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囉唆,不試試看怎麽知道呢?”奇犽感覺此時此刻的自己十分冷靜。


    實際上,他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窒息了——腦海裏有一個聲音不停不停不停地告訴他“拋棄朋友”,然而他還是想要姑且一試。


    因為他相信小傑。


    “我就算拚死也會阻止他拔刀,到時候你就拚命逃走。”奇犽對小傑說,“能活一個是一個,然後……”“砰”地一聲,奇犽感覺自己腦袋上一陣劇痛,在短暫的懵怔過後,少年人本能地爆發了——奇犽扭過頭一把抓住了攻擊他的小傑,憤怒道,“你幹嘛啊!”


    “你不能擅自主張!”


    “你在說什麽!”


    “我就是不許你隨便把‘死’字掛在嘴邊!”


    “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嗎?”


    “我可以說,但是你不可以!”


    “…………”這是一臉懵逼的奇犽,以及一旁圍觀的信長。


    “哈哈哈哈哈——你們真有趣!”信長大笑。


    旅團的武士先生其實不是很喜歡小孩子,起初留他們性命,大概隻是出於血脈裏那點屬於武士道的傳承而沒有對他們動手,但現在,他實在太喜歡那個強化係小鬼了。


    一定要讓他入團。


    “乖乖呆著,我不會對你們動手的。”信長難得苦口婆心一次,“再忍一下,不要白白犧牲,等團長迴來,如果他不同意你們加入,我就放你們離開。但是現在想走,你們就隻有死路一條——”說到最後,他的話中已然帶了殺氣,“別逼我拔刀。我一拔刀,你們必死無疑……”


    然而,被他語重心長地提醒的兩個小孩卻似乎完全沒聽他說話,而是在爭論些什麽。信長完全沒有聽懂對方的談話,而下一秒,已經用「念」包裹住自己全身的兩個小鬼進入了戰鬥姿勢,麵向著他——


    而在信長的不遠處,昏迷中的金發勇者緊閉著眼睛,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是要救人?還是要攻擊?


    信長覺得有點惱火,但武士絕沒有麵對戰鬥卻迴避的說法,他的手已然本能地握住了刀柄,隻要眼前的兩個小鬼一進入他的「圓」,他便能頃刻取其性命,雖然有點可惜。


    “我這個人,在戰鬥時是毫不留情的!”


    然而小傑和奇犽無動於衷,他們向著信長和林克的位置迅速衝了過去。


    “找死!”


    然而信長拔出的刀卻揮了個空!


    “?!”兩個小鬼既沒有攻擊他,也沒有救他們的同伴林克,而是轉而各自砸破了兩邊的牆壁,逃了出去!信長頓時覺得不妙,在簡單的判斷後立刻向著小傑的方向追去,然而在被引入房間後,他才發現自己中了計——


    不,就算要逃跑,對方也不可能丟下自己的同伴。


    此時在信長腦海之中閃過的是窩金那時刻充滿鬥誌的臉,很快的,昔日同伴的臉龐就和那個黑頭發的小鬼重疊在了一起。


    現在迴到初始的房間,對方很可能已經做好了埋伏——那又怎樣?


    殺了他們,或者被殺死。


    武士的手從未離開過腰間的□□,他深吸一口氣,被突發狀況而影響的氣息已然沉澱下來。


    奇犽本來是有逃跑的可能的。


    事實上,他砸破的那個牆壁外就是樓梯。那隻蜘蛛好戰,否則也不會答應和小傑一直比試腕力。此時天色已晚,那棟樓裏又是漆黑一片,他和小傑配合聲東擊西,做出埋伏的效果,對方擅長拔刀術,自會等他們主動攻擊而後反擊,隻要他們不戀戰,大概率就可趁機逃跑。


    跑出去。


    然而。


    「你發誓,絕對不可以背叛你的朋友,好嗎?」


    「我發誓。絕不背叛我的朋友。絕不。」


    離開家時與父親所作的約定在耳邊不停地重複,奇犽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調轉了方向。他從剛剛被砸出的洞口重新翻進去的時候特地用了「凝」,除了林克以外便沒有其他人,於是他快速地拎起了那個睡得像是死了一樣的笨蛋勇者。


    卻在轉身再次離開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手握□□的蜘蛛不再收斂他的殺氣,那雙剛才還哈哈大笑的眼睛裏如今一片冷意,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和。哪怕之前他不惜和同伴爭鬥隻為留他們性命,但現在奇犽也清楚,這個叫信長的家夥不會再對他們手下留情。


    很快地,另一個身影出現在了他對麵的洞口處——果然,小傑也迴來了。


    “哈,我本來以為我上當了。”


    “你是上當了。”小傑直接了當地迴答。


    “你們本來可以跑出去,林克也死不了。”


    “但是我們不能丟下他。”小傑說,“他是我們的同伴。”


    “他也曾經是我們的同伴。”信長冷冷地說,剛剛被點燃的蠟燭倒在了地上,周圍沒有易燃物,那根蠟燭便仍舊頑強地燃燒著。武士那幾乎與黑暗融合在一起的深色眼眸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奇犽,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唿吸,似乎篤定他無法帶著林克逃走,“一起找死。”


    信長說完的刹那間,鋒利的□□已經從刀鞘中拔出——他們並不在信長的「圓」的範圍內,還有希望——從小承受訓練的揍敵客家三少爺憑借著驚人的戰鬥直覺和天賦後退,堪堪躲過刀刃,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與刀鋒同樣銳利的「氣」刃順著揮出的軌跡飛了過來,“刺啦”一聲,奇犽感覺自己的臉頰被割破了。


    林克那金色的頭發因為被氣刃波及,還掉了幾根。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這個人的刀快得連小傑都沒有反應過來。濃鬱的殺氣裹雜在惡意的念壓之中向他們襲來,奇犽隻覺得太陽穴突突作響,方才好不容易克製住的,腦子裏的聲音再次出現了。


    他感覺自己抱著林克的手都在發抖,冷汗瞬時浸濕了衣服。


    「丟下林克快逃。」


    「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快逃。」


    在他即將付出行動的刹那間,他突然發覺手上的人動了動,緊接著,奇犽發現自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嘩啦”一聲,年輕的殺手已經落在了牆壁開口外的樓梯邊。而在他剛才所站的位置——以信長為中心的一個圓形地帶——一切阻擋的物體都被□□切成了兩片。


    不,還有一個人站在信長的「圓」裏。


    奇犽看著自己空空的手臂,才發現林克“消失”了。


    或者說,那就是林克?


    在信長的麵前,銀白色頭發、深色皮膚、血紅雙眼的人擁有和林克一模一樣的身形,然而這個人渾身上下都充滿著邪惡的氣息,以及濃鬱的殺氣。


    奇犽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林克。


    但現在,更為重要的是,林克已經醒過來了,即使他變了個樣子,那麽交給他或許應該沒問題。奇犽於是衝著小傑大喊一句“快跑”,而後轉身從樓梯滑了下去。


    至於信長——


    他已經沒空管奇犽和小傑了。


    雖然也目瞪口呆,但他並非第一次見到眼前的這個“林克”。


    四年前襲擊窟盧塔族村莊時的場景曆曆在目,金發的少年,噴香的料理,悅耳的風琴,爽口的啤酒,粉碎的遊戲機,暗流湧動的試探,隱藏在森林中人首馬身的怪物,還有那個被鮮血潑了一身而變了個樣子的少年。


    如今重新以“黑暗”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麵前。


    對方那雙紅色的眼睛沒有焦距,似乎是在注視著他,也可能是透過他看向什麽別的地方。信長不知道眼前這個人還算不算是林克,但他覺得,眼前這個人所散發出來的危險程度,讓他作為一個a級通緝團夥的成員,都忍不住緊張起來。


    以及興奮。


    “喂林克,你終於要和我們對立了嗎?”信長問出了一個他其實四年前就想問的問題。


    區別在於,上一次他想問的時候,他忍住了。而這次,他已經準備好了手中的□□。


    暗影林克鮮紅的眼睛迎上信長的眼神。和上一次不同,這個仿佛被黑暗侵蝕的勇者並沒有離開,而是做出了迎戰的姿態。


    信長幾乎是自嘲般地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選擇啊……林克。”他喃喃道,“與你一戰,我求之不得。可惜那個家夥不在了,不然他肯定氣得跳腳啊。說什麽‘憑什麽便宜都被你占了,老子也想戰鬥啊’,這次是這樣,三年前也是這樣……”


    然而黑暗勇者完全沒有在聽對麵的人講話,漆黑的麵孔沒有絲毫動搖。


    “什麽啊,原來你不光臉變黑了,連話都不會說了嗎?”信長又笑了一聲。


    暗影林克沒有任何迴應,而是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開始了攻擊。他是勇者的影子,是光明背後的滋生的黑暗。而光越是強烈的地方,黑暗就越是深沉。


    信長也不遑多讓,準確地迴避了幾次攻擊,甚至還抓到了對方動作的漏洞開始反擊。然而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黑林克的水平似乎比普通林克還要略勝一籌,而且他那個詭異的時間停滯著實不好對付。幾個迴合下來信長竟然也負傷不少。雖然他也傷到了林克,但對方在“時間停滯”的時候狼吞虎咽了幾盤料理,竟然還變得更強了。


    不好對付啊,真的不好對付。


    林克的防護罩似乎不光可以防住任何攻擊,還可以將攻擊反彈給實施者。信長最初就是被反彈的氣刃傷到了。看來要破除逆境,隻能一擊製勝。甚至,考慮到林克那可以複活的能力——就是兩擊。兩次襲擊,必須要出其不意,不能讓他有時間觸發保護罩或者盾反,必須一次取人性命。這很難,絕不簡單。


    信長將手掌附在收歸腰間的刀柄上,沉下氣來。


    必須要在視覺死角。


    他的目光看向了林克脖頸上那一圈痕跡。


    雖然有些對不住了,但這是唯一的辦法。


    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勝負的決出就在一瞬之間。


    信長幾乎可以確信他的刀刃觸上了少年的脖頸,他甚至能通過刀柄感受到金屬切進血肉的觸感。但是也在那同一個瞬間,纏繞在林克周身的黑色霧氣散去了。


    暗影林克雖然強,但隻要承受八次正麵攻擊就會被擊倒,然而信長並不知道這一點。好在他反應足夠快,在發現了不對的時候適時收手。恢複了原樣的林克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像剛才的暗影林克一樣從包裏掏出料理大吃特吃了起來,兩三口就把食物吃了個精光。


    隨後他有些小心翼翼地伸手想碰一碰脖子那裏,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呃。”被迫收手的信長一時間有些尷尬,沉默片刻之後,他終於問出了口,“還打嗎?”


    雖然他也知道,剛才的戰意早已一去不複返。麵前這個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林克也沒有想要繼續的樣子。


    “……”林克沉默地盯著信長看了一會兒,那雙湛藍的眼睛似乎是在表達對剛才脖子上傷口的不滿。


    信長撓了撓頭:“這不能怪我呀,那個黑色的你實在是強,我要是不出手,死的就是我了。”


    “黑色的?”林克聽到這個詞之後皺起了眉。他想起了剛才“夢”裏發生的詭異場景,簡直就像他自己就是被鎖鏈束縛的餓獸一般。


    “你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嗎?”信長又恢複了剛才看守小傑和奇犽的時候坐在地上的姿態,“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你身上淋了那個魔獸的血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哈……我說什麽呢?你當然不記得,你失憶了。”看到林克苦思冥想的樣子後,信長忽然就覺得有些累了,他背靠在牆上對勇者說:“你要走的話我不會攔著你。反正那個刺頭小子也已經走了——雖然留著你沒準他們還會迴來。”但是就算他們不迴來也無所謂。信長是這麽想的。


    林克搖了搖頭,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動作的含義。看起來小傑和奇犽已經不在這裏了,這個忍者樣子的人也說了不會攔著他,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還沒有離開這個地方。


    “他們在祭奠窩金,團長他們,在墓地大樓。”


    懷抱著長刀的武士抬頭看了看窗外,銀色的滿月高懸於空,遠方隱約傳來了槍炮的聲音。當然,這隻是他的幻覺。這裏距離墓地大樓太遠,聲音不可能傳過來。但他確實聽見了那曲鎮魂歌。


    “既然你不走的話,和我一起在這裏等團長他們迴來嗎?”


    林克卻沒有立刻做出決定,他疑惑地望向信長,問道:“團長是誰?”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武士沉默了,他怔愣著盯了眼前這個擁有金色頭發、藍色眼睛和尖尖耳朵的少年半晌,才反應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對對,你不記得了。”


    明明剛剛才說過這個問題。


    這要怎麽解釋呢?


    作為戰鬥人員的信長其實不太清楚平常庫洛洛怎麽做自我介紹,旅團的人除了有活動和任務時以外,私下裏也就偶爾在群裏聊聊天,並沒有過多的接觸。但就放任不管嗎?雖然在三年前那場特殊的葬禮過後,除了俠客以外的所有團員似乎都對林克的離去並沒有更多的反應,但敏銳如信長也明白,林克之於幻影旅團一定是個不一般的存在。


    在某次“大塊頭聚會”的酩酊大醉之後,同為戰鬥人員的富蘭克林也讚同過信長的這個觀點。當時,窩金因為喝了太多而唿唿大睡,靠著腕力排名強硬擠進這個私下聚會的飛坦則是如有所思地嗤笑了一聲,信長記得飛坦還說了一句話——


    “那家夥是個好人,和我們不一樣。”


    不知道是窩金的逝去還是因為被看對眼的新團員拒絕,信長覺得自己有點多愁善感了起來。


    “你等等。”信長說,而後立刻掏出了自己很少使用的手機。那還是一個翻蓋手機,雖然也支持智能程序,但數量十分有限。他按了半天才從聊天軟件的聯係列表裏翻到了林克,點進去卻發現什麽也沒有了——是啊,都多少年過去了——但武士似乎又心有不甘,他皺著眉,從手機的相冊往上使勁按按按按,而後終於舒了口氣。


    “找到了!”信長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開心,這種快樂似乎感染到了異世界的少年,林克好奇地湊過去,想要看看信長那個比希卡石板小許多的屏幕,卻被信長嫌棄地推了下腦袋,“等等,你不是電器殺手嗎?當年飛坦的遊戲機就你給弄壞的,我還不想換手機。”


    他小心翼翼地舉著自己的手機,轉過來衝向林克,抬了抬下巴:“這是窩金。”


    信長的手機屏幕真的很小,像素也不高,但是依稀能夠看清人的模樣——畫麵上隻有林克的一雙藍色的眼睛(他的半張臉都被截掉了)和金色的頭發,這似乎是林克的自拍,而畫麵之後,一個有爆炸頭、全身上下都充滿肌肉的的家夥衝著鏡頭比劃了個握拳的造型,武士先生信長則在他的一邊舉起啤酒罐做了個“cheers”的動作。


    雖然發型不一樣,但那個人是……?


    少年張了張嘴,沉浸在迴憶裏的信長卻完全沒注意到林克似乎有話要說,又指了指這張圖角落裏因為景深而並不那麽明顯的影子,“這就是我們團長”——那個有著黑色頭發,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安靜地坐在角落裏,身旁立著一盞台燈,似乎在津津有味地閱讀一本書。


    「你願意加入我們嗎?」


    刹那間,那段曾經被他瀏覽過的記憶似乎終於融合到了大腦裏——


    雖然僅僅能迴憶起這一個畫麵,但林克依稀記得對方那雙如同海拉魯大陸夜晚的星空一樣的黑色眼睛。


    或者他應該重新迴顧一下那段記憶?不不,但是那段記憶實在太不好了。


    但林克覺得,自己或許的確應該見一見這個叫作“團長”的家夥。還有,任務描述裏那個“失而複得的珍貴物品”,是不是也得找這個盜賊團頭目才行?


    “你是說他在墓地大樓?”林克問。


    信長點點頭。


    林克果斷站了起來。少年跳了兩下,想要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又似乎因為有所顧忌而放下了手,他轉而扭了扭脖子,確認自己全身上下都完好無損、四種英傑之力也恢複完畢以後,和信長點頭示意,年輕的勇者大人轉身從奇犽剛剛打出的洞裏跳出,拿出滑翔傘衝下了樓梯。


    在除了信長以外空無一人的臨時基地裏,武士先生無聲地笑了笑。那截倒在地上的蠟燭已經燃燒掉了一半,也許再過不久就會熄滅。燭光溫吞的黃色照亮他的半張臉。信長微微闔上眼瞼,手指在膝蓋上輕輕地敲擊,一下一下地,似乎是在跟隨著一首曲子打著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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