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迴到重火宮,豐涉和奉紫的反應都有些異常。豐涉是一臉崇拜雙眼發光地觀賞重火境的深秋美景,奉紫則是若有所思地觀察著每一個角落,沉默的時間占了多數。


    還有半個月時間才到武林大集。雪芝幾乎動員了一半的人出去尋找穆遠,但是毫無音訊。穆遠是重火宮的中流砥柱,把他給弄丟了還不能大肆宣揚,不然外麵一定會認為他是被修煉“蓮翼”的人暗殺了。


    她正準備自己上陣,豐涉卻因為換季不小心得了風寒。看著他一個人縮在床頭哆哆嗦嗦的模樣,雪芝終於不忍,留下來照顧他。豐涉迷迷糊糊地睜開紅紅的雙眼,吸著鼻子低聲道:


    “我說的沒錯,雪芝真的是一個好姐姐。”


    雪芝拍拍他的臉蛋,又繼續坐在一旁研究《三昧炎凰刀》。


    很快,雪芝收到了月上穀的信。


    雪芝很期待地拆開看,但是裏麵的內容不過短短幾句話,邀請重火宮參加武林大集。雪芝讓別人代筆說他們會準時參加,便把信給扔到一邊去。


    月底,依然沒有穆遠的消息。


    雪芝終於放棄尋找,準備以大局為重,先去月上穀參加大集。


    於是雪宮主帶著四大護法、見習四大護法、數名資深弟子,還有兩個油瓶開始往月上穀出發。


    因為人數眾多,兩日後,一行人才抵達少室山南部,在客棧住下。


    時至初冬。


    樹林和田野顯得空曠且遼闊。客棧外,風吹得柴草翻飛,樹枝上最後幾片黃葉,也零零落落地飄落。葉子也如同那些稀少的行人,一邊打著抖兒,一邊滾向土溝,像是在尋覓最後一線生機和溫暖。


    雪芝不知道自己何時真變成了大姐,隻要奉紫一撒嬌,就會下意識去照顧這個不諳世事的大千金,往她房裏送棉被,送吃的。


    這時,雪芝正抱著一堆點心往奉紫房間去,卻聽到房裏有布料拉扯的聲音。


    雪芝用力推開門。


    屋內,一名黑衣人正捂著奉紫的嘴,拽住她的手,試圖把她綁出客棧。雪芝立刻扔下手中的點心,摘下牆上的寶劍,向那黑衣人刺去。


    那人眼露詫異之色,以驚人的身法閃過了雪芝的攻擊,還伸手擋了一下。


    誰也沒料到,這一擋,竟然讓雪芝的劍直刺向自己的手臂。


    雪芝慘叫一聲,後跌兩步。


    “姐姐!!”奉紫連忙撲過去。


    黑衣人有些分神。也是同一時間,雪芝抓住那人的衣服,扯下一個事物。


    黑衣人跳出窗外,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這人就是上次那一個,《蓮神九式》……”雪芝按住傷口,吃力地攤開手中的香囊,“而且……她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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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


    武林大集一日,月上穀外。


    紫荊林早已褪去了昔日的蔥榮,透過林子稀疏的枝椏,可以看到到高山碧澗,穀內的畫簷飛宇,還有遠處蟻群一般的行人。重重密林包圍的月上穀,透明就像是清冷的冬,萬物都變了樣。


    月上穀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很多人都不知道,月上穀雖然地處少室山下,在相當隱秘的位置,麵積卻比少林寺都要大上很多。多年前這裏因為地大人少,除了鎮星島,其他島看去都會有些荒涼,但是近幾年月上穀勢力大幅度擴張,所以,就算是站在一個島上眺望另一個島,都會看到來來往往的弟子。


    鎮星島,月上樓。


    天空是淺灰色,冷風刮過後,清雪亂舞,整個世界都顯得混沌。一遇到了冷空氣,人們的唿吸都冒著煙似的。門庭若市的月上樓,卻像被染上了大紅色。


    各大門派的人早已在大廳中等候。


    右邊第一桌門派是少林。


    方丈釋炎在正中央,身邊站著四大班首,身後站著八大執事。釋炎是少林寺近百年來第一個不到五十胡子沒有全白就當上住持的高僧。他年輕的時候是人如其名,性格剛烈,嫉惡如仇。不像大師,倒像大俠。但是自從他當上方丈,性格也變得沉穩很多,尤其是近些年,越發有了前任方丈釋玄的道骨仙風。釋炎同時也是當今公認的天下第一人,少林寺在他的領導下,越發穩坐武林泰鬥的地位。


    第二桌是峨嵋派。


    五花八葉的領頭人物站在周邊,中間是峨嵋掌門。自從二十年前,前任掌門離空師太和冥神教大戰後不幸傷亡,元氣大損,峨嵋派便一直不振。但無論再怎麽蕭條,也是瘦死的駱駝,任何武林的大事一定少不了它。現任掌門自名慈忍,意為慈悲和忍辱,畢生心願便是將峨嵋派再次發揚光大。


    第三桌是武當派。


    掌門星儀道長譚繹算是這幾個金字招牌大門派中最年輕的掌門,他的武當龍華拳造詣極深,多次在兵器譜大會上拿下榜眼,僅次少林之後。站在他左右的分別是大弟子書雲,二弟子厲玄,兩人都是他的愛徒兼心腹。時人皆說星儀道長日後十年將更加輝煌。


    左邊第一桌是華山派。


    坐在中心的自然是掌門豐城。他的右邊空著,是亡妻的座位。右邊站著兒子豐漠,左邊坐著愛妾白曼曼。豐城是典型的政策型掌門,他的武功不及幾大掌門任何一個,但是華山派的實力也不亞於任何一個。


    豐城摸摸胡子,一臉笑意地看向第二桌人。


    第二桌是重火宮。


    重火宮來人較多,站了數排:後排是四大護法和一些弟子,前排是三大長老和宮主重雪芝。重雪芝靜靜坐在位置上,神色有些凝重。


    地獄閻殿,人間重火;神乃玉皇,祗為蓮翼——這是多年前很多人對重火宮的描述。蓮宮主死後,重火宮便不再像以往那樣令人聞風喪膽。但近些年重雪芝的再起,令不少人對這個門派再次提起了戒心。


    重雪芝和她身後站著的林奉紫,幾乎變成了整個月上樓最格格不入的兩個人。兩個人都是極美的女子,卻不盡相同:喜歡林奉紫的人,會把她誇得天花亂墜比仙女還美,討厭她的人,卻可以把她說到奇醜無比;喜歡重雪芝的人,都會忍不住補充一句這宮主性格很可怕,再是憎恨她的人,卻都無法否認她的美豔。


    然而,在豐城看向雪芝的時候,雪芝後一桌的帶頭女子目光卻穿透人群,直殺豐城。


    第三桌是雪燕教。原雙雙身邊站著柳畫,柳畫的眼睛卻不時瞥向峨嵋派的燕子花。原雙雙原本很介意奉紫站到重火宮那邊,但拿她沒辦法。她這些日子在江湖上幾乎銷聲匿跡。有傳聞說她快嫁人了,沒時間操心教內事務,也再沒心思挑逗林軒鳳。


    豐城一看原雙雙在看自己,立刻收住視線,往高台的主座上看去。


    主座兩邊站著高人幾個頭的漢將世絕,一冷一熱,但看去都無比兇惡。仿佛是人隻要多看一眼,就會被他們的目光吃得骨頭都不剩。


    後麵站著四個支島的島主:南方熒惑島杜楓,武器是天妃傘,因為身法飄逸輕功卓絕,外號白鳥公子;西方太白島苗見憂,月上穀的一流鐵算盤,但有人說話不客氣,說苗見憂是上官透養的一隻會產金蛋的天鵝,兩人狼狽為奸,欺騙忠良詐騙錢財無比可恥;東方歲星島林氏夫婦,林宇凰和解語,林宇凰掌名,解語掌權,專門負責管理月上穀內務;北方辰星島仲濤,外號狼牙,上官透的鐵哥們,力氣出名的大,輕功出名的醜,穀內和練武有關的東西,都一定要算上他的份。


    主座前站的人是上官透。他雖然是公認的貴公子代表,但極少穿華貴的衣裳。他以驕傲的性格和囂張的出身出名,近些年來卻收斂不少。這一日礙於禮儀,他穿了一身非常本色的昂貴衣裳,態度溫和謙遜,卻令不少人感到局促,就好像他的驕傲是理所當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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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諸位光臨月上穀,上官某人實是受寵若驚之至。不過既然這一次大集是豐掌門發起的,就請他來向大家聲明一下這次的大集的安排。”上官透往旁邊讓了讓,等待豐城上去發言。


    上官透說話的時候,林奉紫總是低著頭。


    豐城離座,走到人群最前端,朝各大門派的人拱了拱手:


    “相信各位朋友來到此地,也都已經聽說了‘蓮翼’重現江湖一事,而且這一迴情勢更加嚴峻——”說到此處,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因為我們之間,無人知道這兩本秘籍在何人手上,甚至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已經知道了秘籍內容……”


    豐涉一到月上穀就接受了殷賜的治療,此時此刻鼻梁上還卷著紗布,便一直在看著豐城,麵無表情。


    林宇凰瞥了一眼重雪芝,朝她眨眨眼睛。


    雪芝點點頭,再看看上官透。上官透卻不多看她一眼,隻是微笑著聽豐城說話,默默點頭。


    突然,豐城道:


    “不知道雪宮主有何妙計?”


    重雪芝站起來:“實不相瞞,家父曾經針對《蓮神九式》譜寫了兩本秘籍,說如果修成,必能戰勝‘蓮翼’。”


    倘若說這句話的人不是重雪芝,這一定會是個很好笑的笑話。


    但是,譜寫秘籍的人是重蓮。


    重蓮是最了解《蓮神九式》的人。


    無不驚訝,卻也無不信,更無人聞之而不心動。


    慈忍師太道:“那麽……這兩本秘籍現在在何處?”


    “我這裏隻有一本《三昧炎凰刀》,另一本《滄海雪蓮劍》已經遺失。”


    “為何會遺失?”


    “這……”雪芝看一眼林宇凰,林宇凰在底下拱手連晃。雪芝清了清嗓子:“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找迴這本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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