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她基本上一動不動,低著頭,仿佛就那樣雙手拿著醫療盤放在膝蓋上睡著了,隻有偶爾一聲牙齒落在盤子裏的響聲提示著她還醒著。


    哈利在詭異的“磕——噠”聲中披著隱形衣靜靜地看著,直到他確定不會再有牙齒被吐出來,才壓著步子走遠了點,再用力氣踏著步重來。


    她肯定聽見了,但是沒有任何動作表示,直到哈利走到離病床兩三米的地方,揭下隱形衣,讓透窗而來的月光照在自己臉上。


    “哈利。”她終於把脖子直起來,微微轉一點,更多則是用眼睛轉動看向哈利。她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或者更多,那雙眼睛在黑暗中看過來的時候,哈利心裏猛然刺了下。


    “……你還好嗎?”哈利覺得自己一下子忘了很多事,忘了校長室裏的懺悔,忘了辦公室裏的談話,忘了多年的糾葛和照顧,隻能憑一種本能的關心來行動。


    “還好……不。”她臉色蒼白,汗水打濕了一半頭發,明明半夜的石堡裏還有點冷。她好像還想笑一下,但整個人都是沙啞低沉的。


    “發生了什麽?”


    “……我想想,該怎麽說。”


    daisy保持著那個怪異的姿勢恍惚地沉默了一陣兒,似乎在全力思考。最後她放棄:“我不知道哪部分該說哪部分不該……如果你不介意保密,就聽完吧。”


    哈利點頭。突然明白了他對daisy說的話一向充滿信任的原因。


    不是因為感情或者個人魅力什麽的,而是純粹的,她一直會真正地聽哈利的問題,思考,然後迴答。能說實話就說實話。從他很小的時候就察覺到,多數人不會用這樣的態度對小孩。她有時候迴避話題,但是從來不敷衍,現在對哈利更是坦白得可怕,仿佛哈利對她來說就是一副吐真劑。哈利一方麵當然喜歡有人對他說實話,另一方便又不喜歡這種狀況。


    “我有個朋友。最好的朋友,可能也是我最好的學生。他在我四年級的時候救過我的命。”她說。哈利完全沒預料到會聽見這樣的開頭。但隻是保持沉默,繼續聽著。


    “那種朋友就是你有了,朋友的定義就再不一樣了。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信任,和我自己的依賴是怎麽增長。我身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一個人,而一旦有了,好像就理所當然地不會消失了。”


    哈利心裏提了起來,“消失”,是說那個朋友出了什麽事?


    “就好像有那麽個人,無論在你多遠的未來構思裏,他都在。會理所當然地認為,二十年之後,你們還是會寫信整夜,三十年後還是會突然繞著學校轉圈,四十年後還會在三把掃帚裏喝黃油啤酒,五十年後六十年後甚至一百年後,我都能看見我們坐在相鄰的搖椅上聊天。但是突然,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那個人就不見了。”


    哈利光是聽著她的敘述,已經覺得很悲傷。


    “我可能隻有這麽一個朋友。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品行,那麽小就能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人的人,怎麽會是壞人?某種程度上,我對他,比對我自己信任得多。”


    這裏daisy沉默了好一會兒。可是,品行?事情似乎不是哈利想得那樣。


    “但是現在……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哈利一頭霧水,可是daisy又停下了,頭略微垂著,看起來上句話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哈利心裏有很多疑惑,但是這些疑惑遠遠沒有超過對眼前的人的關心,所以比起話的內容,“說”更重要,他比以前更懂得傾聽的力量。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神經質般反複慢慢張開又微微握起的手掌,隔了一會兒,又開口,斷斷續續地總算說完兩句話:“好像,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錯的,每一個判斷,都不對。概率不太可能這樣的……但是正確的決定,我真一件也想不到。”


    哈利並不太知道她指得都是什麽,但是大概知道那幾個“錯誤的決定”,裏麵跟他有關的可能要占一半。


    “你有看到那段……你知道伏地魔已經有身體了嗎?”她問。


    哈利點頭,讓自己的思緒迴到對話上:“鄧布利多給我們看那段記憶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說得很慢,聲音又低又輕,“我自己清楚,一旦對自己的判斷都不相信,我基本就是廢掉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可是卻是我判斷出來的事實,也許就是錯的。”daisy仿佛在自言自語,哈利已經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了。


    “你看見了抱著伏地魔的那個人。”daisy好像走神了一會兒,又開口時,直截了當地說,“我覺得,那是裴舍,是我的那個朋友。”


    163,


    哈利絕對沒有想到這個答案。


    他震驚得一時忘了唿吸,隻聽見daisy一口氣接著說。


    “我是去找他的,然後就被魔咒打暈進了那個基地。基地外的魔法看起來是他的手筆,裏麵有很多食死徒,就是伏地魔的追隨者;他抱著伏地魔的身體出現,伏地魔的身體看起來像是他做的——這些是我的判斷。”好像突破了最困難的部分,接下來她說得順暢很多。


    “我沒有看到臉,抱著伏地魔的人也帶著麵具。”


    “如果是他,那就是我親手把複活伏地魔的指南交給他,還額外輔導把難點攻克了。”


    “但是也不排除他是被脅迫,或者奪魂咒。可是伏地魔的身體……”


    “如果我錯誤判斷了他可以信任,這種我認為非常確定的事。那種不確定的看個戴麵具的人就是他,看個房子說是他的風格的判斷怎麽能可靠呢?”苦笑。


    哈利不知道怎麽說,他心裏也震驚又混亂。最後他問:“鄧布利多教授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我隻來得及把記憶給他,記憶可是看不見判斷的。”daisy的聲音突然又蒼老了,她語速緩慢,聽起來虛弱而疲憊,“能幫我把他叫來嗎?就現在。他們又收走了我的魔杖。”


    她給哈利看空空的手掌,精神好像好了一點。


    哈利點頭,他明白這個消息的急迫,雖然現在去找鄧布利多意味著不打自招半夜闖醫療室和可能要從床上把老校長拽起來,還是馬上站起了身。


    “記得跟他說,不要聖芒戈。”她又突然說了一句。


    哈利不懂這是什麽意思,但也隻是點點頭記下了,沒有多問。


    哈利在黑暗的走廊裏穿梭。走過了一半路程,才意識到忘記問她,身體好點了嗎。


    164,


    叫醒鄧布利多比想象得容易。他通不過那個石獸,也不知道口令是什麽,但是試試又不會挨打吧。哈利打算猜的口令還沒到一半,就看到了亮光聽到了開門聲,鄧布利多自己走下來了。


    哈利也顧不得太多禮貌,飛快地跟穿著紫色睡袍帶著睡帽的校長說蘭迪斯教授醒了要見他。兩人就沒啥遲疑地向著醫療室進發了。


    穿著拖鞋的鄧布利多居然比自己小跑還快。


    165,


    他們還沒走到醫療室,就聽見了巨大的響聲順著走廊轟隆隆地滾過來。


    鄧布利多一下子停住,說了聲“哈利,你繼續走”就從走廊消失了。


    哈利知道這一定是什麽魔法,是出了什麽狀況,鄧布利多先過去了。哈利心裏焦急,他把隱形衣拉起來甩到肩上,在走廊上飛快地跑了起來。


    他已經看到醫療室的大門了,這時候又是一聲炸響,腳下的走廊震動,醫療室的大門砰地彈開,衝出紅色藍色黑色的斑斕火焰,一種極不舒服的壓迫感。


    哈利頂著壓力上前兩步,到了不再噴出火焰的醫療室門口,看到鄧布利多站在醫療室裏背對他,被仿佛被魔法壓縮了的火亮映出一道剪影,正對著病床施魔法。


    而daisy的病床,看起來就像有導彈在那裏著陸一樣,亮得可怕,噴著不規則的火花。


    但是鄧布利多和哈利的前方像是有一道透明的牆,火花都被阻擋在了另一邊。鄧布利多把病床和床上的人一同漂浮在空中,魔杖發出了一個像紗罩一樣的東西,罩住了那張病床,慢慢地那些亂竄的火花和閃光也停止了,光線又到了“人眼可見”。鄧布利多卻沒有把病床放下來,他的魔杖依舊指著的病床,讓它像提了線一樣飄在半空。哈利仰著頭,透過拉開一半的簾子,他能看到daisy無知無覺地倒在病床上,嘴裏的血順著臉流下來。


    龐弗雷夫人站護士房門前,形容有些狼狽。她放下了魔杖,抹了下額頭,眼睛沒有離開daisy地對鄧布利多說:“多虧了你,阿不思。”


    鄧布利多沒有說話,他也看著煉金術教授。


    “我們應該送她去聖芒戈,這超出我的能力了,阿不思。我沒法讓她醒來,也沒法讓她狀況平穩。”


    “不要聖芒戈……”哈利聽到了熟悉的詞,“對了,她說不要聖芒戈!”


    鄧布利多聽見了,保持著魔杖,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哈利。“哈利,她還說了什麽?”


    “她說……”哈利一下子想起來她真正要告訴給鄧布利多是什麽,這個消息讓他瞪大了眼,“她說抱著伏地魔的那個人,她猜是裴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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