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麵對千軍萬馬是什麽感覺?鄭安平從沒想過。曾經年少時聽父親講征戰的故事,也大多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偶爾聽說幾次所謂血戰受傷,其實也不過是鄭二巧手做出的假象。


    就連家中那些書卷,大多也隻是將軍如何指揮千軍萬馬,巧施妙計,極少有負傷流血。


    就在幾天前,他也還是抱著坐鎮中軍笑看風雲的心態。


    誰知一轉眼,百萬大軍盡喪。往日裏關係或近或遠的眾多弟子,也接連死在自己麵前。


    第一次被鮮血潑到臉上,才明白。戰爭真的不是紙上書寫的那麽壯麗恢弘。


    這幾天,不斷的殺人、不斷的負傷。


    從焦慮、痛苦、煎熬逐漸到了麻木。


    父親給的眾多保命之物,也陸陸續續消耗的差不多了。有自己用了,也有贈與別人。


    他們跟隨我出了秦國,自然要讓他們隨我迴去。這就是鄭安平此刻唯一的想法。


    所以,可以護心保命的紅丸被當做泥丸隨手塞入了不是是誰的垂死門客口中。


    可以斷肢重生的金蟾丹也毫不憐惜的送到了一個並不熟悉的弟子手裏。


    如果散盡身上寶物能夠換得他們眾人平安,那就盡皆散了去。


    隻願死我一個,可救此地萬人。


    身邊是策馬狂奔的士卒,努力掙紮的門客,揮劍力戰的弟子。


    前方是鐵與血的死亡,是揮動的巨斧,是一望無際的殘肢斷臂。


    隻願死我一個,可救此地萬人。


    我是誰,我是國舅的公子,我是秦王的侄子,也許我資質駑鈍、也許我劍法平庸。甚至說,我氣量狹小,過於自負。


    可我終究是個秦人,是個學過劍聖一門劍法的秦人。


    做不到心係天下,體會不到蒼生何辜。


    至少,我手中劍應該能夠庇佑這幾尺方圓。守得幾人平安。


    我是鄭安平,安是平安的安、平是平安的平。


    鄭安平步步行去,兩旁車馬木頭根根斷裂,不見出手,所過之處北狄帶著劍痕飛身吐血。


    他的血、他的氣、他的神都隨著這逐漸充盈的劍氣往外泄去。所過之處,萬物俱滅。


    眾多秦軍燕軍持著刀劍,木然看著身前的敵人倒飛而起,接著又在空中被攪成碎片。他們卻絲毫不受波及


    緊跟著,就是持劍而過的鄭公子。


    寶蟾真君扭頭看了看,略有驚異的嘀咕了一句:“還真有人練這自殘劍法?!”


    “公子,你說的是誰?小六子怎麽感覺不到誰是宦官?公子這門辨識閹人的活計改天教教小六子唄!”話剛說完,不出所料的一柄扇子已經砸在了腦門上。


    鄭二雙耳略動,這主仆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到了耳朵裏。


    接著閉目感受了一下寶蟾真君扭頭所看的方向。


    心頭猛然咯噔一下。


    再不顧自己受傷不淺,強行提了內氣奔著鄭安平所在方向追了過去。


    徐傲不解的看著剛才還好似快要斷氣的老人,此刻快逾奔馬的速度往北狂奔。


    別看孫顯聖性子火爆,可關鍵時刻比徐傲等人醒悟起來早得多,此刻皺著眉頭:“是鄭公子?”


    寶蟾真君笑道:“如果你說的鄭公子,是剛才持劍往北的那位,就是沒錯的。”


    孫顯聖抓著棍子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咬牙半天。還是敵不過心中漸起的愧疚。也低頭奔著北方跑去。


    本來倚靠在孫顯聖身上的徐虎還在呻吟,這麽忽然靠山落空摔在地上,徹底昏了過去。


    寶蟾真君看了看四周,扇子敲了敲掌心,一道看不見的壁障將幾人籠罩在其中,又揮扇打暈了江中遊小六子二人:”這裏四下無人,礙事的也不礙事了,現在我們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既然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了,為什麽不乖乖承認?要知道,仙界搜魂的法子也不少,可不是你們傳說中的那麽幹淨正派呢。“


    “我、、、”徐傲口中略顯苦澀,本還以為可以拖上幾天,誰知道遇上個急性子的仙人,一時間,不知如何去圓了這個謊。


    不過還好,倒是沒讓徐傲煩惱多久。他的意識就已經被驅離出了大腦,隻能在一旁看著:“喲,寶蟾道友,好久不見。”


    “姬宮湦,你果然躲在這小子的身體裏。我就說嘛,我這鼻子,在仙界總還是能排上號的。”寶蟾自得無比。


    “老夫不叫什麽姬宮湦,老夫是雞尾道人。不做鳳頭,甘做雞尾的雞尾道人。”姬宮湦很滿意這個道號,自己取的,自己明白就好,別人明不明白,無所謂。至少說,天上地下幾千神仙幾萬術士道人,應該不會有一個重複的道號。這可不是清風明月那些一抓一大把的混賬名字。雞尾道人,天上地下獨此一家。


    寶蟾點點頭:“所謂道號不過是一個稱唿,就如同別人稱我寶蟾、寶蟾真君、寶蟾上仙,我就是我,無論怎麽稱唿。雞尾道友,覺悟很高、很高啊。”


    “蛤蟆道士,你這次怎麽想起來找我了?按理說,追查我和跨界者應該是柄燭那廝的事情。你這個閑散性子,怎麽有空。”


    寶蟾暗自皺眉,這好好的名字怎麽就成了蛤蟆,隨即也就釋然了,這道法境界還要高過自己一截的姬宮湦都能是雞尾道人,自己怎麽就做不得蛤蟆道士,當即神色一凜,肅容正色:“多謝。我說下此行目的,你也知道還有二十年左右,就該是這次域外天魔入侵的時間了。仙界眾人還在盲目享樂。我因故被貶下凡,你也知道,我是坐不住的人。所以就帶了我這坐騎小六子雲遊九州,倒也快活。幾年前,我途徑臥牛山,就感受到了跨界者的味道,隻是我不清楚你的想法,也就懶得去管。但是就在前些日子,我返迴中原的時候,就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寶蟾努力迴憶,當初姬宮湦是何時留在了人間,青木又是何時斷絕:“禹王用九鼎煉製九州結界的時候,你應該在吧?”


    徐傲點頭。


    “九州結界按照我的估算,是可以運轉上萬年不出任何差池的。可近些日子,我感受到不止一次有域外天魔的氣息一閃而逝。應該是有人幫他們掩蓋氣息。姬宮湦,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不做出危害人界的事情,千萬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徐傲麵色一冷,現出不悅之色來:“我姬宮湦雖是天界的棄子,卻也不會因為個人的蠅頭小利,做出危害三界的事情來。我在謀劃什麽,我不能告訴你,但是可以告訴你,我絕不會與域外天魔合作。”


    寶蟾笑道:“我信你,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我就繼續去遊山玩水了,天塌下來,也是先摔死上麵那幾位,與我何幹,與我何幹呐!!!”說罷,寶蟾大笑三聲,點醒了迷糊的小六子與江中遊,施施然往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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