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前一世,所謂邊塞雄關,不過是詩人的壯誌豪邁,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的雄渾,是血脈噴張,是激情四射。


    哪怕這一世已經生活了五六年,直到鞭子落下的前一刻,他也不過是用一個世外看客的眼光在冷眼旁觀這所謂的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


    不提傷感,隻有鼓掌看戲的熱鬧。


    隻是當皮鞭落下的一刻,他方才明白,所謂邊關,更多的是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的悲涼。


    當細雨婆娑時,徐傲看著城下雖稱不上玩伴,卻也一同成長的同鄉,不知為何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喉嚨有些發苦。


    往日裏有些不和的幾個同鄉,此刻也放下連雞毛蒜皮都算不上的所謂仇怨,緊緊挨在一起,就好像這樣可以帶來更多的安全。


    當那個比徐傲大不上幾歲,在前世幾乎可以作為他兒子的少年被皮鞭抽倒在地,混編的長鞭將他僅有的一件單衣也抽成了布縷殘片。


    其餘幾人也聽到了那一聲狗娃,也許大秦有上千個狗娃,也許整個大周有上萬個狗娃,但是他們所生活的小村落,就隻有那麽一個,那個前段時日失蹤了的老鰥夫的兒子,那個沉默寡言,有些不合群,永遠隻是看著別人家的孩子爬樹捉鳥的狗娃。


    村裏僅存的老人抬起頭,努力睜大有些紅腫的眼,想要看清城樓上的人影。那一身新衣的,幹淨的有些耀眼的孩子,真的是那個狗娃嗎?


    有些駝背的老人盯了半天,總算真的確認了,那便是失蹤了的老鰥夫的兒子,一連說了三聲好。


    此刻夕也見到了城下與城上人的異樣:“認得?”


    “認得”


    “同伴?”


    “同鄉”


    夕明白了徐傲話中的意思,便繼續冷眼瞧著。


    城下西戎監軍見這一小塊地方的幾人居然敢停下來,便接連抽翻幾人。那村裏僅存的老人更是被一鞭子抽折了胳膊。


    那粗鄙的監軍眼看著這老箭奴隻剩下了單臂,卻是沒用了,便獰笑一聲,掏出一把牛尾尖刀,一刀紮在了老人的心窩上。


    沒有前世電視裏常演的那樣大口大口的噴著血,這氣血早已被苦寒的生活磨空了的老人隻是帶著一臉欣慰倒在了地上。


    周圍數人不是敢怒不敢言,他們卻是連怒都不敢怒的。


    與城上秦軍對峙,也許裝死便能躲過一死。與城下監軍對抗,那隻能是死的不能再死。


    徐傲眼角抽了抽,他分明是看到了老人臨死前的嘴型,讀懂了那句,總算沒有絕後


    一個村子裏,幾乎沒說過幾次話的老人,臨死不曾想過叫自己冒險救他。隻是欣慰這無名小村總算沒有絕後。人怎麽可以這麽傻。


    被抽翻在地的少年也仿佛認命一般,撿起地上的弓與箭,快步追上了隊伍。


    老人的屍體就這麽躺在泥水裏,隻是每一個經過的人,都會靜靜的繞過去。


    隻是這一次,夕沒有再給他們接近城牆的運氣。隻見一聲令下,箭如飛蝗。


    成片的人,猶如秋日裏被收割的稻草,一片又一片的倒在血泊裏。


    後麵的人默不作聲,踩踏著這血色的泥濘,前赴後繼,或者說是安心送死。


    城上秦軍仗著城牆勢高,連弩強力。就如農夫一般,努力收割。城下箭奴還沒到弓箭射程,他們就已然被射翻在地,沒有人哭訴,沒有人求饒。隻有箭矢射入人體時偶爾的悶哼聲。


    他們,就這麽沉默著生,沉默著死。


    最後當那個喊了一聲狗娃的少年也撲倒在城下時,不知不覺徐傲早已淚流滿麵。


    城中精通控火的術士揮手撒出一蓬火雨,想要引燃城下數量眾多的箭矢。卻隻是將那箭海的尾羽燎了個幹淨


    箭豬部眼看著所有箭奴折損在了城下,也不心疼,一群人歡天喜地的撤迴了樹林。


    一頭霧水的秦軍看著城下幾萬具屍體與多上百倍的箭矢,絲毫不能了解這些西戎的想法。隻是這一個人頭就是一個軍功,便是一吊錢,他們卻是比昨夜裏守夜的同伴們幸運的多。


    眼看著箭豬部撤退殆盡。城上吊籃放下幾名統計首級。這箭矢不同於近戰,卻是不好計算單人軍功的,那便是人人都有功勞。


    城上秦軍交頭接耳,不知這月又能給遠方的老母親捎去幾貫大錢。不知這賞錢又能給家裏的妻兒增加多少口糧。


    徐傲不吭一聲,轉頭就下了城牆。


    陳兵於心不忍,卻被夕一個眼神製止。


    其餘秦軍雖是有些認識這個最近常跟在夕大人身邊的孩子,卻是沒人想在這個滿城歡慶的時候招惹晦氣。


    在這亂世裏,隻要死的不是自己的父母妻兒,卻是沒空去管那麽多的。


    夕在城上守至半夜,確認箭豬部的確是撤了。方才下了城牆。


    迴到臨時居所,徐傲卻是不在,隻是夕也不多管。一人在廳中點了盞油燈自顧自的看書。


    白日裏的戰功統計完畢,每人都分得兩三吊錢,卻是皆大歡喜。


    城外山中猛獸被血腥味吸引,吊睛猛虎、灰褐人熊、三五成群的豺狼紛紛下山,一雙雙綠油油的眼如同點點鬼火。


    隻是徐傲坐在城頭,看著城中燈火與城外鬼火。


    低聲哼著,身旁一碗慶功酒,卻是喝得酩酊大醉。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係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未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接替夕守著城樓的梁都衛,居高臨下,看著今日裏徹底淪為孤家寡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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