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又來了。


    悲傷的,憤怒的,絕望的。


    紅色的月亮和他記憶中鮮紅的火焰重合在了一起。似乎有什麽人在哀嚎。不,不隻是一個。是無數的人,燒毀的房屋、森林,充斥著憤怒的雙眼,幾個影子絕望地走向死亡。


    林克忍不住捂住了頭。


    這是什麽?


    片段的畫麵在他腦海之中閃過,就像是找到了迴憶點時的眩暈。林克又迴頭望了一眼麵前靜靜燃燒的藍色火焰,不由得垂下了握住火把的手臂。


    他仿佛還能看到被燒毀的格魯德村落。


    林克忽然不是很想繼續這個任務了,至少不是現在。


    迴想起蓋儂多夫最後和他說的那句話,還有那個微妙的神情,林克內心總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直覺告訴他,他不能放任這件事就這麽繼續下去。


    然而……


    他抬頭看向天空中的血月。


    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確認。


    血月是災厄蓋儂邪惡的魔法。每當紅月升起,月光下的大陸就會被包裹在粘稠的魔力中,被擊潰的魔物也會複活。雖然到後期,林克基本上都是盼著血月幫他刷新素材,但第一次遭遇時,他確實被那種無處不在的惡念震懾了。


    是塞爾達公主的聲音平複了他內心的焦躁。


    而現在,塞爾達公主音訊全無,身處陌生世界的勇者隻能依靠自己。


    林克想起了在夢幻島點燃火盆後看到的幻象,遺跡裏發現的字條,公主留下的筆記……既然出現了血月,就說明蓋儂的力量恢複了。至少是恢複了一些。


    魔王會複活嗎?那些曾經在海拉魯大陸上層出不窮的魔物,也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嗎?


    他向著之前噪音傳來的方向跑去,卻發現了一個意外的身影。不是複活的魔物,也不是紅黑的瘴氣,而是一個金發少年,正拿著鏟子,一鏟一鏟地往坑裏填土。


    少年的金發看起來仿佛一個海利亞人。


    林克認識他。


    “酷拉皮卡……?”他不禁出聲喊了對方的名字。


    酷拉皮卡的背影忽然緊繃起來,似乎是在為自己居然如此大意而憤恨不已。他猛地迴頭,赤紅的眼珠在夜色中熠熠發光,神情卻仿佛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眼前的畫麵在林克的腦海中跟什麽東西重合了,剛才好不容易擺脫的眩暈感再次襲來。然而此時此刻,年輕的勇者隻能看見迴憶中的畫麵……棕發的少年,冰冷的身體……他吃痛地捂住額頭,喃喃地說了一句:“派……羅……?”


    “誒……?”


    林克的這句話對於酷拉皮卡來講無異於一記暴擊。突然出現的昔日友人的名字讓他內心不知該如何描述、如何處置的情感傾瀉而出。他想起了試煉的那天,長老安排了三個小混混來惹怒他和派羅,結果對方在最後時刻成功地激怒了他。他本不會通過試煉的,是派羅掉包了藥水他才能出來遊曆。


    當時林克也在。


    酷拉皮卡覺得心口有什麽冰冷而沉重的東西壓在那裏。他張了張口,想起剛才審問窩金時對方是如何對他問題的視而不見,又是如何決心赴死。


    或許可以問問……不……酷拉皮卡強迫自己恢複冷靜,他平靜地問麵前的少年:“你想起來了嗎?”


    林克愣了愣,似乎剛剛從突如其來的記憶片段中迴過神來,有些恍惚地說道:“想起了一些。我以前見過你和……派羅。”


    酷拉皮卡的眼神動了動,安靜地看著林克往他的方向走來。終於,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視線落下,看向了他正在填起的那個深坑。那裏麵躺著一個人。


    但是如今,那個人已經失去了心跳。


    “那你應該也想起這個人了吧。”酷拉皮卡聽到自己幹澀地說道,“幻影旅團的11號團員,窩金。”


    林克來到深坑的邊緣,看到了裏麵的人。這個人塊頭很大,身上是厚實堅硬的肌肉,顯然體內蘊含著巨大的能量。然而如今,他傷痕累累,幹涸的血跡混合著泥沙粘在身上,狼狽不堪,了無生氣。


    他死了。


    但他的雙眼依舊睜著。


    那雙眼睛沒有憤怒,沒有哀傷,亦沒有死亡的恐懼。他隻是注視著前方,了然地走向了生命的結局。


    他認識這個人嗎?少年沉默地蹲下身來看著,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否和他有過接觸。但是不知為何,林克也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就像是心髒被人用鎖鏈緊緊束縛了一樣。他什麽也沒說,隻是伸出手去,幫對方合上了眼睛。


    酷拉皮卡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這個來自窟盧塔族的幸存者,更是一個複仇者的少年從最初的震驚中迴過神來。稍微推敲一下就能知道,林克會出現在這裏並不奇怪……是啊,他們本來就約好九月份在友客鑫碰麵。然而如今……算了,看來昨天晚上抓捕窩金時看到的巨型犬科動物就是林克騎來的三毛了。


    “你從昨晚開始就在這裏了嗎?”酷拉皮卡轉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昨晚?”林克疑惑地看向他。


    “9月1號。”


    林克明顯愣了愣,隨即跳了起來,掏出希卡石板疑惑地喃喃自語:“現在不是9月1號嗎!”說著,希卡石板隨著他的召喚顯示出了時間:9月2日夜晚,天氣轉涼,注意保暖。


    林克目瞪口呆,距離他出來給奇犽買冰激淩,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


    時間竟然過得那麽快!


    他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奇犽會不會生氣啊!任務是不是失敗了?林克想著又點了點石板,這才發現,果然有無數的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


    然而麵前的酷拉皮卡看起來麵色憔悴,讓他覺得也很不放心。


    一陣猶豫過後,他還是決定先留下來陪陪酷拉皮卡……也許不能用“陪”這個字眼,正確的來說,是林克十分在意剛才“血月”出現時那有如實質一般的邪惡氣息。林克總覺得或許會跟眼前這個金發少年有關,更何況,這裏還有一個剛剛逝去的人——看上去是被酷拉皮卡殺掉的。


    雖然林克一向遲鈍,但借著月光,他依稀能夠看到酷拉皮卡掛在手上的鎖鏈和隱隱發紅的手背。那一定是捶打在極為堅硬的物體上留下的痕跡。


    是什麽讓眼前這個少年變得如此……憤怒?


    血月,魔王之力的複蘇,被貌似溫柔的少年殺死的人,災厄蓋儂……這一切到底有什麽關聯?林克其實很想問出口,但是直覺告訴他,此時並不適合提起這個話題。


    似乎是感應到了林克猶豫不決的目光,和獵人考試時相比變得更加陰鬱的酷拉皮卡沉默地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放棄了從林克身上得到“情報”。


    他隻是輕輕皺起眉,露出無法掩蓋的疲態,說道:“我想一個人靜靜,林克。”


    而後他沒有再看林克,而是繼續起剛剛被打斷的“挖土——把土覆蓋在逝去之人的身上”這麽一個機械的動作,隻留給林克一個挺拔而不容靠近的背影。


    這是顯而易見的驅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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