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網絡上鋪天蓋地的謾罵和唾棄,曾經經曆了最嚴酷的野外生存挑戰和危險的拿酷戮也不得不關掉了手機屏幕。這個外貌像是個不良少年,卻因為過於善良而被莫老五百般教導的青年像是失了聲,低著頭不發一語。


    秀托看起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們大概本質是不相信的,然而當一係列證據擺在眼前時,就算林克沒有參與殺戮,他也的確曾經在案發時去過那裏——那麽他為什麽不阻止呢?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百多條人命!


    還是一旁的龐姆開了口,這個褪去了陰暗的女孩看向她的老師,直截了當地問道:“那協會打算對林克怎麽辦?”


    “這就是問題,”諾布歎了口氣,說道,“獵人協會雖然還沒表態,但是目前正在緊急開會,聯合國政府已經施壓。尼特羅會長應該暫時能壓一陣,對外宣稱仍處於內部調查。但是既然事已至此,我們要立刻找到他。”


    “可是,林克在哪?”秀托沉著臉問道。


    “喂——”拿酷戮的臉色突然變得很不好看,“你們說,林克會不會也看到了新聞,所以才沒有來集合……”


    和金一起在野外亂轉的林克並沒有抽空去看新聞。


    幾天下來,金已經見識過了林克各種各樣的技能,也了解了不少古代海拉魯和希卡族的傳說。其中當然也包括林克的料理技能,自從發現了這個寶藏技能之後,金就再也沒親自動手做過飯。“沒有這個必要,”他說,“如果你來做飯,剝皮放血去內髒放調料的工序都可以省掉,我還做個毛線!——所以,那個彗星真的能做料理嗎?”


    在金的鼓(逼)勵(迫)下,林克把珍貴的彗星做成了料理,金表示這玩意吃起來味道和林克其他的料理也沒什麽差別嘛。


    林克:“……”很想打他。


    大部分時候,林克有意或無意地展示了技能後,金都會發出種種追根究底的疑問。有時他甚至會提出一兩個富有創意的使用方法。比如用磁鐵技能讓自動販賣機失靈狂吐零食什麽的……當然,隻是理論上,金很好奇能不能實現。


    另一方麵他倒是發現了,這個磁鐵的確可以像普通磁鐵一樣,讓別的物體暫時磁化。由於技能的磁力甚至比最強的銣磁鐵還要強,金還提議過嚐試在吸附遠處的固定物體時,把自己往物體所在的方向吸過去:“如果你可以控製方向和距離的話,就能把自己舉起來。”


    凡此種種,林克都覺得頗為驚異,好多技能的用法他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可以肯定的是,”金說,“任何電子設備,你隻要拿出這個磁鐵往附近一靠,基本上就完蛋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勸你最好不要在飛艇上用這個技能。”


    金自己的手機就已遭此厄運。雖然他不怎麽在意。


    一路上林克和金聊天的時候,幾乎總能遇到類似的情況。這個二星遺跡獵思考問題的角度非常刁鑽,知識也很廣博(和庫洛洛不同意義上的廣博),林克覺得自己學到了不少有關這個世界的新知識。比如“磁場”什麽的。


    當然,在林克的請求下,金也嚐試著教了林克怎麽用“念”。然而怎麽教都教不會,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你這不管是誰教都學不會的,死心吧。還不如像你說的那樣多開幾個神廟來得快。”


    雖然兩個人都好奇心旺盛、總在不停地跑岔路,但總歸還是把說好的神廟都給開了。林克這些天抓到的呀哈哈數量比之前翻了倍。有幾次金自告奮勇,親自召喚出來了幾隻呀哈哈,不過這個綠色的小精靈還是把臭臭的果實給了林克——金看起來好像有點介意。


    他們抓了各種各樣的野獸烤著吃(有時還會比賽誰抓得快,金似乎很想和“林克時間”一較高下。這人自己偏要找不痛快,林克也沒有辦法);一起生火露營(金在體驗過“放空的篝火時間”後,堅持下次要放個監控攝像頭在旁邊觀察四周環境的變化:憑什麽盯著篝火看就不會有野獸來襲擊?);金還教了林克怎麽製作簡易木屋(然後被林克不小心點著了,差點釀成森林火災)……當然林克最開心的時候還是看二星獵人碰一鼻子灰(雖然這種時刻比較罕見,而且大部分情況下林克也不能幸免於難),其中金被林克的藍色炸彈炸到的那次尤其爽快。


    就這樣,一周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等開完最後一個神廟,林克終於想起來看時間的時候,居然已經比約定時間晚了整整三天……


    “我得先走了。”林克說,“和拿酷戮他們約好了要去失美樂濕地。”


    離開之際,林克居然對這個破布男生出了一絲好感。雖然此人多數時候還是很欠扁,但是林克不得不承認,和金在野外探險的這些天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他近期最開心的體驗。


    開心到甚至可以忘記脖子上的項圈。


    “拿酷戮?哦……莫老五的弟子,”金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托腮看向林克說,“好啊,你去吧。你脖子上那個東西我會試著找辦法弄掉的……你確定不能把希卡石板的權限開放給我?”


    林克:“……再見。”


    “等等。”金喊住了想要傳送走的林克,沉默地看了麵前的少年一眼,又說,“……你自己多小心啊,不要那麽輕易就相信別人。”


    “放心吧,”林克頗為輕鬆地迴敬道,“我就沒有相信你。”


    “——你小子找打啊!‘別人’當然不包括我。”金嚷嚷道,“注意一下,你的勇者人設自相矛盾了!趁著我還沒想揍你趕緊滾蛋吧!”


    於是林克開心地滾迴了獵人協會所在的高塔。


    林克離開之後,金從口袋裏摸出了僥幸逃過一劫的備用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協會通過加密頻道發布的、針對林克的通緝令,和“窟盧塔族大屠殺”的新聞。


    一迴到城市裏,林克的希卡石板就開始“嗶嗶”響個不停。原來他跟金一起在世界的角落接收不到信號的時候,希卡石已經被各種留言和未接電話轟炸了。搞得他都不知道該先看哪一個。


    這麽多條信息不知道要看到什麽時候。林克想了想,決定先打開希卡石板看看留言內容,然而這一打開他卻有點傻眼,平時就很多人水群的「蜘蛛洞穴」裏無數的消息記錄也就算了,似乎還出現了不少特地@他的提示。不僅如此,林克的私聊界麵也被填滿,糜稽、拿酷戮、秀托、諾布、莫老五暫且不提,就連飛坦、龐姆和平時很少交流的派克諾妲、富蘭克林都給他發來了消息。


    在野外浪慣了的林克一時有些頭大,聊天列表裏大多是都在問林克在哪,也有人直接了當地問他有沒有看新聞——新聞?林克想起來之前在天空競技場酒店裏看到的那個消息,又想起剛剛分別時金·富力士的提示,內心中總覺得有點惴惴不安。


    他點開拿酷戮的對話框,往上翻,一開始還是正常地提醒他集合時間和地點,後來變成了他們打算先過去失美樂濕地,讓他到時候直接去找他,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拿酷戮很快就語氣十分焦急地問他現在在哪——


    這些信息裏還夾雜了一個失美樂濕地的定位,林克好奇地點了進去,突然希卡石板發出了“滴”的一聲,不知這個定位觸發了什麽係統……


    林克還沒來得及迴複消息,突然有什麽東西接近他。少年本能地掏出盾牌迴擋,射向他的東西在這一瞬間變成慢動作,被精準地迴彈了出去,完成這一係列動作的林克本能地後跳,這才看清剛剛打向他的東西竟然是來自塔頂遊客的……一瓶水?


    向他擲出水瓶的是個年紀差不多十幾歲的女孩,因為盾反而迴擊在她身上的水瓶打得她整個人狠狠踉蹌了一下。她衝著林克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兇手”,很快就被她身邊的長輩拉住了,年長的女人緊緊抱住他她眼睛因為緊張和害怕憋得通紅,她捂住自己女兒的臉,看向林克,嘴唇顫抖著像是要說些什麽。


    眼前的景象漸漸與一個多月前的記憶融合在了一起——在那幾個噩夢般的夜晚以前,從平民手中救下了兩個男孩的他也同樣遭遇過類似的情景。


    孩童充滿仇恨,成人飽含畏懼。


    林克一臉疑惑,他剛要踏出一步,那個女人卻一把把那個女孩擋在身後,她嗚咽著對林克說:“不要,你不要動她,要殺就殺我吧!”


    “我並不……”林克想要解釋,塔上零星的幾個人卻都顫抖著向後退了一步,林克於是也不得不停下動作,沒說出口的話語變成一片空白的沉默。


    他把盾牌和武器放迴口袋裏,舉起雙手,做出一個安撫的動作,卻沒想到這個動作讓周圍的人緊張到甚至發出尖叫——年輕的勇者整個人的身體都僵住了,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在海拉魯大陸被世人給予期望和敬意的少年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狠狠紮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會讓周遭的人這麽害怕自己。


    就像是……就像是在心之試煉裏那個曾經充滿了沙漠的火熱與直率的男孩,像是令人沉默的災厄蓋儂。


    是被世人所厭惡、恐懼、疏遠、不理解的厄運。


    然而現實根本不給少年任何反思的空檔,遠處傳來一陣轟隆的巨響,一個形狀仿佛金魚、上邊裝著類似飛天守護者螺旋槳的鋼鐵巨物從遠處塔樓上飛了過來,這玩意和林克所乘坐過的民用飛艇並不同,速度更快,眨眼之間就停滯在高塔旁邊的空中。林克這才發現那上邊有幾根類似守護者發出射線的眼睛一般的鋼管,黝黑的洞口正對準了自己的方位——


    塔上零散的幾個遊客(包括那對母女)突然趴伏在地上,林克本能地開啟了達爾克爾的保護罩,有什麽尖銳的如同箭一般的東西從那個黝黑的鋼管口中的連串射出,擊打在保護罩上,瞬間,保護罩的次數減少了一個—— 那是航空機槍射出的子彈。


    林克不得不拿出弓箭瞄準停止在空中來自這個世界的“守護者”,對方卻好像因為這個自衛動作更加憤怒了,林克跳起,一連串子彈“噠噠噠噠噠噠”地射在他腳下。勇者自然不甘示弱,麵對海拉魯大陸成群的守護者,他從來沒有畏懼過。瞄準了螺旋槳的林克在拉滿整個古代弓後鬆開了手,雷電箭快速而準確地飛出——


    被雷電箭擊中的直升飛機在一串劈裏啪啦的電流聲中搖搖擺擺,轉動的螺旋槳驟然停滯了,這個冒著電光的鋼鐵巨物從空中轟然掉落——地麵上傳來人們的驚唿,所有人都四散而逃,而在塔上,被母親按住腦袋的女孩大喊了一句“惡魔”,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


    尚還反應不過來的林克無暇整理思路,他就聽到了從那個被他打掉的“守護者”裏傳來了人類的叫聲——守護者裏竟然有人?


    這個想法剛剛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林克瞬間從塔頂上衝下,張開了滑翔翼的少年飛向旋轉著掉落的直升機上,拿出一把巨大的人馬劍刺入機身、割開了厚重的鐵皮。


    眼看飛機墜落不到百米的距離,他把裏頭因為電流而幾乎陷入昏迷的飛行員拉出來,立即向外推了出去。


    底下的人群因為這個動作而發出叫喊。而飛機上的林克靠著人馬劍的支撐才能勉強站立在晃動的鐵皮上,在確認裏頭沒有其他人後,少年打開定時器把下墜的飛行員定在了空中,隨即他義無反顧地跳下飛機,快速下降——在距離和那個飛行員極限縮短時,定時器金色的小鎖“啪”地斷裂開,失去意識地飛行員硬生生地和林克錯過了,年輕的勇者果斷收起了滑翔翼,同樣向下墜去,他不斷嚐試著伸出手,伸長手臂——努力、更努力一些——抓住了!


    滑翔翼重新張開,小小的滑翔翼承受林克的重量已經是奇跡,再加上一個人更是難以維持平衡,林克掏出了幾個八爪怪氣球吊在了飛行員身上,下墜的速度終於變緩,然而重力和慣性還是迫使他們的方向和速度失了控。


    恰在這時,“砰”地一聲巨響——掉落的直升機似乎終於因為雷電箭的緣故而放棄掙紮,在半空中轟然爆炸——不同於守護者被擊敗消失,直升機爆炸所產生的強大衝擊波撞在林克身上,他們狠狠地撞上了旁邊摩天大樓落地窗的玻璃,整麵玻璃牆“唰”地粉碎,兩人一同跌進裏邊的地板上。


    滾了幾圈的林克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炸裂的心跳幾乎要跳出胸膛。因為無暇再次使用達爾克爾的守護,他全身上下都被玻璃碎片割得滿是細小傷口,然而這些傷口很快痊愈了,甚至連血跡都沒有留下。


    他站起身,卻發現周圍站著許多驚慌失措、四下躲避的人,他們驚愕地看著他,那眼神冰冷而疏遠,就像是林克戴著蓋儂麵具時村民們看他的樣子。


    少年無聲地歎了口氣,藍色的眸子終於還是缺少了以往的光亮。少年覺得有什麽東西哽在喉頭,甚至梗住了血液,心髒的地方難耐地生疼。他有點難過地低下頭,而後走到旁邊那個奄奄一息的飛行員身邊蹲下身,伸出手在他的頸動脈處,以確認這個人真的活著。


    那“咚咚”跳動不息的脈搏雖然並不強烈,卻是林克刺客聽到過最美的聲音。


    他並沒有違背自己的誓言。


    “他受傷了,你們有醫生嗎?”少年抬起頭,用那雙藍色的眼睛看向那群縮在角落裏的人們。


    “我們自會有人救他——”一個聲音打斷了林克所有的動作,尖銳的人影突然出現在林克的身邊,賞金獵人理伯舉著一把槍,墨鏡遮住了他眼睛裏所有的感情,露出他嘴角那一抹誌在必得的笑意,“舉起你的手,a級通緝犯林克。”


    林克還沒反應,突然覺得自己脖頸上的項圈傳來一陣拉力,強烈的窒息感製止了他一切舉動,然而下一個瞬間,如同地震般的劇烈震動撼動了整個大樓,理伯隨即扣動扳機,然而脫離槍口飛出的子彈像是被什麽阻擋了一樣被打到了一邊,林克轉過頭,一隻手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混雜著血腥味的冰冷氣息出現在他的身後,堅硬的胸膛貼附在他的後背。


    飛坦的聲音隔著麵罩傳了過來:“嘖,你可真會給人找麻煩,8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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