修為都難存進,我不會拿自己的修為作賭。”


    老人猶豫片刻,看向怨念,抬了抬下巴,“那他呢?”


    怨念緊隨祁少陽之後,“我也可以。”


    等兩人立完誓之後,老人明顯鬆了口氣。


    他麵色稍緩,“你過來,我先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斷了自己經脈。”


    在這裏斷了經脈,出去之後在自己身體裏還能夠接上,不過會虛弱一年半載且無法修行。


    老人潛伏這麽久,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在仇人虛弱的時候逃之大吉,以他的能力,一年半載之後再也沒人能找到他的蹤跡。


    祁少陽的雙手手腕以不正常的形態垂了下去,卻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似的麵不改色迎麵走來。


    “你看。”


    “好好好。”


    老人連說三個好,等到祁少陽走到他的麵前之時,他甩開林岑猛的騰空而起,光刃在手裏成型,狠狠的朝著祁少陽紮了過去。


    祁少陽抬頭,眼神冷冽。


    林岑顫動的腳尖也終於將陣法的最後一點閉合歸零。


    以林岑的位置為陣法中心,以八卦方位為邊界,騰空的老人痛苦的哀嚎一聲,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不過三秒的時間,便化為了飛灰,徹底的消失不見。


    林岑揉了揉自己下巴,朝著祁少陽跑了過去。


    他心疼的看著祁少陽的雙手,“你怎麽就不知道假裝一下騙騙他?”


    祁少陽用手臂攬住林岑,“我怕被他發現之後又傷害你,疼嗎?”


    他親了親林岑的下巴,怕他疼,隻虛虛的碰了碰。


    另一邊的怨念同一張臉滿是不高興,他耷拉著眼皮,神色懨懨,“我也斷了經脈,你怎麽不心疼心疼我?”


    林岑嗤笑一聲。


    如果不是他,哪裏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


    雖然林岑恨不得殺了他,但是一碼歸一碼,在這件事上,怨念卻是幫了他們。


    林岑思慮之下開口說,“將軍,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其實是可以和平共處的。”


    怨念哦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走向林岑。


    “有修鬼之法,你同樣能夠修得身體,還是與自己相契合屬於你自身的身體,你又何必與祁少陽爭奪。”


    “你說得不錯。”怨念在兩人的身前站定,然後抬起兩隻同樣詭異彎曲的手。


    “所以作為朋友,你會心疼我嗎?”


    他看著林岑,目光平和又帶著騏驥。


    林岑一愣,緩緩的移開了視線。


    “他不會。”開口的是祁少陽。


    怨念嗤笑一聲收迴了手臂,語氣難掩譏諷,“所以我想要的你根本給不了,那麽得到的是什麽樣的身體有什麽區別呢。”


    林岑不說話。


    妖都是自私的。


    他的感情給了祁少陽,就再也分不出絲毫給其他的人。


    但是他知道怨念說這話的意思,是已經將他說的修鬼之法聽進去了。


    正當林岑抓著祁少陽的手臂,兩人準備出去的時候,已經轉身的怨念突然迴頭,用盡全力的一掌狠狠的拍在祁少陽的心口。


    “當然有區別了。”怨念笑得癲狂,他偏執的看著吐血的,目光陰鷙恐怖,“我念了千百年想了千百年也愛了千百年的人,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


    陰森可怖的聲音在視線落在林岑身上時詭異的溫柔起來,“阿岑,這個世界上隻該有一個將軍,那我就是我。我是你的將軍,是你的祁少陽啊……”


    林岑抱著祁少陽,慌亂而顫抖的觸摸著他的鼻息。


    下一秒,無數的光點自祁少陽的身體發散出來,他整個人變成了光,融入到了這個世界裏。


    怨念陶醉的閉上了眼睛,狂放的笑聲從喉間逸散出來。


    “哈哈哈哈哈阿岑,我的阿岑,你愛的靈魂,世間唯有我一人了!”


    忽然,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被他看似散漫的動作破壞掉的陣法不止何時重又運轉起來,而原本已經消散的祁少陽又出現在了林岑的身邊,以一種絕對親密的姿勢從身後抱著林岑。


    怨念臉上的笑容還沒收迴去,震驚與憤怒又夾雜期間,表情詭異而扭曲。


    “你、你怎麽會——”


    “為什麽不會?”


    說話的是林岑。


    他臉上帶著怨念曾經最愛的笑容,說出的話卻讓怨念心中的憤怒達到了頂峰。


    “和我是朋友的是將軍,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呢?”


    從一開始他和祁少陽就沒相信過他。


    怨氣與兇煞匯集而成的東西,隻有執念與兇戾。


    執念消失,他也將不複存在。


    都是抱著欺騙的想法而來,怨念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證據。


    怨念簡直恨毒了麵前相擁看戲的兩人,他瘋狂的想要撲上去,卻還沒碰到林岑的衣角,整個人就已經炸開。


    在這恢複成初始世界的白茫裏,像是一朵灰褐色的煙花,徹底的消失不見。


    與千百年的執念一起,徹徹底底的不複存在。


    林岑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直到祁少陽吃味的蒙上了他的眼睛。


    “你的將軍炸成煙花了,難過嗎?”


    語氣再溫柔也擋不住酸味往外冒。


    林岑無語,“我炸的我為什麽要難過?而且他也不是將軍。”


    祁少陽慢吞吞的哦了一聲,抬起扭曲的手掌裝模作樣的摸了摸鬢角,“那要是真的將軍就難過了。”


    林岑一見他的手,立馬就心疼起來,“當然不會了,我隻會為你難過。”


    祁少陽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我就是將軍的轉世,那你為我難過的時候,是在為我難過,還是為將軍難過?”


    林岑:?


    小老弟我覺得你在這兩個虛假的世界身份都設定錯了,你該去講相聲去念順口溜。


    他翻了個白眼,正準備開口,腳下劇烈的顫動了起來。


    他驚疑不定的看向祁少陽,就見祁少陽麵色沉重,十分難看。


    林岑心裏一緊,“是還有什麽隱患嗎?”


    “有。”


    祁少陽重重點頭。


    林岑握住祁少陽的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麽好怕的。”


    祁少陽沉穩嚴峻的臉上滿是感動,“老婆,我能不能從師父手裏活下來,就全靠你了!”


    林岑:???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林岑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


    半空中瞎著眼睛的老道士盲棍揮得虎虎生風,咚的一聲朝閉著眼的祁少陽身上砸了過去。


    祁少陽猛的睜開眼睛,麵無表情翻身閃過。


    “還敢躲?!”


    老道士怒喝一聲,不用眼睛也能準確的朝著祁少陽打過去。


    祁少陽這一次不閃不躲,直挺挺的迎了上去。


    悶哼一聲之後,正對著林岑的臉上扭曲的痛苦之色閃過,正好被林岑全部看在了眼裏。


    林岑麵無表情。


    祁少陽眉頭一皺,難道還要吐點血?


    他抬眼看了看揮過來的盲棍,眼裏銳色一閃而過。


    然而老道士卻不按常理出牌,一腳踹上祁少陽屁股。


    栽倒在地的時候祁少陽終於看到了林岑眼裏的笑意,他無奈一笑,罷了,至少逗得林岑笑了。


    一點皮肉之苦,能讓兩個最重要的人開心,他這打,便受得心甘情願。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五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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