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日奈椿

    金木研，金木研……


    一念起這個名字，眼前就仿佛出現了，那一段無論怎樣將記憶淡化都無法忘掉的畫麵。


    漫天的血色裏，昔日靦腆安靜的大男孩穿著浸透血液的殘破衣衫，單膝著地跪在他麵前。尚且新鮮的血液順著黑色的衣角慢慢滑落，在地麵積成小小的一灘，模糊地倒映出那雙一黑一紅的，與雪白的發形成鮮明對比的異瞳裏近乎麻木的瘋狂絕望。


    ‘為什麽，背叛我呢？’


    少年詭秘的異瞳始終專注地注視著他，眸光黯黯，伸出手，蒼白的指尖細致地描繪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即使被他偏過臉躲開也毫不在意，傾過身，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慢慢地，極近地貼近了他。


    ‘誠君……’


    ‘我會，一口一口……全部吃掉的。’


    少年身上在他記憶中從來都幹淨清冽的味道混上了濃重的血腥味，勾起了他不願想起的記憶，剛剛皺起眉，少年就輕輕捂住他的眼睛，冰冷的吻隨之落在他的耳畔。


    ‘……和我在一起吧。’


    ……


    ［說起來，誠司還不給攻略對象迴複消息嗎？］


    黑色小奶貓舔舔肉墊，碧綠的貓瞳靜靜凝視著眼前魂飛天外不知道在想什麽的人類。


    ［那麽久不迴消息，他們會懷疑的吧。］


    ［誠司二周目攻略的時候，不就是因為太久沒有迴複才引起攻略對象們的懷疑，進而無法通關的嗎？］


    ［不要重蹈覆轍哦。］


    剛剛從不堪迴首的往事迴憶中掙紮出來的北條誠司：“……日。”


    手忙腳亂地把早已經自動熄屏的手機重新解鎖打開，眼見時間確實已經過去了很久，心中一緊，仿佛看到了在二周目的墜樓結局裏，被摔成了馬賽克的自己在眼前悠悠飄過……


    外表古典淡然內心自戀逗比的北條誠司實力拒絕這個死得過於影響市容的結局，於是趕緊又切迴line界麵準備挽救。


    幸好他在之前的攻略裏已經死過無數次有了經驗，所以一打開迴複界麵就一口氣將四人的消息按以往的經驗都迴了過去。


    ［朝日奈椿：誠司！睡著了嗎？我睡不著啦，要誠司給我唱搖籃曲～42分鍾前 （已讀）］


    ［北條誠司：別鬧，早點休息，晚安。剛剛 （已讀）］


    ［折木奉太郎：前輩辛苦了，搬家的事已經處理好了嗎？1小時前 （已讀）］


    ［北條誠司：已經安置好了，不用擔心。剛剛 （已讀）］


    ［黑子哲也：北條前輩，抱歉一直沒有聯係您，您現在已經到東京了嗎？3小時前 （已讀） ］


    ［北條誠司：沒關係，我已經在東京了，對了，哲也的籃球賽準備好了嗎？剛剛 （已讀）］


    ［金木研：北條君，現在有時間嗎？9小時前 （已讀）］


    ［北條誠司：抱歉現在才看到你的消息，研，有什麽事嗎？剛剛 （已讀）］


    在把以上迴複發出去後，北條誠司毫不驚訝的看著每條消息都幾乎是發出去的瞬間就從未讀變成了已讀，而且沒過幾秒就收到了迴複，就像這四個人一晚上都在看著手機等待他的迴複一樣。


    看了眼金木研上條消息發送的時間，當看到那小小的‘9小時前’時，北條誠司竟然感到了一絲絲心虛和一種‘啊，是不是又要狗帶了’的惆悵。


    雖然有心先和被晾了許久的金木研聊聊，但是現在某大齡兒童一直在給他發消息，消息提示框不斷彈出來，頗有一種他不迴就一直發的意思。


    拿著宛若抽風了一般抖個不停消息提示音叮咚亂響的手機，北條誠司愁得不行，最後還是決定先把這個蛇精病收拾了再說。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在切出和金木研的聊天頁麵時，他內心確實是鬆了一口氣的。


    ［朝日奈椿：真過分，誠司還是那麽冷淡～3分鍾前 （已讀）］


    把這個蛇精病發過來的一堆消息拉到頂從頭看起，一眼就看到這條迴複，北條誠司冷笑一聲，覺得自己後槽牙有些癢癢。


    冷淡？那一周目的時候我醞釀半天，好不容易才忍著爆表的羞恥感賭上當年參加小學合唱團時身為領唱的尊嚴為你傾情演唱了一首搖籃曲你為什麽反而漲了對我的懷疑值！還漲了好——大一截！（開始遊戲的基本條件就是好感度滿，懷疑值是在此基礎上衍生出來的，代表攻略對象對玩家的信任程度，懷疑值滿即遊戲失敗，但也有攻略對象在懷疑值還沒有滿、甚至才隻到10就黑化的情況，所以這個數值僅供玩家參考。）tm最後幹掉我的時候還說我平常那麽高冷的一個人肯定是因為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做賊心虛才會突然那麽聽你的話！簡直有病！浪費口水浪費感情！


    ［朝日奈椿：那我唱給誠司聽吧。2分鍾前 （已讀）］


    一臉冷漠的北條誠司：不，我不想聽，如果可以請你閉嘴。


    ［朝日奈椿：聽好了，這可是現在全日本最當紅的聲優、也是全世界最愛你的、你最最迷人的男朋友為你而唱的歌哦～2分鍾前（已讀）］


    北條誠司：……真想讓基友來看看，看看這唯一一個在自戀上讓我甘拜下風的人。


    ［朝日奈椿：/語音消息/1分鍾前 （未播放）］


    北條誠司：……


    無奈地點開這條語音消息，朝日奈椿略微有些失真，但依然十分好聽的聲音傳出來，而他那被無數粉絲狂熱追捧的嗓音輕聲吟唱的，依然是那首他曾在無數次攻略裏唱給他聽的歌謠。


    尤其是他被朝日奈椿弄死的時候，簡直是死一次聽一次。


    朝日奈椿唱的歌聽起來不是日文，也不像英語，他曾經想要仔細分辨，但朝日奈椿就像怕他聽出來一樣，刻意含糊了吐詞，用一種他完全聽不懂的語言，啞著嗓子，低聲哼唱著一首纏綿悱惻得完全不像是搖籃曲的歌謠。


    ［朝日奈椿：很好聽吧～1分鍾前 （已讀）］


    ［朝日奈椿：有沒有覺得更加、更加的愛我了？（*/＼*）52秒前 （已讀）］


    並沒有。


    北條誠司心情複雜，歎一口氣。


    在知道了朝日奈椿對他唱的這首歌所吟唱的東西後，他沒有馬上把這個蛇精病從家裏拖出來打一頓就已經是很大度了。


    至於他是怎麽知道的……他隻是在某一次攻略裏找到朝日奈椿的三胞胎弟弟朝日奈梓，直接對著他全部從頭到尾地唱了出來，問他知不知道這首歌，然後就得到了答案。


    不用佩服他的記憶力，如果是你，一首歌聽過無數遍，而且每次被這個唱的人弄死的結局裏還要開著上帝視角被迫再聽一遍的話你也會唱的！


    這歌詞他都不想說，太蛇精病！當時他對著朝日奈梓唱這首歌的時候，朝日奈梓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臉都氣紅了！可能以為他是一個和朝日奈椿一樣的變態吧……


    ［朝日奈椿：我也是哦，全世界最喜歡誠司的就是我了！39秒前 （已讀）］


    北條誠司：不！我不相信！前幾周目你捅我的時候可沒表現得這麽愛我！


    ［朝日奈椿：誠司～36秒前 （已讀）］


    ［朝日奈椿：誠司？30秒前 （已讀）］


    ［朝日奈椿：你還在處理搬家的事嗎？23秒前 （已讀）］


    ［朝日奈椿：誠司！12秒前］


    逐條讀下來，北條誠司習慣性地默默在心裏和前麵周目收到的郵件對比了一下，再一次確定了一個他早已明白的結論——


    每個周目收到的郵件都是不同的。


    也就是說，每個周目的攻略都不一樣。


    畢竟有很多不可控因素，比如攻略對象收到郵件時心情的好壞、思維的變化、身邊發生的事情等等這些都會影響攻略對象，所以他是無法完全照著上一周目的情況以此進行攻略來規避風險的，最多也隻能在一次次的攻略中慢慢摸索經驗。


    他曾就此問題向係統喵抱怨過，結果係統喵告訴他，這是一個真實的位麵，隻不過因為比起他們的位麵來說低了不隻一個等級，所以他們才可以以更高的科技文明來操作和違反這個位麵的一些規律，但人心卻是所有科技都無能為力的，人類就是如此難以捉摸，所以在這方麵它也是愛莫能助。


    說完又轉而安慰他，每一次遊戲都不一樣，每一次都充滿了新的挑戰，這樣就不會枯燥啦，是不是很驚喜？


    北條誠司：……啊，真是，好“驚喜”啊。


    明明隻是單純的吐槽，其實並不指望得到迴複的北條誠司猝不及防聽到這麽個猛料，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他木著臉，捂著受驚的小心髒下意識反問：聽說我們那邊的妖精規矩大，在華夏國建國後都不許成精了，但是這個世界的章魚精（金木：……）都進化得能上岸談個戀愛吃個人什麽的，我們那還混成高級位麵了？


    同樣猝不及防地被北條誠司滿滿的怨念攻擊到的係統喵沉默了一會，安慰的舔了舔他的手才道：正是因為這裏是低級位麵，所以才如此混亂啊。


    暫且不提之前在潛意識裏，其實一直把所謂的“異世界真人遊戲”當成全息來玩的北條誠司在知道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後，如何艱難地說服自己接受設定，就單說後來每每在攻略中一次又一次的被弄死時，他都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出一種淡淡的“我給高級位麵的同胞們丟臉了”的憂傷。


    ［朝日奈椿：……剛剛 （已讀）］


    如果說看到前麵的信息北條誠司還能淡定自若地吐槽，但是當看到朝日奈椿發過來的省略號時，北條誠司憑借多次攻略的經驗，敏銳地從這六個小點中感覺到了殺氣，頓時後背一涼，趕緊迴複。


    ［北條誠司：嗯，唱得不錯。剛剛 （已讀）］


    即使現在已經慫得不行，也還要保持自己淡然高冷的人設，這遊戲真tm不是人玩的！


    ［朝日奈椿：誠司還真是過分啊，對男朋友特別的愛的表演隨便敷衍就算了，連信息都迴複得那麽遲。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還以為誠司出了什麽意外，剛才我可是差一點就出門去誠司家了。剛剛 （已讀）］


    ［北條誠司：抱歉，因為沒想到你會那麽快迴複，所以剛剛去書房稍微整理了一下資料。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好吧，看在誠司最近因為搬家的事太忙的份上，姑且原諒誠司一次吧。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所以說，之前我說要來幫忙的時候，誠司就不應該拒絕的啊。剛剛 （已讀）］


    ［北條誠司：沒關係，因為隻是一些瑣碎的事，而且椿平時的工作也很辛苦，所以不想椿太累。剛剛 （已讀）］


    根據多次攻略的經驗下意識發了個安撫的消息過去，已經習慣朝日奈椿秒迴風格的北條誠司等了一會，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朝日奈椿竟然沒有及時迴複他消息，等了幾分鍾後才發過來一條害羞的顏文字。


    ［朝日奈椿：（*/＼*）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一本正經地說出這樣的話的誠司，真的是超級犯規啊。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怎麽辦，本來是想讓誠司更加地喜歡我、離不開我的，現在卻好像被誠司反攻略了呢，明明已經那麽、那麽地愛著誠司了，真是傷腦筋～剛剛 （已讀）］


    看著這甜膩的文字，即使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北條誠司也隻能頂著一張“救命有變態！”的臥槽臉，用顫抖的手打出一行雲淡風輕的話。


    ［北條誠司：椿又在說奇怪的話了。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o(≧v≦)o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說起來，明天下午我沒有工作哦，誠司要不要和我來一場浪漫的約會？剛剛 （已讀）］


    來了！


    北條誠司精神一振，盯著這條信息開始思考。


    沒記錯的話（當然他隻是意思意思地謙虛一下，畢竟死了那麽多次怎麽可能記不住），這裏應該是一次選擇事件。一會金木應該也會發出明天約會的邀約，不過因為是第一次出現選擇，所以相對會比較簡單，明天黑子要為準備籃球賽集訓而折木根本不在東京，一下子就少了兩個攻略目標，難度不算很大。


    因為以前他一直以為金木作為一枚靦腆安靜的好少年，是這個兇殘的遊戲唯一的良心，所以都是毫不猶豫就答應朝日奈椿而婉拒金木，可是在經曆了上一周目後……果然這個遊戲就沒有良心這種東西！攻略對象個頂個的兇殘！原諒他比較慫，寧可被蛇精病捅死也不想再被妖精吃啊！！


    ［北條誠司：下午沒工作的意思就是上午還有工作吧，那麽椿就早點休息吧。剛剛 （已讀）］


    ［北條誠司：至於約會……抱歉，明天下午和社團的學弟有一些事要討論，所以去不了了。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又是文學部的事嗎？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那就沒辦法了(;_;)剛剛（已讀）］


    ［朝日奈椿：誠司最近總是在說抱歉呢，下次可要好好補償我喲～剛剛 （已讀）］


    ［北條誠司：好。剛剛 （已讀）］


    ［朝日奈椿：那麽，晚安～☆剛剛 （已讀）］


    ［北條誠司：嗯，晚安。剛剛 （已讀）］


    看著手機上宣告聊天結束的文字，北條誠司鬆了一口氣，終於把這個最不穩定的神經病搞定了，那麽接下來，就是剩下三個了。


    朝日奈宅。


    夜深了，兄弟們大多已經迴了房間，客廳沒有開燈，黑暗裏，除了電視投射出的光線外，就隻有幾縷手機發出的微弱光芒。


    朝日奈梓拿著一杯溫水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餘光注意到之前捧著手機一會生氣一會臉紅傻笑的椿扔下了手機，轉而抱起沙發上的靠枕開始發呆，他推推眼鏡，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玻璃杯，淡淡地開口詢問。


    “約到了？”


    北條君好不容易迴到東京，椿已經興奮了好幾天，趕著把這個星期所有的工作盡量都提早完成，好不容易空出半天的時間，會和北條君去哪呢……遊樂園？不，北條君不喜歡人太多太吵鬧的地方。電影院？唔，他似乎也不喜歡看電影，而且電影院的人也不少……


    “沒有哦。”


    漫無邊際的思緒被椿淡淡的聲音喚迴，他驚訝地抬頭，就見椿抱著靠枕隨意靠在沙發上，扯開唇笑了笑，似真似假地抱怨著。


    “沒辦法，像誠司那麽優秀的人，總是有很多事要忙啊，什麽社團、學習、考試之類的……和我們這些無所事事的社會人士不同，誠司畢竟是青春無敵的大學生啊。”


    “雖然很想約誠司出去，可是……本來年紀就不搭了，如果再不知所謂地粘人的話……”


    頓了頓，椿抬起手，用手背遮住雙眼，語氣平靜。


    “……會被討厭吧。”


    端著玻璃杯的手顫了顫，灑出的水打濕了手背，朝日奈梓迴過神，抿了抿唇，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從茶幾上的抽紙盒裏抽出一張紙巾將手上的水漬胡亂擦幹淨，沉默了一會，忍不住開口。


    “北條君，不像是在意交往對象年紀的那一類人。”


    “嘛……”椿拖長了聲音，輕哼一聲，“誰知道呢……”


    “……”


    也許是猜到了他的無言以對，椿不等他迴話，就保持著用手背搭在眼睛上的姿勢，用另一隻手慢悠悠地打著節拍，輕聲哼起了歌。


    朝日奈梓聽了一會，就認出椿唱的是一首非常小眾的法語歌，是一次他和椿為了遊戲的配音查找資料時，無意中在一個論壇發現的。因為椿好像很喜歡的樣子，所以他稍微注意了一下，他記得，歌詞好像是……


    ‘睡吧，我的愛人，於我懷中就此長眠。我寧願懷抱你靈魂離去的軀殼，也不願你離開我的身邊；我寧願虔誠地將你骨灰和血咽下，也不想等待你吻上他的唇。睡吧，我的愛人。不要背棄我這瘋狂的愛，不要逃離我這癲狂的心，我願為你奉上我的心髒，隻盼你在上麵印下一個吻。’


    ‘呃……’朝日奈梓無奈地歎一口氣，‘想不通，椿為什麽總是喜歡一些奇怪的東西，不過……如果能讓椿沒有因為無法和北條君一起約會而傷心，姑且就這樣吧。’


    朝日奈梓想著，從知道椿這幾天拚命工作的原因後就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緩和了一些，唇邊不由露出些許笑意。但隨即，剛剛才勾起的唇就僵住了，敏銳地察覺到自己這一刻的放鬆，朝日奈梓略有些慌亂地推高了鼻梁上的眼鏡，害怕眼睛流露出什麽不該有的情緒，他沒有也不想深究自己的異常，匆匆提醒椿注意休息後，就上樓迴了房間。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後，朝日奈椿抬頭看著樓上淹沒在黑暗裏的一眾房間，唇邊嗜著笑，眼神卻冰冷。一個人坐在樓下，繼續輕聲哼唱著曲調詭秘的歌謠，直至黑夜褪去，直至晨光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