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陰氣森森的古堡已經一星期了。視線緩緩掃過這群熟悉又陌生的吸血鬼,律川心中有點複雜。


    他曾經的大少爺坐在椅子上睡得死沉,依然穩如鬆;


    他曾經的二少爺照常推著眼鏡,犀利又龜毛的挑刺;


    他曾經的三少爺還是那麽的霸道、蠻橫還蠻不講理;


    他曾經的四少爺變態依舊,在飯桌上性騷擾小森唯;


    他曾經的五少爺病態更加嚴重,仿佛一個精神病人;


    他曾經的六少爺暴力加劇,聲稱要打死吵鬧的兄弟;


    偌大的飯廳,隻有逆卷修的身邊時安靜的,律川不禁為自己的機智點讚。煎熬的晚飯時間終於結束,律川起身離開的時候,眼鏡片後一片深沉的逆卷憐司抬起眼皮,涼涼地注視他。


    “我認為,主人有主人的規矩,客人有客人的自覺。來做客的客人將晚餐吃完應該是基本的禮貌。”


    律川:“……”


    小森唯仰頭擔憂地望著他。


    律川掃了一圈狼藉的飯桌,端起桌上屬於他的盤子,假笑著說:“你誤會了,我要帶到房間裏去吃,就不打擾了。”


    逆卷憐司冷冷道:“跟廢物在一起的,遲早也是個廢物。”


    律川:“……”他瞟了一眼無動於衷的逆卷修,覺得他能在這種惡毒的言語下活著真是不容易。


    迴到房間,律川忍不住抱怨:“都怪你,我被你弟弟老是針對。”


    逆卷修聞言睜開一隻眼睛:“憐司麽,你不用管他。”


    說得輕鬆,你天天被嘲諷地習慣了,他不是啊!


    許是飯桌上睡飽了,他雖然閉著眼睛但沒有睡覺,耳朵裏插著耳機,湊到他的臉頰旁,能聽見一點音樂。


    逆卷大少爺一副塵世與我無關的態度,對此,律川隻能泄氣。


    逆卷家與黑主學院的氛圍完全不同,前者一家除了“打打鬧鬧”,其他的很平靜。律川重新以吸血鬼的身份迴來,心態已經不一樣了。而其他逆卷少爺們也不像以前,總是找他的麻煩。


    他在安全屋裏麵躲著,不知道玖蘭樞他們怎麽樣了。他記得玖蘭樞曾對他說,他和逆卷家的約定還在……


    約定,等等,他似乎有個婚約在身上。


    沉默許久的律川恍然大悟,一臉凝重地去把逆卷修搖醒。


    逆卷修坐在床上,見他臉色沉重,不由地問:“怎麽了?”


    律川一本正經道:“我和逆卷家有個婚約,但在我小時候已經有未婚妻了,這樣算不算騙婚?”是他騙婚,還是算玖蘭樞騙婚呢?


    逆卷修:“……”良久,他輕輕笑出聲。


    律川聽出他的笑聲裏有嘲笑的情緒,立即錘他:“跟你說認真的呢!”


    好認真的!


    逆卷修簡單地就握住他的手腕,扯過他一起躺在柔軟的床墊。


    “既然這麽無聊,不如一起做有意思的事。”


    “……”律川,“你好好說話。”


    “我餓了。”語畢,律川來不及躲避,逆卷修少爺如願用上了大餐。


    吵鬧的兩個吸血鬼,沉浸在深紅的誘惑中。誰都沒注意,透過門縫不小心望見他們的小森唯。


    陰雨連綿,空無一人的教堂迎來了一位客人。


    少女的臉龐被冷雨沾濕,雨滴順著弧線滑落。


    她坐在椅子上,向以往在教會裏一樣,誠懇地對神祈禱。


    “你在傷心什麽,孩子?”


    小森唯朦朧地望向說話的男人。她的眼睛進了雨水,有點模糊,看不清男子的模樣和年紀。但聲音聽上去,是個美男子。


    男人的語調很溫柔,小森唯反駁:“我沒在傷心。”


    “你的心告訴我,你很傷心。”他像個溫柔、能指點迷津的長輩。


    小森唯訥訥道:“我、我隻是在失落。”


    “失落?”


    “嗯。”小森唯點點頭,“一個對我很好很好的人,可我卻幫不上他的忙。”


    “你喜歡他嗎?”


    喜歡?小森唯一時默然,過了一會兒她才搖搖頭道:“他對我很重要,是我最重要的人。”他是唯一對她伸出手的人,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裏,唯一陪伴她,安慰她,保護她的人,是她手裏僅存的光。即便……即便他最終變成了她害怕的吸血鬼,在饑餓的時候,仍然不會傷害她……


    他不願意吸她的血,卻願意吸修先生的血。


    滿身雨水的少女陷入了怪圈,她一麵高興於他的拒絕,一麵失落於他的拒絕。


    小森唯閉起眼睛輕輕說道:“我希望他未來會幸福。”她虔誠的祈求,真切的祝福,衷心的希望。


    在代表光明的麵前,在一座教堂裏,祈禱一個屬於黑暗的吸血鬼會幸福。男人為這愚蠢的舉動感到可笑。但他很快就明白,小森唯的舉動像是一個走投無路的人在哀求各路神明幫他一把。


    男人收斂了笑容,問道:“孩子,既然他無法迴應你的感情,為什麽你不換一個人喜歡呢?你很年輕,生命很長,多看看周圍。”


    小森唯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他一樣對我這麽好了。”


    男人抿緊了唇,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他手裏出現了掌心大小的盒子,放在小森唯的掌心裏:“這是一味神奇的藥,能讓你在意的和你在一起。”以一具屍體的模樣。


    “誒?”


    小森唯呆住,等她迴神,空蕩蕩的教堂隻有她一個人。剛剛那個男人……真的存在嗎?盒子的棱角刺了她一下,提醒方才的一切不是夢。


    小森唯愣愣地盯著手裏的東西,良久收起了它,趁著雨停迴去。


    小雨下了好幾天,天空才放晴。


    律川窩在書房裏,捧著一本書讀。幾日來,小雨成天的下,律川很是無聊,就到逆卷家的書房裏找書看。翻來覆去,可算讓他找著了本有意思的書。連日裏廢寢忘食地翻閱,三分之一截指頭厚的書終於要看完了。律川看書時,偶爾會喜歡交流心得,他不需要有人迴應,有人聽他講就行。除此之外,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安靜地翻動書頁。於是,書房內經常是,律川看書,逆卷修睡覺,聽音樂,或邊聽音樂邊睡覺。


    等到律川開始說話了,逆卷修默默地將音量調大,等他結束,他再調迴來。可惜,沒過久這個小動作被律川發現了。


    行吧,他原本也不指望逃課大王能喜愛書籍。


    律川沒說什麽,就把人選換成了小森唯而已。小森唯是個會聆聽別人的好妹子,她在做一個傾聽者的同時,會體貼的奉上點心和茶水。結果,原本算是安安靜靜的書房有了小森唯的進進出出。


    對此,被打擾了睡眠的逆卷修大少爺目光有點陰沉。


    “小遙,修先生。”小森唯端著一盤點心推門而進。


    律川抽空抬頭道:“你來啦。”


    “我來送點心。”小森唯放下盤子,晃了下桌上的茶壺,“茶水沒有了,我去添。”


    律川攔住他:“不用麻煩了。”


    “很快的。”


    他攔得晚了,小森唯已經端起律川和逆卷修的茶杯出去了。


    逆卷修歪著頭,見他專注地對著書本,默默地陪著。


    小森唯果然很快,半頁書的功夫就迴來了。


    小森唯倒滿一杯的紅茶,對無所事事地逆卷修道:“修先生,憐司先生叫你,說是有客人馬上到了。”


    逆卷修皺了眉,覺得有點奇怪,卻沒說什麽。他的身影消失後,小森唯柔聲地道:“小遙,我不打擾你了。”


    律川正心係大結局,草草地點點頭。厚厚的書籍隻剩下一張紙,律川讀完結局,不再有留戀將書合上放迴原位。他迴到座位上,喝了口醇厚的紅茶。


    逆卷修來得正是時候,不請自來的玖蘭樞和玖蘭優姬剛進門。他多看了眼同樣由人類轉化為吸血鬼的玖蘭優姬,曾經活潑的短發少女變成了長發及腰,帶著優雅氣息的女性。


    玖蘭優姬局促地打招唿:“你們好。”


    逆卷憐司不冷不熱地嘲諷:“碰上他的事,你倒是敏銳。”


    逆卷修麵無表情,一種疑惑逐漸擴大。


    玖蘭樞沒有摻和他們逆卷家的家事,他來這裏就一個目的,按照約定,他來接他。他是個守信用的兄長,許諾他不會等太久,就真的不會讓律川等很久。


    “他呢?”


    逆卷修正要迴答,餘光掃過一側,瞳孔驀地放大。


    廚房那頭,小森唯驚喜地聲音傳來:“是優姬嗎?變化好大!”


    黑主優姬見到她,眼睛一亮:“小唯……”


    逆卷修冰冷地打斷黑主優姬的話:“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在送茶嗎?!”


    小森唯被嚇住,以為逆卷修嫌棄她慢,怯怯地解釋:“水、水還沒開……”


    逆卷修瞬時如墜冰窖。


    一陣冷風拂過,玄關口已沒了玖蘭樞和逆卷修的身影。


    玖蘭優姬見他們突然消失,本能地追著他們。可她成為純種吸血鬼的時間不長,不會純屬運用能力,加上見到哥哥的心太過雀躍,她竟然忘記放下行李,提著箱子直往樓上跑。


    很快,玖蘭優姬停在一道門前,她壓下心中緊張的情緒,握住把手往裏推門,玖蘭樞和逆卷修堵在她的麵前,她竄進他們之間,推開他們僵硬的身體,控製不住歡喜地喊道:


    “哥哥!”


    “咚”地一聲,行李從手中滑落。


    “哥……哥?”


    紅茶冒著熱氣,趴在桌上沉睡著的少年再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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