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凜換了便裝, 整個人看起來便年輕了許多。


    但長久以來積累的氣勢還是不會變的, 他皺起眉, 神情肅穆地看著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茶廳裏的人來來往往,人聲鼎沸, 這家店很熱鬧,在城市論壇上榜上有名, 裝潢得古香古色, 木頭雕花的窗, 晶瑩剔透的瓷器裝飾, 格調很高, 但沒架子,走的親民路線, 裏麵擺滿桌子,空了就能落座, 無需預約。


    楚凜比人家小姑娘大了近十歲,不懂現在的小姑娘想什麽樣的,就按著名氣最高的來。


    戴小鵲是不知道警察叔叔在想什麽, 她坐立不安地捧著茶杯, 就像有把刀架在脖子上似的, 黎雲洲那樣的身份, 從法律上講,那是個滿手鮮血的殺人兇手。


    當然,真正殺人的是張惠,她把對餘青青和張平實的憎恨遷怒到黎家父母身上, 可楚凜不知道呀。


    她私下把這麽個黎雲洲帶走,是不對的。


    戴小鵲心虛得就快坐不下去了,連楚凜喊了她好幾聲也沒有聽見。


    “戴小鵲、戴小鵲?戴小鵲!”到最後,楚凜不得不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這一聲不小,刹那間左右的人都看過來了。


    戴小鵲陡然驚醒,和楚凜麵麵相覷,都有點尷尬。


    過了一會兒,楚凜語氣稍緩,“你不用怕,我不是要做什麽。”


    戴小鵲笑笑,沒吭聲。


    楚凜心裏一納悶,心想自己也是人模人樣,怎麽她好像看見一個兇神惡煞的樣子。


    頓了頓,楚凜直接切入正題:“同學,你是怎麽到那種地方去的?”


    “黎月寧是我學姐,順著查。”戴小鵲笑,率先問道:“楚警官,後來那件事你們怎麽處理了?”


    “被騙的人都就出來了,送去醫院之後陸陸續續清醒,但好像都忘了發生什麽事,這也算是一件好事。不過這件事已經引起上麵重視,短短幾天內,順藤摸瓜查到了很多。”楚凜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這還得多虧了你。”


    戴小鵲沒敢做聲,怕他繼續問下去自己答不上來。


    但查到了很多?


    究竟查到了什麽?


    她抓心撓肺地想知道,又不好意思問。


    楚凜沉默地看了這女孩一會兒,他想問的也有很多,說黎月寧是她學姐,所以她順著查,他信,不過更重要的是,她是怎麽從那個地方全身而退的?


    後來出現的那名青年似乎和她是一夥的,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楚凜輕輕敲了敲桌子,開口說的卻是:“我們找到了一個人,餘青青的養父。”


    “餘青青還有養父?”戴小鵲驚訝地睜大眼。


    “不然你以為為什麽張惠姓張,張平實也姓張,卻又一個姓餘的女兒?”楚凜嚴肅的臉上出現一絲笑意,但這點笑馬上消失,“當年張惠初到正臨市的時候,照顧她的好心人就是這個人,餘青青後來的養父,他是可憐張惠兩人孤兒寡母,早些年管得不嚴,後來也就給了餘青青身份,但他的生活算不上闊綽,張惠和他,兩人勤勤勉勉攢錢買房,本來該過著普通人的生活,那時候的張惠也並未出現什麽問題,直到張平實找上門來,張惠心裏慌張,一五一十把事情跟他說了,他也怕,但處了這麽多年,早已感情深厚,然而還未來得及相處應對辦法,餘青青就死了。”


    戴小鵲沉默地聽著,想到阿惠那雙辛勤勞作的手,當時她在七日祈禱會說出真相要那些被騙的人走,也未必沒有真心。


    或許在張平實遇到“阿母”之前,她隻是一個勤勞善良的女人,一直到後來,她終於徹底瘋了,阿惠口口聲聲嘲笑張平實被怪物迷惑心智,她又何嚐不是。


    但沒有或許,一切都發生了。


    對於餘青青,戴小鵲撇了撇嘴,忍不住嘀咕一句:“生個白眼狼還不如生塊叉燒。”


    楚凜點點頭,“張惠殺黎家人的時候,這個人也知道,張惠曾經精心策劃過黎家人的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也是後天,據說他攔過,但張惠已經瘋了。”


    話說到這裏,戴小鵲眼睛驀地一亮。


    “也就是說黎雲洲……”


    “暫時不能擺脫嫌疑,但也有證據不是他。”


    “真的啊?”戴小鵲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不管怎麽樣,這都比預想的結果好了許多。


    楚凜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銳利的雙眼中倏然迸發出一種審視。


    戴小鵲一怔,沒忍住縮了縮腦袋,她有種小學的時候沒交作業被班主任發現的感覺。


    太可怕啦!


    但就在這個時候,楚凜忽然又卸了他身上的威壓。


    他的臉上染上一層陰霾,說:“案子已經移交給了其他部門。”


    “其他部門?”戴小鵲皺了皺眉。


    她有點兒聽不懂他的意思,其他部門是什麽部門,這個案子怎麽不歸你們管?


    楚凜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重重放下茶杯,“叩”的一聲,清脆刺耳。


    然後他壓低聲音,對戴小鵲說:“你聽說過張獻忠沉寶的傳說嗎?”


    張獻忠沉寶?


    戴小鵲眉心一跳,作為一個文科生,當然也不是每一個學生都會知道那些七零八落的舊跡傳說,可巧的是,她有個老師最愛這些奇聞異談,每當課餘,總要嘮叨那麽一兩嘴。


    早在明朝末年,有個叫做張獻忠的將軍,他參過軍,當過捕快,接著來來迴迴,又去從了軍,最後犯法被逐出,流落鄉間。


    後來他加入反明隊伍,被明軍攻打,損失嚴重,便受朝廷招安,整頓修養,但他並未遣散義軍,而是不斷壯大自己的實力,終於在某年,他再度起義,率兵殺入川西。


    他燒殺擄掠,奸淫搶奪,建立大西國,也在短短時間殺害無數人性命,霸占數不盡的奇珍異寶。


    但他的政權並未持久,不久後遭屬下背叛,因清軍入川,終不戰身亡。臨死前,張獻忠為了讓自己的寶藏不為他人所獲,於是命人把江河截斷,並且在其中挖了一個巨大坑穴,將盡數珍寶埋入其中。


    這些寶藏沉於江底數百年之久,後人根據記載,陸續來尋,但江河淤泥厚重,始終看不到真切,卻也模模糊糊定了個位置。


    直到一百多年前,有一夥人發現了它。


    又到幾年前,另一夥人在同一片地方挖掘出奇珍異寶,更加證實了這個傳說的真實性。


    這件事當時轟動了全國,城市論壇上百分之六十的帖子都是關於這些寶藏。


    “我知道。”戴小鵲不自然地捏了捏杯耳,困惑地瞅著楚凜,“可是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楚凜眯了眯眼,冷冷地說:“你還記不記得,張惠說過,‘阿母’是從海裏飄來的?我們查過,張家村正好處於某條江河入海處。”


    “你是說‘阿母’是張獻忠沉寶裏的東西?”戴小鵲表情複雜,“這也太扯了,川西離入海十萬八千裏,就算飄也飄不了那麽遠。”


    楚凜接得很快:“那東西自己會動。”


    戴小鵲沉默,順著他的話去想。


    那隻八臂嬰兒沉在水底數百年,某一天,它驀地從沉睡中清醒,它用八條手臂將泥土挖開,終於從地底裏冒出來了,它血紅的雙瞳打量著周圍這粼粼碧波,臉上露出一絲詭笑。


    它寄生在所見的任何一種生物身上,隨著歲月飄蕩,又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它上了岸,它迷惑它所見的任何一個人,讓他們供奉它、臣服它、為它所用。


    最後,終於有人驚醒,一怒之下,廢九牛二虎之力再度將它投下江河。


    或者——


    戴小鵲蹙起眉,試探性地說:“但這還不能足夠證明它就是當初的寶藏,難道,楚警官你那還有什麽消息,比如說,從一開始,它就是被某個人帶出來的?”


    楚凜繃緊的麵容上總算稍有緩和,他依舊嚴肅,但眼中露出一絲讚賞。


    “實際上,我們一開始調查這件事情,並不是因為張家村的異常。”


    “不是因為張家村?”戴小鵲驚訝地睜大眼。“那是因為什麽?”


    “因為一個賊。”


    “一個賊……”她默默地念了一遍,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想法。


    楚凜點點頭,“十幾年前,川西某地,一個賊因為盜竊招惹了當地的地頭蛇,被割喉沉屍江河,不料三天後,他竟然又複活了,當時他失去一條手臂一條腿,根本就沒有存活的可能性,但他還是活了,卻也瘋了。他瘋瘋癲癲大喊大叫,對著見到的每一個人說水底裏有寶藏,別人一看他這樣,半信半疑,那地頭蛇也怕,更怕這個賊發難複仇,於是決定先下手為強,先帶人到水裏去。”


    說到這裏,他忽然沉默下去,戴小鵲都急了,看他慢吞吞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才敲敲桌子問:“然後呢?”


    “然後?”楚凜雙眼沉了沉,“這群人沒有迴來。”


    “操!”戴小鵲罵了句髒話,“再然後呢?大哥你一口氣說完啊!”


    楚凜這才不急不慢,說:“第二天,河麵上忽然飄起許許多多的奇怪的東西,據說有牛角、有骨頭、有珠寶……還有長了八條手臂的嬰兒,人們哪裏見過這些東西,又驚又怕,覺得邪門不吉利,那幾個失蹤的人就像被獻祭了一樣,換來了這些東西,都說碰了會撞邪,但人總有貪念,普通人不敢碰,總有其他人敢,於是這些人把東西帶迴家,分好贓,結果……”


    說到這裏,他又停了下來。


    戴小鵲咬了咬牙,想把麵前這杯水潑到他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直接百度上就有啊,不過,雖然是這樣,但這還是個架空現代哦,就當做是平行時空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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