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菊花搖曳多姿, 似是在跳舞一般, 好一副活潑熱鬧的場景。


    而在這美景之下,一些花兒在一次次的碰撞中漸漸枯萎, 而一些花反而越來越強壯, 枝頭吐放新芽,連花朵都越發的絢爛。


    當一株菊花枯萎之時, 便迅速化為殘渣, 淪為泥土的肥料。取而代之的, 是一株新芽,吸收著土裏的養分,舒展著枝葉,很快又長成一株新的菊花。若不是特意觀察,很難發現這花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株了。


    阿梨有些嫌棄的看著花田中的醉陶, 盡量不讓自己的衣角碰觸到這些漂亮的花朵。


    “前輩無需如此, 這花田中, 大部分的菊花都是普通的醉陶, 並無陰靈。”陶醉說道。


    “我有一個問題,既然那些陰靈能夠與生魂融合,那為什麽非要是妖?”阿梨看著滿地的醉陶。這麽挑做什麽,難得有一次重獲新生的機會, 何必互相殘殺呢, 做一株普普通通的菊花不好嗎?何必費那麽大勁。


    “這於他們來說就相當於第二次投胎,既然有一次能夠選擇出身的機會,誰又會浪費呢。”陶醉笑道。


    阿梨抿了抿唇, 行吧,這個理由滿分。


    所謂花王被吹捧的那麽珍貴,能夠拿到它的幼崽必定是地位不低,既然能夠當天之驕子,誰願意去做一株普普通通的菊花。這就好比讓選做乞丐還是做富家子,完全不需要猶豫嘛。


    阿梨眼神瞟了一眼被辛十四娘抱著的小獅子,難得生出了幾分同情心。


    那什麽融合啊,在他看來跟奪舍差別也不是很大。不過還好,那些陰靈對未出生有執念,一心隻想還陽重生,出手還算有分寸。若是他們真想依靠吞噬魂魄修煉的話,幼崽的魂魄隻能算是養料,根本不會留下半點渣渣。


    不過陰靈之間相互吞噬,最後花王之中留下來的那個,定是身經百戰的佼佼者。哪怕隻是殘破不全的魂魄,對付一個未成年的幼崽也是小菜一碟,隻怕大多數拿到花王的小崽子都和這小獅子差不多,意識行為都更偏向陰靈那一方才對。一個不小心,就真的會完完全全變成另一個人。


    更讓阿梨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些風險那些幼崽們的長輩都知曉,但還是爭著搶著為孩子搶奪花王。雖然靈魂融合能夠提高幼崽的神魂強度,讓幼崽各方麵都能夠獲得提升,但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阿梨是不能夠理解,為了讓孩子贏在起跑線上,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顧孩子安危的那種家長心態。再怎麽想讓孩子成才,這也有點過了。


    阿梨又道,“你不是說,他關於陰靈的那部分記憶被封掉了,為什麽好像又想起來了?”


    “不知道,也許是封印到時間了。也許是因為迴到了舊地,見到熟悉的場景,太過激動,所以就想起來了。”


    “是嘛。”阿梨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總覺得這個叫陶醉的怪怪的。


    等等,陶醉,醉陶,莫非他就是故事裏那個陶三郎?


    阿梨剛想開口發問,陶醉就停了下來,“到了,就是此處。”


    阿梨揣著一肚子疑惑很想通通問出來,然後就看見了身旁一言不發的黑狐。不知怎麽滴,就把疑惑都吞到了肚子裏。


    按道理來說,小狐狸可比自己腦袋瓜頂用多了,他好像從見到這個叫陶醉的就沒怎麽開過口,莫非是有什麽其他的發現嗎?


    黑狐:???


    “你說的東西在何處?”阿梨單手負在身後,明明可在意了,可麵上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陶醉沒有在意阿梨這瞬間的形象轉變,隻是露出淡淡的笑容,抬起手指向麵前枯樹上的蜂巢。


    那蜂巢大如鬥,外表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球,單是這體型就告訴別人,這是個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存在。


    不過,此刻這蜂巢也就是個空架子,就像是這枯樹一樣,都已經失去了生機。阿梨神識一探就清楚了,這蜂巢裏根本一個活物都沒有。


    阿梨皺了皺眉頭,誰會把酒窖藏到廢棄的蜂巢裏了。冥冥之中,他突然有種預感,這裏麵的東西定與他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


    壓下那不詳的預感,阿梨指點江山道,“前麵帶路吧。”


    “請隨我來。”陶醉微微一笑,朝著前方邁了一步。


    突然,眾人的眼前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宮牆。宮牆巍峨,不知高幾許。朱紅的紅門大開著,內外不見人影,透露著幾分蕭瑟之意。


    走進宮門,宮牆內富麗堂皇,與凡人間的皇家公苑沒什麽區別。隻是這宮裏宮外都沒有一個人影,牆上剝落的紅漆,長著青苔的台階,被灰塵覆蓋的漢白玉欄杆上,都明明白白的揭示著這是一座被廢棄已久的地方。


    陶醉領著眾人走到了正殿前的空地上,這裏的地磚上有著如同蜘蛛網一般的放射性裂痕,遍布整個廣場,像是被什麽巨大的利器砸出來的一樣。然而在蛛網的中心,卻隻有一枚鐵釘。


    當然,這鐵釘可不是那種平常人們用的那種釘子。瞧這樣式,倒像是一枚……棺釘。


    “前輩為何不走了?”陶醉問道。


    阿梨遠遠瞧著那釘子,覺得很是不詳,整個人上下都寫滿了不想靠近。


    “你不是說帶我們來找永遠喝不完的酒嗎,那帶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前輩,那東西就在前麵。”


    “真的?”


    阿梨很是懷疑,這空地簡直一目了然,哪裏像是能藏酒的地方。


    陶醉麵色平靜,“若是您反悔了,我這就帶你們迴去。”


    “諒你也不敢騙我,繼續帶路吧。”


    “請。”


    走到那顆釘子旁,陶醉拂了拂衣袖,地上突然出現了一株巨大的菊花,枝葉會花莖被七顆釘子牢牢的釘在地上,而剛剛空地上的那枚正是其中之一。


    他的身邊放著一個酒壇子,一上來就吸引了阿梨的注意。他伸手去抓,卻從中間穿了過去,手中空無一物的觸感讓他有些懵逼。


    “這是……”阿梨看著空蕩蕩的手,不應該啊,這世間還是他抓不住的東西嗎?


    “那是陰間在陽間的投射,並不是真正存在陽間之物。”陶醉目光陰冷的看著地上的釘子,“那壇子裏裝的就是你要找的東西,拔掉那顆釘子,你就能拿到手。”


    “這裏就是你先前說的那地方?”阿梨同樣看向了釘子。


    “嗯。”


    “疼嗎?”黑狐突然開口道。


    陶醉抿了抿唇,臉色發白,“習慣了。”


    阿梨:???


    怎麽肥事,他有錯過了什麽嗎?


    阿梨湊到黑狐身邊,“你們在說什麽?”


    “地上那株菊花,應該是他的元神。”黑狐說道。


    阿梨:!!!


    什麽,還有這種事情。沒了元神,肉身也能自由活動嗎,不可能吧。


    “你怎麽知道的。”陶醉問道。


    連開天斧都沒看出來的事情,為何區區一個狐妖卻能知曉。


    黑狐眼眸微垂,看不清眼中的情緒,“我見過與你一樣之人。那人告訴我,這是種特殊的功法,隻有特定的一群人才可修煉。可今日見到此景……”


    陶醉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露出一個笑來,可阿梨怎麽看都覺得有些陰森森的。


    “這世間哪裏會有這種功法啊,元神離體,肉身與死物也沒什麽不同。勉強將意識留在肉身中,沒有元神,想要動一動手指都是件難事,所以你們看我,修為最多也就隻能用出來一兩層。而且元神受傷,肉身會出現同樣的傷。哪怕我□□被錘煉的足夠強悍,可以勉強抵擋陰氣侵蝕,但這其中的痛苦卻不會抵消。也因此,我成了一個酒鬼,用酒來麻痹自己。”陶醉說著,拿出一壇酒,揭開蓋子,抱起來直接往嘴巴裏開始倒。


    黑狐沉默了。


    當最後一滴酒落入陶醉嘴裏後,猛的將酒壇子砸到了地上。


    陶醉眼中透露著幾分玩味,看著黑狐說道,“狐狸,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將那壇酒帶過去嗎?因為每逢朔日,就是這釘子力量最強大的時候,疼痛會增加數倍。為了不破壞肉身,我的意識會迴到元神上,暫時屏蔽掉元神與肉身間的聯係。這種痛苦我已忍受了數萬年,而我的前任,也就是養育我的人,就是因為忍受不了這種痛苦,才培養了我做了她的替代品。為求解脫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的一身修為和漫長的生命,她可是仙人啊,能讓仙人都忍受不了甘願墮凡的痛苦,你口中的那個人是不是也正在承受著呢?”


    黑狐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愣在了那裏。所以說,他以為除了長了身白毛之外,什麽本事都沒有的父親,真的是如他想象的那般無用嗎?


    都說白狐是上天的寵兒,可這種“寵”法,當真是聞所未聞。如果說白狐真有使命在身,那白狐在族中的地位高也不是沒有緣故,那麽黑狐呢,黑狐受到歧視是否也存在其他的緣故?


    黑狐看向地上被釘的死死的醉陶菊,皺緊了眉頭。


    父親,是不是也如他一般,日日夜夜都在忍受著釘錐之苦呢?


    阿梨有些擔心的看著他,“小狐狸,你沒事吧。”


    黑狐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隻是想起來一些事情罷了。”


    “咦~”陶醉詫異的看著黑狐,“恭喜道友,這是要突破了啊。”


    黑狐抬手查看了一番自己,發展自己被卡了許久的境界居然已經鬆動了。周身氣息翻湧,竟是即將進階之兆。


    他立即盤腿坐下打坐,努力壓下這種進階的衝動。他可沒忘記這是哪,這裏可不是什麽進階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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