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靜靜地立在樓梯之上, 上麵穿了黑色連帽衫, 下麵是藍色牛仔褲, 身材高瘦挺拔。陡然地出現在這裏,寬大的帽字幾乎遮住他半張臉, 整個人突兀地嵌入這漆黑的畫麵中,卻奇妙地與黑暗融為一體, 從戴小鵲的角度隻能看見他罩帽之下白皙的下顎和優美的嘴唇, 冷淡得不近人情。


    但下一瞬, 他習慣性地在戴小鵲麵前低下頭, 做出誠摯傾聽的姿態, 清俊的眉眼流露出一絲困惑,幽深平靜的雙瞳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聲音裏也染上那種溫暖的熟稔。


    “戴小鳥?”


    好半晌,戴小鵲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目瞪口呆。


    “小竹馬?你怎麽會在這裏?”


    青年沉默一瞬,“路過。”


    “路過?”


    你騙鬼啊!戴小鵲瘋狂腹誹,但來不及多說了, 隻見蕭逐野身後忽然蹦出一隻人肉蜘蛛, 蠕動八臂眼看就要撲過去, 戴小鵲一驚:“小心——”話未說完, 身體便反射性衝過去,青年眸色淡淡,身體微微一側,下一瞬, 刀光閃過,匕首牢牢插進人肉蜘蛛的頭顱。


    戴小鵲用力一甩,將那怪物甩開抽迴匕首,歪頭瞅了蕭逐野一眼,眨眨眼抿起一個笑:“配合默契。”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半點兒也不好看,甚至還有點醜,臉上東抹一塊西抹一塊,一張臉髒兮兮的,隻有雙眼灌滿笑意,熠熠生輝。


    但蕭逐野低頭看著她,沉默片刻,唇角還是抿出一個很淡的笑,抬手用指尖輕輕碰了碰戴小鵲的額頭,低聲說:“嗯,很棒。”


    戴小鵲一愣,按住他的手,“小竹馬,你不問我呀?”


    蕭逐野正在幫她接過黎雲洲,等到安安穩穩地把另一個沉重的青年抗在背上,他才瞥了她一眼,微微歪著腦袋,似在思索。


    而後才說:“我不問你。”


    “為什麽呀?”戴小鵲一懵,反而較起真來。


    前邊是怪物,後邊也是怪物,中間還有兩隻鬼,待在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怎麽看也不像是正常人會做的。當然,就算他真的問了,她可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可一旦不問,那也太奇怪了。


    況且小竹馬怎麽會在地方?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剛才說“路過”的時候,雙眼定定地看著她,坦蕩而平靜,說完之後卻立即別開眼。


    這是他說了謊話後的習慣。


    戴小鵲和他認識了那麽多年,哪可能會不知道。


    他說謊了。


    他是故意來這裏的。


    但他為什麽會知道這裏?


    戴小鵲皺起眉,忽然發現自己的傻子小竹馬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滋滋滋的聲音!


    劈裏啪啦,黑暗中仿佛有一串電流迅速沿著電路掠過黯淡的光線裏陡然升起一道亮光,這光閃爍幾下,緊接著噗嗤一聲脆響,第一盞電燈亮起、第二盞電燈亮起、第三盞電燈亮起——


    刺目的光芒迅速而洶湧地照亮sk藝術長廊的每一個角落。


    與此同時,一樓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sk藝術長廊的大門開了。


    漆黑沉寂的夜空中,靜靜蟄伏的建築忽然冒出耀目的光,輝芒沿著林葉迅速蔓延,幽靜的道路驟然明亮。


    而後第一個人從門內出來了。


    那名叫做崔亮的警官出示了自己的證件,揮擺手臂招唿裏麵的人:“快點,快出來——”


    馬上有更多人從裏麵出來,男男女女,人群無聲地從sk藝術長廊裏湧出,行若遊魂,神情恍惚,他們茫然地跟在崔亮身後,六神無主眼神發直,就像一群平底行走的僵屍。


    崔亮看著眾人的模樣,忍不住擰起眉頭。


    希望不會太晚。


    當年逃出來的那些人也像他們一樣,一個個跟沒了魂似的,找醫生也看不出什麽眉目,本打算留院觀察,沒想到當天晚上那夥人就死了,突如其來,甚至連線索也來不及打聽。


    上頭曾經下了死命令要徹底調查這件事,可時間越拖越長,中間又將案件轉交他人手,長時間沒有結果,又有其他案件吸引注意,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直到現在。


    幸好他們手上有當年頭兒留下的情報——那些怪物怕光,這麽大一棟建築到處都弄得烏漆嘛黑,一看就有問題,他和楚凜趁著混亂離開,中間也遇到不少麻煩,那些長了人頭的蜘蛛悄悄摸摸跟在他們身後,本以為是一番苦戰,沒想到那些東西竟然不敢上來。


    真是怪事。


    到處找了一會兒才發現是總電閘被弄壞了,不是專業人員解決不了,所以才搗騰了那麽久。


    崔亮煩躁地嘖了一聲,心裏其實著急得很,恨不得現在就進去一探究竟。


    情況究竟怎麽樣了?


    楚凜說是要把事情交給那個小女孩,可一小丫頭片子能幹什麽?真遇到危險怕不是還得挫骨揚灰?不知道她有家人沒有?書念得怎麽樣?聽說念大三了,出路想好沒有?


    崔亮家裏也有一個小妹妹,一想到這裏,就覺得擔心得不得了。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串烏拉拉的鳴叫聲。


    許多輛警車閃著刺目彩光唿嘯而來,重重將這裏包圍住,崔亮一看,心裏鬆了口氣,好了,救援來了。


    警徽莊嚴肅穆,一下便驅除了許多邪氣。


    “臥槽,可他麽算來了。”崔亮鬆了口氣,正想迎過去給同事解釋情況,忽然,旁邊猛地伸出一隻手拽住他的手臂,崔亮一看,心裏一咯噔,隻見原本站在他身後的中年男人表情一陣扭曲,死死地瞪著他,麵容猙獰。


    “操,還來?”崔亮頭皮發麻,想到那些怪物的模樣,下意識反手就是一個過肩摔。


    突然,隻聽見哇的一聲,中年男人麵色鐵青地癱在地上,張開口捂住肚子,“嘔——”


    一團白色的液體從他口中吐出來,但尚未來得及看清,隨著光照,那團液體變成黑線逸散在空氣中。


    片刻,中年男人滿臉困惑地抬起頭,看看崔亮,又看看周圍,眼神閃了閃,驚慌失措:“警察同誌,我怎麽在這裏?我沒犯法啊,您可別抓我啊!”


    話剛說完,陸陸續續有更多人彎著腰嘔吐,場麵極其壯觀。


    幾名同事從車上下來,目瞪口呆,撞撞崔亮,“怎麽個迴事啊兄弟?”


    崔亮煩躁地點了一根煙,“老子他媽怎麽知道,全拉醫院看看。”


    ***********


    整棟建築轉瞬燈火通明。


    戴小鵲還未聽見蕭逐野的答案,二樓忽然傳來楚凜的聲音,“哎,同學?兄弟,剛才謝謝你啊,如果不是你,那電閘就修不好了,不過你……”


    戴小鵲臉色微變,迅速看了黎雲洲一眼,想到他尷尬的身份,頓時做好了決定。


    現在暫時還不能把人交出去,隻好之後再跟楚凜溝通。


    思及此,戴小鵲壓低聲音:“小竹馬,你是打哪兒進來的?”


    這裏大門已經關閉,蕭逐野要進來,一定還有其它地方。


    蕭逐野定定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沒有多問什麽,他迅速轉身朝著樓下的方向奔去,“跟我走。”


    空氣裏仍然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在亮燈後,阮紅貞和紀斯名就消失了。


    那些人肉蜘蛛見不得光,待光線亮起,吱吱喳喳尖叫著四處躲藏,瘋狂抖動著四肢朝著每一個角落鑽去,但它們根本逃無可逃去無可去,這棟藝術展覽樓,建造者大概是為了讓這裏的藝術品不被任何陰影影響到它的模樣,竟然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也安上了電燈。


    一旦sk藝術長廊的總電閘開啟,整棟大樓瞬間亮如白晝。


    戴小鵲頭一迴在這麽清晰的光亮下看到這些曾經是人類的怪物瘋狂地尖叫攀爬,她看到他們哭嚎呐喊,最後隨著光照,就像沙漠裏幹枯的綠葉,逐漸失去生息,最後如同一具真正的人類的屍體,失去血色,白慘慘無力癱軟在地上。


    整條走道裏橫屍遍野,觸目驚心。


    戴小鵲心裏冒著寒氣,就在這時,前麵的青年腳步一頓,迴過頭看了她一眼,伸手碰了碰她的腦袋,悶聲說:“覺得討厭就別看,不用看也沒關係。”


    他太冷靜了。


    好像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戴小鵲張了張口,想問,最後還是笑了笑:“我知道了,小竹馬,不要擔心,我可以的。”


    幽深的黑眸凝視著她,似乎在打量她是否真的沒事,片刻,青年的手沿著她的發梢來到她的耳畔,然後用一種溫柔卻又無奈地力道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


    “我相信你,所以我不問。”


    “戴小鳥,你很厲害。”


    親昵的動作卻並不讓戴小鵲覺得反感,她懵了一下,總覺得小竹馬話裏有話。


    片刻她才迴過神,蕭逐野是在迴答她之前的問題。


    她還來不及多想,高瘦挺拔的青年便背著黎雲洲迅速離開,戴小鵲眨眨眼,連忙追過去,然後問:“那我可以問你嗎?”


    蕭逐野沒應聲,就在她以為他不會迴答的時候,忽然又聽見他咕噥一句:“你自己找答案。”


    後又說了一句更小聲的,什麽什麽“更好”,戴小鵲沒能聽清。


    兩人很快又迴到了“人體模特”所在的地方,燈光之下,一具具屍體在走廊兩側垂頭聳立,陰沉冰冷得讓人毛骨悚然。


    戴小鵲隻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視地往前跑。


    “前麵真的有出口嗎?”


    她記得自己就是從這兒跑出來的。


    “有。”蕭逐野淡淡地說,“下麵曾經是一個廢棄的地下車庫。”


    話音剛落,眼前竟然出現了兩條岔路。


    “走右邊。”蕭逐野說。


    戴小鵲動作一頓,她沒想到,出口離那些蟲卵竟然這麽近!


    猶豫片刻,她轉身進了左邊的走道。


    順著樓梯往下,隻見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天花板的蟲卵像黏膩的泥,撲簌撲簌夾雜著殘肢斷臂,啪嗒啪嗒墜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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