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把玩著手裏那個曾經閃爍著藍光的石板,這東西在他手裏就是塊普通的石頭,什麽用都沒有。


    碰到其他未開起的遺跡也全無效果,甚至是對已經開啟過的、那座變成了藍色的遺跡都沒有用。


    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庫洛洛好笑地把石板扔到了一邊,看來秘密還是藏在那個男孩身上。


    不知道飛坦都能問出些什麽呢?


    林克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眼前一片黑暗,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罩住了。脖後傳來一陣刺痛,那個被刺入他身體後便讓他失去意識的東西似乎還沒有被拔走。


    對方狂妄自信,但也小心謹慎。林克感覺自己全身都被固定在一個椅子上,動彈不得。


    然後,一個低沉得甚至有些沙啞的嘲笑聲在他的耳邊響起:“哼,你終於醒了。”


    是那個忍者,哦不,盜賊。


    雖然相遇不過兩天時間,但林克覺得自己和對方已經建立了相當於他和人馬的友誼——一來到新大陸所多次相遇的人類,生機、活潑,充滿朝氣。


    就像是在這個昏暗到滿是垃圾的世界裏,和海拉魯大陸少數不多的重合。


    但很快林克就高興不起來了。大概因為看不見,所以身體的感官會比平常要更加敏銳一些,他能感覺到盜賊近在咫尺的氣息——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他的胸膛,帶來些微的刺痛感,而後緩緩向上,直至停留在他的脖頸處。


    “真奇怪。”飛坦說,“我剛剛明明已經挑斷了你的手筋,但是傷口很快恢複了。後來我還嚐試了其它的方法,你雖然能夠受傷,但恢複的很快,不得不說,你是我所見過的最特別的一個。”


    刀尖在對方話音落下的同時深深刺入,發出“噗”的一聲,強烈的疼痛順著神經席卷全身,林克感覺一股熱流源源不斷地從自己的脖頸處噴出——恍惚之間,除了疼痛以外,他唯一的想法竟然是原來他也有頸動脈,像是普通人類一樣,流淌著鮮紅色的血液。


    藍色的光暈幾不可查的一閃而過,隻有林克能聽到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邊。


    ——那是來自米法近乎呢喃的祈禱之聲。


    “又是這樣,這是不是代表,你又死了一次?”


    庫洛洛的興趣來的快去的也快,自從幻影旅團成立以來,團長發話要大費周章搶到的東西不算少數,然而很快就都因為庫洛洛失去興致處理掉了——至於處理的責任,百分之八十都落在了蜘蛛之腦·俠客的身上。


    這個金發碧眼,看起來與鄰家男孩無異的盜賊團夥非戰鬥人員撿起了被庫洛洛扔出去的石板,笑眯眯地在手上翻了幾圈。


    “這塊石板和那個塔和遺跡的紋路一模一樣,看樣子來自同一個文明。”


    “嗯。”庫洛洛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了幾下,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思考,“看來天線可以迴收了。”


    “嗯?”俠客抬起頭。


    庫洛洛舉起手機,把屏幕衝向他,上邊正顯示著之前瑪奇發在群裏、林克出現在塔上的視頻。不用他多話,俠客很快就明白了,青年翠綠色的眼睛裏瞬時充滿笑意。


    “看來他隻能在擁有這個符文的地方「瞬間移動」了,這是一個傳送符文。”


    “那不是說……”在一旁圍觀的芬克斯接了話茬。


    “世界上出現了十四座塔,已經被發現的同樣的遺跡約有九十多個。如果他把它們全部開啟,那麽就可以在世界範圍內隨意進行傳送吧。哎哎,真是個方便的能力啊——”俠客感慨道。


    不知何時出現在庫洛洛手中的「盜賊的極意」被翻開,陰影投在庫洛洛的半邊臉上,讓他的表情晦暗不明,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來自他們團長的興致盎然——


    突然出現的古老文明。


    難以控製的神秘少年。


    “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但與流星街這邊的氛圍相反的,遠在大陸另一側的窟盧塔族聚集地,大祭司和長老們愁容滿麵。


    辛苦開啟的召喚儀式效果未知,唯一得到的反饋——那個像是花椰菜一樣名叫伯庫林的樹人——拒絕跟隨他們迴到村落。那個家夥扭動著肥胖的身軀,站在那把突然出現的利劍旁邊,說什麽要等待“朋友”。


    他們出於好心和私心的目的建議對方可以去他們的村落一邊喝茶一邊等待,然而聽到這些的伯庫林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樣,惶恐不安地捂住自己的頭發叫到:“我不喝茶,不喝茶——”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男人費了一番力氣道歉才安撫了對方。


    “放心啾啾~我就在這邊等一會兒,如果他不來,我就去找你們囉!”伯庫林說,“而且,這裏的樹好像在開會哦~我答應他們等他們開完會和他們一起跳舞~”


    樹在開會?


    窟盧塔族自古以來敬畏天神,親近自然,然而對樹開會這種事情也算是聞所未聞。然而出於禮貌,他們還是詢問了一句大概要多久,如果時間不長,他們可以一起等。


    聽到這個,伯庫林看起來很高興:“好啊~他們說很快就好,大概……五千年?”


    “五千年前似乎出現過同樣的文明。”流星街中心街區的元老院大樓的會議室內,一個擁有十三人坐席的圓桌周圍,端坐著三個戴著墨鏡的老人,他們是掌管流星街上百條街區、負責聯絡黑道,管理資源迴收和分配武器的現任三大元老。


    但如果你佩戴同樣的墨鏡,就能發現桌邊那些仿若無人的座位上,正坐著其它十個人。


    ——正是叱吒整個黑暗世界的十長老。


    “你們聽說過七大美色嗎?其中之一的珍品,恰與一種類似的古老文明有關,真想看一看啊……”


    “你是說……那個眼睛嗎?”


    “窟盧塔族的血紅眼?不是已經消失了嗎?”


    “還有吧,如果你們看過那本遊記,應該知道世界上一定還存在著這種美麗的東西。”


    “新鮮的……”


    “既然感興趣的不止我們一個,那麽不妨借此機會。”


    “……嗯……”林克從黑暗中醒來。


    即使受過千百次的傷痛,這個看起來年輕、實際上千瘡百孔的靈魂已經無法壓抑住被割肉的疼痛。


    如今,他的希卡石板被奪走,身體被控製,除了作為被動技能的「米法的祈禱」還在生效以外,其它任何能力都不受控。對方的手法很好,比起刑訊更像是在玩樂,落在他身上的傷害疼痛而不致命,每次僅僅消耗半格血,折磨的時間因此被無限延長。


    然而就在林克等待對方的下一個動作時,卻發現不知何時那個盜賊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


    門外傳來兩人交流的聲音,似乎有人和飛坦說了些什麽,而後就聽到他有些不爽地走進來,緊接著,捆綁住林克的繩索被割斷,飛坦一把扯掉罩在林克腦袋上的頭罩,鋒利的指甲在少年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又因為自我修複而很快消失不見。


    房間裏的光線十分昏暗,隻有對方那對暗金色的眼眸散發出冰冷的光。林克發現自己身上那件完成任務得到的「盜賊的蒙麵服」已經消失不見,但是對方身上也沒穿著,大概是被毀掉了。


    而後,那個方才和飛坦說了些什麽的人也走進了房間。啊,是讓他失去意識的那個家夥——娃娃臉男青年拿著手機操作著什麽,林克瞬間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地站了起來,還衝著飛坦拋了個媚眼。


    ??


    於是林克說:“你現在的衣服也挺好看的。”


    飛坦:“……”


    飛坦:“俠客,你的惡趣味也太低級了。”


    俠客無辜地攤了攤手:“唉,你誤會我了飛坦,這不是我幹的。”


    金發少年仍然維持著隻穿一條底褲的姿態,天空一樣清澈的藍色眼睛裏映出了俠客和飛坦的身影。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傷痕,依然完好如初,表情茫然地看著對麵的兩人。


    俠客看到這樣的林克,不由得感慨:“飛坦,你是不是技術退步了?他怎麽看起來比你還健康?”


    飛坦額頭上凸起了青筋。


    俠客擺出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姿態,安撫地拍拍飛坦的肩膀。然而,手還沒碰到這位旅團特攻人員的身體,就生出了一陣刺痛。


    “嘶——飛坦,我的手差點被你弄骨折了!”俠客喊道。


    “現在還覺得我技術退步了嗎?”飛坦滿是嘲諷地迴敬道。


    “好啦好啦,我就是說說而已嘛。”俠客吃痛地捂著自己的手,“所以,怎麽樣?都問出什麽來了?”


    “他什麽都不說。”飛坦表情平靜地陳述道,“不過身體倒是很有趣,無論什麽樣的傷害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恢複原樣。如果出現了致命傷就會閃現藍光,看起來像是可以在緊要關頭完全恢複的能力。”


    “能力還真多呢……”俠客喃喃道。


    林克看了看那個綠眼睛的家夥,又看了看那個金眼睛的家夥。他的身體不受自己控製,但是眼睛還是可以動的。那個綠眼睛的人按了幾下手裏的手機,林克就開始不由自主地邁起步來,就這樣跟著那兩個人走到了一大堆人麵前。


    不知道有誰吹了一聲口哨。


    然後一個粗獷的聲音說:“居然是個這麽小的小孩子!飛坦,你就是被這家夥耍得團團轉?連衣服都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後他對著林克說,“小子,我喜歡你這樣的!”


    一下子闖進了敵人老巢——林克倒不是沒有這樣的經曆。隻不過以前都是他去殺燒搶掠(不),把鬥獸場裏的哥布林、蜥蜴戰士、人馬揍得屁滾尿流,再把它們寶貴的器官和武器搶走,用來升級自己的裝備。沒想到這次輪到了他自己感受相同的體驗。


    嗯,至少這些人還沒有開始挖走他的器官……


    不過,仔細迴想起來,最初的最初,林克也不是像這樣能在海拉魯大陸橫行霸道的。一開始他剛剛蘇醒的時候,腦海裏空空一片,什麽都記不起來,耳邊隻有塞爾達公主輕聲的唿喚和森林裏吹過的風聲。那個時候他連一把像樣的劍都沒有,隻能撿起腳邊的小樹枝當作武器。而後來撿到第一把劍的時候,他也總覺得身體不受控製。沉重的劍柄怎麽也砍不到他想砍的目標。那個時候他還總被最低級的哥布林打死。就這樣,跌跌撞撞地在海拉魯大陸闖蕩了好久,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他才終於適應了這種需要不斷殺戮的生活。


    而當他的記憶終於迴歸的時候,他也發現了——他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麽“傳說中的劍士”,或者“勇者大人”。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海利亞孤兒,被公主撿迴了王宮,成了公主的侍衛。年幼的他揮舞著堪比自己體重的劍,好幾次都想要放棄。但是每當這種時候塞爾達公主就會用那種複雜的表情看著他,好像又羨慕又嫉恨,好像他又讓她失望了。


    塞爾達公主又聰明又好學,還很要強。她從來不讓林克擋在她的前麵,她不需要林克的保護。所以林克總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


    塞爾達公主總在問林克:“為什麽偏偏是你?”那個樣子好像是在對他說話,又好像隻是在質問自己的內心。林克有的時候也想問,為什麽是他?


    但是他漸漸地不再發問了,因為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迴答他。為什麽大師之劍隻有林克能拔起?為什麽希卡石板隻有林克能使用?明明塞爾達公主在任何方麵都比他更厲害,也比他更努力,為什麽會是他?


    他能做的,不過是努力追上公主前進的步伐而已。


    所以,在那個黑發黑眼、腦門上有著十字刺青的人問出和塞爾達公主如出一轍的問題時,林克也隻是站在那裏,什麽都沒說。


    庫洛洛·魯西魯問他:“為什麽隻有你能使用那個石板?”


    在那個瞬間,林克想起了他和塞爾達公主無數個無言相對的日夜。


    同一時刻,卡金國境內。


    四王子切利多尼希慵懶地躺坐在自己屋子裏的長沙發上,手裏捧著一支盛滿了暗紅液體的杯子。他舉杯對著燈光,破碎的紅色光芒映在他的臉上,透過酒杯,能看見對麵擺著一個女人的頭顱。


    那是個很有趣的女人,倒不是說她本人很有趣,而是她帶來的消息很有趣。


    她叫什麽名字來著?切利多尼希已經記不清了,希拉還是席拉?反正也不重要。


    她無意中發現了七大美色之一——火紅眼的所在地,切利多尼希當然聽說過火紅眼。據說,窟盧塔族的人在情緒極端激動的時候眼睛會變成鮮紅色,那種顏色攝人心魂,被冠上了“七大美色”的美名。


    他實在是很感興趣,這些“火紅眼”的顏色會比光照下的波爾多紅酒更加美麗嗎?這會是他一直以來都在追尋的,終極的人體藝術嗎?


    他非常好奇。


    切利多尼希就著城市夜晚璀璨的燈海,抿了一口紅酒。


    林克麵對著一屋子的忍者……不,盜賊,終於開口,迴答了剛才庫洛洛問的那個問題。


    他說:“搶別人的東西是不好的!”


    林克的話音剛落,周圍就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一直笑嘻嘻地用手機聊天的俠客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幾分,穿著一身休閑裝的飛坦沒了麵罩的掩蓋,直接衝天翻了個白眼。


    芬克斯是最早說話的:“我也喜歡他!”


    其他人:?!


    這個穿著埃及服飾戴著法老帽子的男人三兩步跳到林克身邊,在俠客“喂喂”的叫喊聲中一把拔掉了少年脖子後頭的天線,像是好哥倆一樣摟住這個身材矮小的少年,衝著庫洛洛說:“我推薦他入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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