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四下皆驚。


    唯有林韌神色未動,似沒有聽見她說話一般。


    蕭壽的笑容僵在臉上,自古皇家最忌諱臣子擁兵自重,若是先帝還在,沈封雪若是敢說出這種話,早就拉出去五馬分屍了,可如今幼帝登基,邊境不穩,大半兵馬尚在沈家,即便沈封雪抗旨不遵,皇家不僅不能對她怎樣,還要笑臉相迎。


    然而朝政掌握在林韌手中,又豈容別人在他身旁放肆。


    若是沈封雪與林韌在此對上,最為難的,還是年幼的陛下。


    好在沈封雪也沒打算在這裏和林韌撕破臉皮,她拍了拍手,漫不經心的說:“旨意我接了,公公迴去罷,大冷天的,小心著涼。”


    蕭壽匆匆一拜,也不管她態度敷衍,帶著小眾小太監迴了宮,方才喃喃道:“這太平的日子恐怕要到頭咯,唉……”


    迴城的馬車中,問寒咬著牙,憤憤不平:“姑娘初入上京,先是讓人堵在城門口退婚,陛下又平白無故讓你去什麽攝政王府上,古往今來何曾有帝王下過如此荒唐的旨意!姑娘馬上就要及笄,正是說親的年紀,這般貿然搬到陌生男子府上,上京城中還有誰敢與姑娘說親!”


    沈封雪略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問寒。”


    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問寒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奴婢失言,請姑娘責罰。”


    沈封雪取了茶盞,香茶已涼,她略加思索,道:“你去與林韌說,我久未歸家,思念侯府,可否先迴侯府住上兩日,再去攝政王府。”


    先帝在位時,忠義侯沈承望奉先帝旨意,率十萬兵馬駐紮淳洲,正如所有帝王多疑,將領外出,府中親眷則要留在上京,忠義侯夫人早逝,府中唯有嫡女沈封雪,庶子沈啟,和一位蕭姓姨娘,當年沈承望帶她前往淳洲,留下沈啟母子居於上京侯府。


    問寒知姑娘不喜那二人,此時提出迴府,想必是要拖延時日在想辦法,便福了身:“奴婢現在就去。”


    不出一會兒,問寒氣衝衝迴來:“姑娘,那攝政王欺人太甚,您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麽?”


    “他說了什麽?”


    “他說‘人家在侯府過得好端端的當著主子,偏生有人看不清形勢要迴去府上,這主子一下子變成了奴才,若是心生記恨,不是整日與毒蛇為伍,放著好日子不過還要去惹人嫌,當真該遭人算計。’”


    問寒將林韌的話一字不漏的背給沈封雪聽,惱道:“小姐本就是侯府主人,何須他來指手畫腳。”


    真說起來,他才是那上京城中最大的毒蛇。


    沈封雪閉著眼睛,好一會兒才輕笑起來:“果真如此。”


    問寒疑惑:“什麽果真如此?”


    沈封雪沒接話,將這一世從遇見林韌開始的每一個細節一一串聯,最後得出來一個結論——林韌確實得了和她一樣的機緣,而且兩個人迴來的時間,應當是差不多的。


    她與林韌在邊境相爭五年,知道此人心思縝密,計謀無雙,唯一的缺點就是人上人當的太久了,一旦讓他有了十全的把握,言語中就會不自覺的泄露情幾分情緒。


    前世,她生擒林韌慶功之時,讓沈啟有了機會在她酒中動手腳,那時林韌被囚,尚未處死,她死之時林韌還活著,以他的心智不難推測出是誰殺了她,否則如何稱沈啟為毒蛇,又如何說她該人算計。


    還不是因為前世她錯信了沈啟。


    沈封雪猜測,林韌不遠萬裏前往邊城,又借著幼帝的手將她控製在攝政王府,就是不想再重蹈前世覆轍。


    折斷她的羽翼,讓她再也無法成為叱吒風雲的沈大將軍,從此變成一個深閨婦人陷在上京任人可欺,當真是好毒的心思。


    隻是不知,若林韌知道她這輩子已無前世誌向,此舉正中她下懷,會是何表情?


    其實攝政王府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一來,她可以不用每日看著沈啟徒生煩惱,二來,她知道攝政王此舉是為了掌控於她,可京中貴胄未必會這麽想,不久之後,應是要有好戲看了。


    問寒一臉疑惑地看著沈封雪,幾次欲言又止,沈封雪見她憋悶,主動替她解惑:“當年父親駐守邊關,將蕭姨娘與沈啟一同留在上京,侯府無主母卻有庇蔭,想來這些年她們過得也不差,府中院內也是她們自己人,他說的不錯,我若此刻迴去,誰知他二人是否會想起往事,針對於我,若真是這樣,侯府大院,可有我容身之地?”


    “他們豈敢!”


    問寒怒極,可也知道,當年忠義侯遠去邊關,隻帶走小姐一人,十載未歸,如何不讓人心生怨恨。


    隻能又歎息一聲:“姑娘處境著實艱難,上京城中,難道真的沒有小姐容身之地。”


    沈封雪敲了下茶盞:“如何沒有,我看這攝政王府倒是不錯,他大權在握,想必府中珍奇玩物少不了,我在淳洲過得那麽清貧,這下好了,有人將錦繡富貴送上門來,我幹嘛不享受,好了問寒,你也別喪著個臉了,給我熱杯茶。”


    上京城的雪入鵝毛,飄飄揚揚,蕭壽從宮門口向著啟明殿走,另一側,一個小太監哭喪著從牆根快步走過,蕭壽頓了一下,斜眼看去,身後的太監立刻明了,前去拽人。


    小太監乍一看到大總管,連連跪下,蕭壽見他是從昭陽宮的方向而來,淡淡開口問道:“昭陽宮發生了何事?如實說來。”


    小太監見到掌管內務的大太監,嚇得渾身顫抖,幾乎連話都說不清楚:“迴,迴大總管,太…太後娘娘不知為何發了好大的脾氣,李公公要奴才去請韶華長公主。”


    想來是太後想要拉攏沈家嫡女,卻被攝政王先截胡,連人也沒見上一麵,鬧起脾氣來了。


    總有人得了權力就不知道幾斤幾兩,想要效仿前朝女帝,也要端著鏡子看看自己有幾分本事。


    蕭壽露出和善的微笑:“今日陛下身體不適,太後娘娘想必是憂思過重,等見了公主心中應該能寬慰一二,你快去請吧,等迴來的時候去內侍監領藥,小心凍著。”


    大太監和顏悅色,小太監受寵若驚,連忙擦幹眼淚,躬身快步離去。


    攝政王府位於皇城腳下的元靖街,周圍住的大多是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由於大雪,街上連個人影都不見,沈封雪也是在下車之後,才知道攝政王府比她想的還要華貴。


    一眼看去,不知數畝,隻見門口左右三列青羽衛整齊站立,正門上的牌匾,是先帝親筆的“嘉陽王府”四字,門口兩尊石獅子口中看似無奇,口中卻含有拳頭大的夜明珠,踏過門口,九曲迴廊錯落有致,如此寒冬,王府內依舊有盆盆綠植放迴廊之內,沈封雪定睛一瞧,那綠植並非此季植物,凍得有些衰敗,還沒等她緩過神,餘靜已伸手招來奴仆:“怎麽迴事,這綠植為何有些蔫了,放這種東西到王爺麵前也不怕汙了王爺的眼睛,還不快換上新的過來!”


    那小廝連連告罪,快速的指揮起其他小廝將綠植換上新的,隻消一會兒,又是滿目綠意盎然。


    餘靜笑了笑,道:“縣主莫怪,王爺喜歡花草,若是一日不見一點綠色,便心中難受,這些綠植,是從和郡那邊來的貢品,姑娘若是喜歡,小人也送上幾盆到姑娘房中,可好?”


    一旁的問寒咂舌,和郡盛行花藝,能呈到上京的貢品,定是不同凡響的奇花,可這些奇花擺在攝政王的院子裏,居然隻能呆得片刻,如流水般凍壞了換,換了又凍。


    好一個潑天富貴的攝政王府!


    沈封雪好奇地瞧了瞧,這滿園綠植,唯獨不見一樹梅花,可見當年綏嶺戰敗,給林韌留了不少陰影。


    她暗笑不已,冬日不賞梅,偏生要弄這些有的沒的震懾她,若是她不還禮,豈不辜負了林韌一片苦心。


    沈封雪拍了下腦袋:“哎呀,我有東西忘了拿,王爺,稍等我片刻。”


    “姑……”


    沈封雪看了問寒一眼,問寒低頭,退迴原地 。


    片刻之後,沈封雪捧著一片碧綠的狐裘錦帽走了迴來,她屈膝,親手奉到林韌麵前:“此乃我淳洲百年難遇的銀狐皮毛所製皮帽,銀狐聰穎,封雪也是花了十天才捕獲這麽一隻,狐毛珍貴,封雪醜鄙,不敢襯這上麵緞子的顏色,萬沒想到王爺愛極綠色,王爺天人之姿,若是帶上此帽,定能錦上添花,迷得上京城中小姐們移不開眼。”


    餘靜驚慌失色,不過是片語之間,沈封雪精準地踩到林韌的痛腳,普天之下有誰不知,攝政王平時最厭惡的,就是那些隨時會撲上來的女人!但更重要的是,她這番舉動,若是王爺想起老王爺與王妃的往事,這滔天的怒意由誰承擔!


    沈封雪自是有恃無恐,林韌想要磋磨她,怎麽可能會這麽快殺了她,再說了,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更大的弱點。


    沈封雪身影一閃,一手捏住林韌手腕,一手將綠皮毛扣在林韌頭頂,這一係列動作飛快,就連青羽衛都沒有反應過來,隻看見影子一動,那沈家姑娘後退三步,拍手稱讚:“極好,極美,攝政王果然是天人之姿,封雪當真是羨慕極了!”


    四下噤聲,侍衛小廝倉皇間跪了一地,人人麵色惶恐:“王爺息怒!王爺息怒!”


    息怒如何,不息怒又如何?


    隻單憑著他那唯一的弱點,沈封雪便敢在攝政王府中橫著走。


    攝政王林韌,權勢滔天心思縝密,當年僅憑心計便能與她纏鬥五年。


    可惜,他終究——


    隻是個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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