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思:“……那麽另一半可能呢?”


    聽見boss提問的時候,直播間內的觀眾們十分感動,要不是對方並非真人,幾乎要忍不住給這位特別貼心的npc打賞。


    沈畫簾溫和道:“在麵對錯誤時,很多人都會習慣性的推卸責任——你在迴憶往事時,將自己放在了一個空白卻安全的區域。”點了點剪報,“關於令妹的死亡原因,報紙上的推斷是凍死。”看著李佳思,“對我而言,從不同渠道得到的線索具有不同的可信度,比如報紙上白紙黑字寫下的信息,就比你的自我陳述要靠譜許多。”


    “你說,你那天因為中暑,所以一直處於昏睡狀態中,但報紙上顯示,令妹是凍死的,哪怕考慮到一個在白天一個在晚上,但能讓人中暑的天氣裏,凍死的概率是不是有點低?”


    其實說到這裏,沈畫簾心裏是有點沒底的,畢竟她既不清楚副本世界的溫差情況,也不了解李如tian小朋友的身體素質到底多弱,幸運的是,副本boss現在已經被忽悠的san值降低,看起來也跟她一樣沒底……


    李佳思冷靜了一下,才緩緩道:“你的意思是,我關於那天的迴憶有問題?”


    要是沈畫簾一開始就把現在的結論砸到對方臉上,哪怕被繩子限製住了行動,boss也絕對會瞬間切換成拒絕交流的暴走狀態,但經過之前的漫長鋪墊,李佳思目前還能勉強保持冷靜,繼續對話。


    沈畫簾柔聲:“你提到過‘醒來’,那就代表著你對那個場景的迴憶是一種睡在床上的姿態,而很快,你又進入了睡夢當中……”閉上眼睛,片刻後睜開,“令堂當時在做什麽?”


    李佳思:“媽媽……媽媽在家裏,她身體不好,需要休息。”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


    沈畫簾用食指點了下自己的太陽穴:“聽你的描述,令堂是精神上有些問題,我大膽猜測一下,她或許會服用一些安定類的藥物來控製自己,那麽在整個事件當中的不正常缺位也就可以理解了。”瞥一眼副本boss,“吃藥和生病是關聯行為,所以那天,的確有一個人生病和沉睡,但不是你,而是令堂,不過你那時還小,無法真正理解精神類疾病,所以把情況牽強附會成了‘中暑’。”


    “還有一處關鍵信息,令妹當時才三歲,如果家裏的大人和姐姐都處於睡眠狀態,那麽她是怎麽離開的家,究竟是誰給她開的門?”


    李佳思:“……”


    沒有點燈的空教室裏,沈畫簾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彎起唇角,湊近李佳思,聲音輕柔得仿佛是在耳語:“果然不記得了嗎,我們那天,其實是一起去的廢宅啊。”


    “嘎——”


    板凳腿在地磚上劃出粗厲的聲響,李佳思的瞳孔猛地一縮,似乎想往後躲,接著僵住,臉部有細微的顫抖,就像泛起波瀾的湖麵在寒風的吹拂下凝固成冰,然後寸寸碎裂。


    沈畫簾用不容躲避的強硬姿態地按住椅背,仿佛要把對方死死釘在地麵,目光明亮異常:“我們一直玩到了下午,李如tian落進了幹涸的人工湖裏,因為同行的都是一群小孩子,所以沒人能把她拉出來,你迴家尋找父母,但是母親一直醒不過來,爸爸又不在家,你在等待的過程中,因為玩得太累,然後睡著了。”


    “大家明明住得很近,但你卻沒有尋找其他人的父母求助。”


    ——既然是能玩在一起的小朋友,彼此家庭間的距離又能有多遠?


    “所以周冬冬他們當然並不感到多麽慚愧,甚至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畢竟在其他人的想法裏,這件事情其實是由李如tian的姐姐負責的啊。”


    “……”


    李佳思胸膛劇烈起伏,目光裏充斥著失序的錯亂感,她的肩膀細微的顫抖著,似乎在同時經曆寒冷與灼燒。


    沈畫簾為李佳思解開繩子,俯身靠近對方的耳邊,低笑一聲:“你要的真相。”


    [係統:


    玩家蓮花丸子達成open-ending[遲來的真相]。


    “學校內沉寂了一段時間,然後逐漸恢複了往日的嘈雜……李華並不清楚班裏的生活委員最後去了什麽地方——或許是某個偏僻的精神病院。”]


    *


    倘若精神狀態也可以用血條的形式展現的話,那麽沈畫簾已然單挑成功,她在送走李佳思後,就得到了完成副本的係統提示,之前在遊戲期間始終被屏蔽的直播間彈幕,也被允許顯示。


    ……老實說,此刻彈幕的數量之多,完全超乎了沈畫簾的預料,她本來以為在漫長的高中課程之後,觀眾們就該走的一個都不剩了才對——果然不愧是星際時代的新人類,具有很強的學習耐受力。


    沈畫簾挑了幾個詢問數量較多的問題迴答:“真相?不,其實我說的不是真相,既然係統安排一大群人去廢宅探險,那麽按照套路,其他npc身上也會有值得挖掘的點,而我得到的,僅僅是boss單方麵的信息,所以肯定有疏漏的地方,能做的也隻是以手頭上僅有的素材,為對方即興創造了一個她願意相信的故事而已——我是寫手,又不是偵探。”


    偵探尋求真相,寫手構建故事。


    “畢竟找出真相並不是遊戲的主要目的,從boss手上苟出一條命來才是。”


    沈畫簾一聲長歎——她在確認了李佳思就是副本boss之後,就將原先提交的副本終極目標,從生存調整為了戰鬥逃生。


    屏幕前的觀眾:“……”


    要不是親眼看著副本boss被區區一球棍輕鬆撂倒,他們差點就相信了呢。


    沈畫簾笑了下:“李佳思的話,畢竟在設定上是年輕人,心理素質比較欠缺,所以隻要讓她相信自己的記憶不可靠,獲取到的線索也不可靠,就很容易被帶入錯誤的節奏,低難度的新手副本嘛——雖然我也有所猜測,但暫時無法驗證,副本裏掩藏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話音方落,屏幕上就飄過一個被標紅的鏈接。


    [主角進行時]除了直播區之外,目前還有攻略區,交易區,網友討論區,玩家經曆過的副本也會以視頻和文字的形式展示出來,讓其他人瀏覽。


    並非所有玩家都和沈畫簾經曆了相同的新手副本,但因為參與人員的基數足夠大,所以隨機下來,也有不少人進入了pt120376體驗觀光。


    在編號為pt120376的新手測試副本分類下,蓮花丸子的視頻按照時間順序排在第二十七位。


    ——在相同副本中,沈畫簾並非第一個通關的玩家。


    排第一的視頻全長不過五分鍾,沈畫簾點開看了眼,發現那位妹妹不知出於什麽樣的想法,居然從窗口爬了出去,踩著空調機櫃往下蹦,開始速度很慢,但轉機很快就發生了——當她一腳踏空之後,就以9.8m/s的加速度,往下方直線墜落,硬生生將副本畫風從驚悚冒險扭向了安全教育的方向


    對方打出的結局是open-ending[墜落的女高中生],名為副本數據分析師還留了一條評論:


    “諮詢過當事玩家,對方的獎勵非常不錯,根據結局cg顯露出來的內容,應該是當‘李華’遇見意外後,其他相關人員受到影響,所以不會繼續進入廢宅區域探險,而來善後的人員,在檢查大樓的過程中,也會發現趙宇斌死亡的線索,從而揭破boss的身份與目的,因為玩家通過自己的努力強勢扭轉了情節,過程中不但起到了關鍵作用,而且還吸引到了足夠多的注意力,所以最終得到了較高的分數評價。”


    沈畫簾:“……”


    如此牛逼幹脆的通關方式,他們從心流是想象不到的。


    剩下的通關者打出的結局五花八門,沈畫簾也進一步理解了,為什麽係統在下發尋找身份線索的任務時,有一個盡快的時間要求——不完全是遲到的緣故,倘若玩家耽誤的太久,出門時就會被遊蕩在七樓的boss從背後襲擊,打出be結局[沾染血跡的請假條]。


    cg中,玩家倒在地上,站在一邊的高中女生的眼鏡上反著白光,完全看不清表情,事後,李佳思充分運用生活委員的權限,製造了李華請假不來的假象,而唯一漏出破綻的細節,是那張請假條背後,有一絲不正常的暗紅色印跡。


    最後的畫麵定格在放學後,boss正和同學們一起麵帶笑容地走向的廢宅,開始前景未知的冒險。


    沈畫簾想了想:“也能說得通,七樓的住客本來就很少,如果在房間裏耽誤的太久,所有人都走光了,那麽就算被襲擊,也不會引起注意,至於李佳思本人,之前或許一直在七樓蹲點,我到教室的那會,對方的座位上圍了非常多的人,這一點或許是在暗示玩家,她也才剛到學校沒多久。”


    李佳思沒找到偷襲玩家的機會,就從走廊盡頭的逃生通道離開,趁著“李華”買早飯的時間,提前一步抵達學校,因為生活委員負責大掃除的排班,所以她一進門,就被同學圍住,要是已經來了一段時間,那麽圍在旁邊的同學應該早就散去才對。


    [沾染血跡的請假條]跟[墜落的女高中生]不同,基本在劇情裏,隻起到了送人頭的效果,類似的還有[迷路的等待],在暑假期間,七中的高三生已經搬到了新教室內,而高二的學生還在高一的教室裏,如果一開始“李華”沒有找到正確的教室,就會被外出送排班表格的boss打暈,藏匿到放置勞動工具的儲物櫃中。


    所以最重要的果然是遊戲走位,大家都是普通女高中生,誰成功繞背,誰就能站在勝利的製高點上。


    在[迷路的等待]中,boss最終和其他同學於廢宅中全滅,被藏在儲物櫃裏的“李華”算是所有相關人員中苟的時間最長的一個,不過她不夠走運,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亡,死因為嚴重缺水。


    八月末,天氣炎熱,“李華”沒有變為幹屍,而是化作了蒼蠅幼蟲生命的溫床,在最後的畫麵中,她看向櫥櫃門縫隙的神情,夾雜著祈求與絕望,和一張年幼的麵龐發生了奇異的重疊。


    ——也正是在這個結局中,沈畫簾意外得知,遊戲裏並非所有難熬的時間段都不能跳過,在確認過玩家無法擺脫致命控製後,可以選擇以be模式通關,提前進入躺屍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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