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腦子裏早就有了很多猜測和預設,也的確預料到了很多種情況,然而預料到是一迴事,實際上麵對時,俠客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怎麽說呢,就像是遊戲開始時選擇了普通難度,玩到一半卻發現因為難度定義的維度不同,這個遊戲的普通級別相當於一般遊戲的地獄級難度一樣。


    俠客終於還是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不得不麵對現實。


    “真殘忍啊,林克,你不記得我了嗎?”


    林克點點頭說:“對!我失憶了,你就是俠客?”


    話雖這麽說,但其實林克對這張臉還是隱約有些印象的。他在流星街迴收的記憶中就出現了這個人,隻可惜在那段記憶裏,對麵這個笑盈盈的男青年可不是什麽友善的角色。林克記得他和另外一個藍頭發的矮子導致他被抓住了,還對林克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讓他最奇怪的是,他記憶碎片中的俠客、手機裏發消息的俠客和麵前的這個俠客就仿佛是分裂的一樣。一個殘忍、一個友善,還有一個讓人捉摸不透。一時間林克也想不好,到底要不要先離開這個地方。可是他轉念又一想,堂堂海拉魯勇者,怎麽能因為這點小事就退縮呢?


    俠客在聽到林克說他失憶之後,雖然有片刻的沉默,但很快就變迴了那個“熱情友善”的“昔日舊友”……或者,更親密一些是不是也可以?沒錯,這就是他給自己的人設,而且誰能說他不是呢?說到底,忘記了原來的事情,在某種意義上不是更有趣嗎?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其實也早就有心理預期了——如果給他發消息的那個人真的是林克的話,現在的這種狀況就是無可避免的。


    這麽想著,俠客沒等林克反應就從座位上起身,一把攬過林克把他帶出了網吧,一邊走著一邊還做出傷心的表情,對林克說:“你怎麽能忘記我呢?你明明說過,一定不會忘記我的!你快說,要怎麽賠償我!”


    “誒?”林克眨了眨眼睛,“我……我說過嗎?”


    戴鴨舌帽的青年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湊得更近了一些:“你居然就這麽消失了三年!也不聯係我,甚至還把我給忘了!我太傷心了……啊!不要告訴我,你連我們的約定都忘記了!”


    “約、約定?”麵對這番突如其來的猛烈攻勢,林克頓時有些措手不及。本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很擅長應對這種“故人”了,然而不論是剛才的拿酷戮,還是現在的俠客,都讓他完全手足無措。俠客開始對著林克細數他們之前的“美好時光”,一會兒問他“你還記得森林裏的事情嗎?那天晚上,你送了我第一份禮物!”(雖然也是唯一的一份,但是這種細節可以不用提及,俠客想道),一會兒又問他“啊!而且你還說過要請我喝奶茶。”(雖然實際情況是反過來,而且俠客剛剛還喝過一杯,但他覺得這裏這麽說會更有戲劇性)。總之,在俠客各種“你居然連這個都不記得了!”的攻勢下,神經粗壯的勇者也不由得感到了一絲絲的……愧疚。


    “對……對不起。”林克小聲說,“我真的不記得了。”


    他甚至開始懷疑,他在流星街取迴的迴憶裏那個人是不是另一個人?也許隻是他們倆長得很相似呢?他實在沒辦法把眼前這個人和迴憶裏的那個人畫上等號。


    “唉,你不記得了也沒辦法,我們隻能重頭開始認識了。”俠客遺憾地說道,“說起來,你接下來要去幹什麽嗎?不如我來帶你轉轉?這座城市裏還有好多好玩的東西呢。”


    “我和人約好了下午三點在碼頭見麵,這之前倒是沒什麽事情。”林克想了想說。


    青年鴨舌帽底下翠綠的眼睛眯了起來,狀似隨意地問道:“誒~你要去碼頭幹什麽?要出海嗎?”


    林克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對方自己想去夢幻島的事情,這時候才想起來一開始他知道夢幻島,就是從俠客的留言裏,也許還能從對方那裏知道些其他的情報,於是便如實相告了。


    不知道為什麽,俠客接下來露出的笑容總讓林克覺得像是某種動物,他一邊說著“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一邊拉著林克走,又說“如果是要去夢幻島的話,我也可以跟你們一起的哦。畢竟我這裏也有不少你們可能能用上的情報。”


    林克點了點頭,說他會問問同伴的意見,接下來就沒人再提起這個話題了。俠客真的如他所說,帶著林克在各個好玩的地方轉了轉。他們去了某個著名的街機遊戲中心,被林克碰過的機器都莫名其妙地故障了,兩人還是玩得不亦樂乎,因為老虎機故障他們贏到了好多獎金。之後俠客又帶著林克去了小吃一條街,他開始慫恿金發少年挑戰各種奇形怪狀的食品,海拉魯的勇者都麵不改色地吃了下去,搞得俠客自己也開始好奇,結果吃了一口之後就敗下陣來,林克便開始指著俠客的鬼臉哈哈大笑。


    到碼頭的時候,俠客不知道什麽時候掏出了一副墨鏡戴上,再加上他今天的這身打扮,仿佛一個低調出遊的明星,連普通的夾克和七分褲都被他穿出了潮牌的感覺,似乎有不少女性遊客指著俠客和林克的方向在竊竊私語。


    林克看到莫老五之後打了個招唿,對方也熱情地揮了揮手,隻是這個動作在看到林克身邊的人之後僵硬了一下。


    “你怎麽在這兒?”莫老五語氣不善地問俠客。


    俠客笑道:“我是林克的朋友呀!他邀請我一起去夢幻島。”


    “我們這裏不歡迎犯罪分子登船。”莫老五也笑了笑說,“不過如果害蟲要自投羅網,我也沒什麽辦法——”


    “誒誒?”俠客一副很驚訝的樣子,“犯罪分子,是說我嗎?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一星海洋獵人看向俠客,一副“得了吧,我知道你在玩什麽把戲”的表情。


    “林克知道我不是什麽壞人,對吧,林克?”


    短短時間內就被收買了的林克點了點頭:“嗯!”


    “而且我知道很多關於夢幻島的事情哦,沒準可以幫到你們呢。”


    林克說:“他說他去過夢幻島了。”


    去過夢幻島了?!


    莫老五沉默了片刻,雖然不知道這個家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他的確有點在意對方提到的情報。夢幻島是個危險的地方,如果有經驗者帶路無疑會安全許多。隻是,如果就這麽簡單地讓他跟去,說不好他會在中途搗什麽亂。


    然而懷疑並不會有任何實質意義。被黑色的墨鏡遮擋了眼睛而顯得與蜘蛛同樣莫測的海洋獵人點了點頭,從巨大煙鬥裏唿出的煙霧繚繞在他的周身,讓他整個人都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當然,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莫老五伸出手,一副溫和的樣子,但在握住俠客伸出的手的一瞬間,他話鋒一轉,“可不要搞什麽小動作。”


    “怎麽會呢!”青年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笑嘻嘻地說道,“能和著名的海洋獵人莫老五先生一起探險,是在下的畢生榮幸。”


    與天空競技場所在的阿蘇達大陸隔海相望的埃珍大陸東北角,被稱作漢達加特的城市已經到了深秋。海風夾雜著冷氣緩緩吹拂著這個剛剛從漁都蛻變的新城,讓道路兩旁種植的楓樹綠葉變成黃紅。


    再過不久,這裏就會被嚴冬籠罩。寒夜會遮擋住陽光,把這塊土地連同海水一同冰凍。


    穿著針織外套、戴著圍巾的青年合起手中的書本,視線終於從窗外的落葉迴歸到室內——這是一間課堂,白發的教授關掉了投影,教室裏散落的學生三三兩兩地收起書本,而不多會兒,一些人就衝著角落裏的青年走了過來。


    “嗨,最近經常看到你。”一個女孩子說,“教授布置的課堂作業,要一起嗎?”


    “抱歉。”庫洛洛卻隻是笑笑,“我並不是這裏的學生。”他站起身,完全無視掉這些學生們或是好奇又或是躍躍欲試的目光,徑直向外走去,而就在那幾個學生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庫洛洛口袋裏的手機發出了“嗡嗡”的震動聲。


    「猜猜我遇到了誰~」


    庫洛洛一愣,看著這條來自陌生號碼又沒頭沒尾的短信一時間陷入沉思,直到他盯著這條信息結尾的心心符號(或者說是紅桃?)半晌,才反應過來著語氣好像有點熟悉。


    不僅如此,連這個陌生的號碼好像也有點熟悉了。


    是西索。


    庫洛洛於是迴複:「?」


    不多會兒,對麵就迴複道:「來天空競技場找我,我就告訴你~」


    庫洛洛這次沒有迴複,他切換到「蜘蛛洞穴」的聊天框,沒有打字,而是近乎沒有目的地往上翻起聊天記錄,看到之前俠客關於林克是否被移除出群的問題陷入了沉思。然後他點進了俠客的私聊窗口,問道:「林克的通訊是不是還能用?」


    俠客很快迴複:「誒誒??」


    俠客:「好像是吧?如果隻是發送消息的話……」


    庫洛洛:「嗯,也是。」


    在此之後,黑發的青年便索性關掉了聊天框,心安理得地把手機鎖屏重新踹迴口袋裏,甚至轉眼之間就忘掉了又又又忘記存自家4號團員號碼的事實。他順著學生的人流走出教學樓,看著連成一片的火紅落葉以及從這片紅火中直衝雲霄的古代石塔,總覺得這個近乎於世界盡頭的封閉國度似乎也不至於那麽無聊了。


    對於世界大部分地區的而言的夏天,卻是這裏的秋末。來自與這裏對角線之地的青年深深吸了口這裏略帶海水腥鹹的空氣,像是在做一次深情款款的告別。


    要不要也打打遊戲呢?


    庫洛洛這樣想道。


    曾經有人說過,所謂探險與作死的區別,並不在於向往目標的勇氣,而在於謀略與準備。


    來自海拉魯大陸的勇者大人當然算不上無謀,然而在看到莫老五對船隻的了解與探查之後,即使是裝了一背包補給的林克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地方有很多東西值得他去學習。


    船長為他們準備的船並不算很大,也不算小,但足夠容納幾十個人出航甚至生活,而他們一行人算上俠客也就五個人,空間自是綽綽有餘。高高的桅杆矗立在甲板上,如果把風帆完全展開,就露出了黑色旗幟上詭異的圖案。


    “那是什麽?”林克問。


    “是幽靈。”莫老五哈哈大笑,迴答道,他帶著林克走進駕駛艙,滿意地點點頭,“我原本是打算前往鐵海,啊,就是安維爾海,聽說那邊的海底火山又開始活動了,也出現了不少生活在岩漿海水附近的新物種,所以就拜托船長幫我準備了這搜‘耐熱耐冰’的船。”


    “喔!”林克點點頭,一旁的俠客也跟著四處打量著,不得不感慨這艘看起來與輪船相比含酸太多的小船內裏設計的精妙。


    “它叫ghost,早先是我在剛剛成為獵人不久時在荒蕪之海遇到的幽靈船。”


    林克問:“幽靈船?”


    “就是在傳說中無人駕駛卻漂泊在海上的船隻。”莫老五解釋說,“這說明它們質量很好,禁得住大風大浪。在我遇到ghost的時候,它隻是有點老舊,風帆雖然都被腐蝕了,但船體卻依舊十分完好,我很喜歡它,現在加固了船體以後,它倒是變得更雄偉了!”


    “哇哦。”俠客插嘴道,“那它有多大了?幾百年?”


    莫老五點點頭,一臉自豪的表情:“我猜有五百年。”


    俠客點點頭:“裏邊的寶藏呢?”


    林克也很興奮:“寶藏!”


    莫老五卻笑了笑,說:“沒有那些玩意,”他撫摸著泛著紅潤色澤的木質船舵,“也正是因此,它才能被完好地保存下來吧,這艘船空空如也,然而最大的寶藏,就是它本身,五百年前,大航海時代還沒有到來,然而這艘船的製造技術直到現在也啟迪著造船師們——好了,認識一下。”莫老五拍了拍船舵,“好久不見,ghost,這是你的新朋友林克。”


    “我是俠客。”青年摘下墨鏡,趕緊補充著。


    “你好~”林克剛剛說完,像是唿應到訪的來客一般,海風突然強烈了一些,ghost的船體微微地搖晃了一下。


    也就是在這時,金發的少年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一般“咦”了一聲,而後在莫老五和俠客兩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海拉魯的勇者大人掏出了自己巨大的吸鐵石——在駕駛艙小小的角落裏,一個銀色的寶箱“biu——”地落到了林克的麵前。


    金發少年開心地說了句“還是有寶箱的啊”,輕輕打開了這個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銀色箱體——裏邊是一個小小的本子,角落裏還印著屬於海拉魯王室的標記。林克拿著本子微微愣了一下,身旁的俠客也探頭過來。


    “誒?這是什麽,航海日誌嗎?”俠客看著林克手中有些破舊的筆記本說道。“不過還真的有寶箱啊!前輩你剛才的結論下得可有點快了。”


    莫老五推了推臉上的墨,剛才臉上的驚訝已經不見蹤影,隻剩下了探究的神色。


    這個本子顯然經曆了一些風雨,封皮和邊緣處都有磨損和汙漬,但是能看得出主人有在精心嗬護它,所以閱讀狀況還算良好。林克翻開了筆記本的第一頁,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海拉魯文字和筆跡,那工整的字跡明顯屬於塞爾達公主。


    這是塞爾達公主的日記。


    林克頓時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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