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道長身為出家人,經文不念,什麽時候學會閑言碎嘴、說三道四。”


    思央坐在原位,冷冷望著丘處機,指尖輕緩轉著一根竹筷,語氣淡漠又危險。


    王處一將剛才那一幕看的清楚,他眉心微蹙,暗暗心驚思央的武功,應該不在他師兄之下,甚至更高一層也有可能。


    “梅姑娘你別誤會,我師兄隻是……”


    “隻是什麽?”思央斜睨他,唇角挑起:“隻是聽到江湖上傳言,東邪要娶女弟子的閑言碎語,想要自以為正義,在我麵前匡扶你全真教門風根正。”


    這話中的諷刺之意,王處一都不能忽略,更何況是脾氣衝動性情易怒的丘處機。


    將他比作閑言碎嘴的婦人,即便一開始理虧,丘處機這會也理直氣壯,拍桌道:“難道那些江湖傳言不是事實?”


    全真教自上到下,最是注重禮教倫常,師父和弟子之間自然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當他們聽聞‘東邪與女弟子’這則消息之後,先是震驚,接著是懷疑,再之後好好迴想,半信半疑,如今碰到正主,正主沒當麵反駁,那豈不是默認。


    “是與不是又怎麽樣?”思央根本沒把他那副作態的眼神放在心上。


    “畢竟我桃花島可是沾了個邪字,做出再離經叛道的事情,也不為過。”


    丘處機斥喝:“不尊禮教,違背師徒倫常,還自得洋洋,簡直是不知……不知所謂。”


    “不知所謂?”她緩緩站了起來,輕哼道:“其實你想說的是不知羞恥對吧。”


    “道長終於知道留口德了,佩服佩服。”


    丘處機被諷刺的有些下不來臉,猶自強硬:“桃花島一派,東邪非聖毀祖,也難怪會與,與女弟子糾纏不清。”


    這句話讓思央眼神一厲,繼而冷笑不語。


    把曲盈抱到因為這邊動靜嚇得躲到廚房的郭大嫂身邊,勞煩她看顧下孩子。她丈夫郭嘯天就會武功,郭大嫂也看出來雙方都是所謂的江湖人士,也沒多問,抱著曲盈在廚房躲好。


    迴身來後,思央從腰間抽出玄月劍。


    玄月是把可纏在腰間的軟劍。


    劍指丘處機,她道:“上迴在全真教不過打了個照麵,這次不如就讓我好好請教你們全真劍法如何。”


    如何?這等邀約,丘處機豈能不應。


    為防止打鬥破壞酒館,三人去到外麵。


    “二位道長不妨一起動手?”


    丘處機十分不喜思央的囂張狂言,舉劍冷聲道:“貧道可以先讓你三招。”


    “三招嗎……”抖了抖玄月劍,思央話中別有深意:“說來這把劍還是你師父王重陽真人給我鍛造的賠禮,拿人手短,我也就不編排王真人薄情寡義。”


    丘處機王處一臉色都難看起來,薄情寡義說都說出來,還不是編排。


    “本想給你們全真教留點顏麵,隻是說我可以,說我師父可不行。”她的聲音柔悅好聽,手中玄月在內裏灌注下瞬間繃直。


    丘處機傲然道:“全真教的顏麵也不是誰都能折損的。”


    思央扯了下嘴角:“道家講究道法自然,無為而治,萬物運轉,自有它存在的道理,你身為道教中人,偏偏看不透這點,以自己所思所想強加於旁人,妄為出家人。”


    兩個全真教道士被人來說道,臉色都不好看。


    話不再多言,玄月劍作一道白練,掠向對方。


    全真七子當中,名聲最顯的就是丘處機,他在山下行走的多,武功也算是拔尖的那個。


    全真劍法使起來,雖沒有他師父那般穩重端嚴,但劍勢來去如電,進退如風,攻中帶守,也難怪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讓人一提起全真七子,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丘處機。


    劍招再如何變化莫測又如何,一力破十會,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都如浮雲。


    思央沒有使劍招,簡單的一劍。


    丘處機以劍格擋,他本以為是再穩妥不過的一招,然而當劍與劍相觸,對方傳來的力道之沉之重,不曾預料到的他,虎口被震的一麻,直接倒退出去。


    不等他穩住,又是一劍輕飄飄襲來,可丘處機卻是頭皮一麻,再不敢小看這普普通通一劍,全力應對,可他的全力在那一劍下如同是個笑話,變化莫測的全真劍法,在強力之下,也難以招架。


    柔韌的劍身“啪”的一下,重拍在道士身上,後者隨之倒飛出去。


    “多謝道長承讓三招。”思央慢吞吞的把劍收迴。


    被王處一接住的丘處機直到聽到她的話,才恍然自己竟然落敗了,還是僅僅在其三招中敗落。


    這怎麽可能!


    可事實就是如此,甚至她都沒有使用桃花島劍招,平平無奇的三劍而已,他先前所說讓其三招,就像是三個耳光狠狠的打在他臉上。


    瞥了眼丘處機那灰敗的臉色,思央也沒再多諷刺,讓他自己懷疑人生去吧。


    “師,師妹……”


    思央一迴頭就看到不知何時站在那的幾人。


    一共四人,三男一女。


    最讓她一眼注意的當然是那熟悉的一身青衣。


    他們什麽時候來的,看了多久,聽到多少,思央也不在意,隨意掃了眼,轉身就走。


    “我桃花島人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你全真教的人來多加置喙。”


    身後傳來了,男子清朗冷冽的聲音。


    ·


    “師父把那全真教三個都封了穴道扔在外麵,算是給師妹出口氣。”


    曲靈風找到思央說。


    思央看跟著他後麵來的陳玄風,問道:“陳師兄怎麽迴事,還有那孫不二。”


    說起陳玄風一事,還得從金國使團來宋朝賀說起。


    因為黃藥師的緣故,曲靈風陳玄風等弟子,都對朝廷都沒什麽好感,更談不上敬畏心,不過由於對金國深入徹骨的痛恨,他在臨安發現金國使團的時候,陳玄風就多注意幾分。


    這一注意,就發現金國使團暗藏貓膩,以朝賀之名南下來,實為要勾結宋朝官員,簡直是司馬昭之心,就在陳玄風考慮要不要動手阻止這場陰謀勾結的時,就見全真教的孫不二被官兵包圍。他出手相救,那些官兵本不算什麽,可暗中有江湖人出手,他們兩人都落入包圍,被抓住。


    直到黃藥師和曲靈風趕到臨安城一番探查,才把他們救出來。


    孫不二說他們全真七子下山,就是得悉金國狼子野心,並且已經斬殺了幾名叛國賊,她和丘處機王處一約好在臨安城郊外會和,不想她被官兵發現蹤跡,還被圍困住,在被桃花島師徒順便救出來後,也隨著幾人來到牛家村。


    誰料到,一來就親眼目睹自己的師兄被狠狠打臉的一幕,之後還被黃藥師遷怒,同師兄們一起被封了穴道,扔在牛家村外。


    ·


    “師妹你還迴桃花島嗎?”


    思央坐在曲靈風給曲盈綁的千秋上,隨意蕩著,陳玄風就這麽走近來。


    他也是好不容易找到這單獨相處機會。


    “不迴桃花島應該去哪?”


    陳玄風手指有些緊張的攥了攥,似乎是在鼓足什麽氣力後道:“既然出來了,不如就在外麵走走,或許看待事情就會不一樣了。”


    思央終於是把目光看向他,好整以暇道:“師兄所言指的是什麽?”


    目光對視,陳玄風覺得在那雙眼睛之下,自己一切的想法都無所遁形,他錯開眼,將手中攥了良久的東西遞了過去:“這是我早就想送給你的。”


    一隻銀簪。


    “很漂亮。”思央誠懇表述。


    陳玄風眼裏有期盼:“那,那你喜歡嗎?”


    思央看著這隻銀簪,心中微歎,正要開口。


    “師公,抱~”


    女孩糯糯的聲音,說出的話讓思央抬眼望去,就見在斜前方,那人青衣卓立,風度翩然,也正看著他們。


    秋風卷落葉,蕭蕭瑟瑟,此時仿佛一切靜止。


    黃藥師視線掃過那銀簪,垂斂眼眸將張著兩隻小胖手,等著抱抱的曲盈,順手提起來,徑直走過來。


    陳玄風後知後覺的慌忙收起,沒得到答案,心裏頭也不知道是鬆口氣還是更多失落。


    “師,師父……”


    黃藥師沒理睬他,卻是將曲盈,直接丟給思央。


    “她要找你。”


    思央抱住曲盈,如果沒聽錯的話,小胖妞要的不是她抱吧。


    她倒也不拆穿。


    師父在這裏,陳玄風什麽想法也沒了,說了句‘師妹,你考慮考慮’就匆匆走人。


    “他要你考慮什麽?”人走後,黃藥師問。


    思央讓曲盈自己玩秋千,她則站起來,麵對他,笑了起來:“陳師兄想帶我一起四處走走。”


    黃藥師神色不變,眸光微深。


    她似瞧不見一般,又道:“我覺得他提議的不錯。”


    這迴他終於是無法維持淡然。


    ·


    “師妹你不跟師父迴桃花島了?”曲靈風驚愕道。


    思央點頭:“是啊,反正師父也沒反對,不是嗎?”


    黃藥師的確沒反對,可曲靈風隻覺得,師父那臉色著實難看,離得近都能感覺到一股緊繃的怒意,可他還偏偏強忍住,不由欽佩。


    師父和師妹之間,曲靈風隱約知道結症所在,可他也無從插手。


    最開心的莫過於陳玄風,心頭豁然開朗,掩飾不住自己高興。


    曲靈風要建自己的酒莊,思央表示打算跟陳玄風往北走走。


    作為師父的黃藥師,似乎是要獨自迴桃花島。


    ·


    “師妹,咱們先去哪裏?”


    出了牛家村,陳玄風隻覺得天高海闊,隻想帶著師妹天涯海角的浪跡。


    “師兄你覺得當今朝廷局勢如何。”


    突然考驗這麽有難度的問題,陳玄風仔細深想後才道:“朝廷寧宗勢弱,奸相韓侂胄把持朝政,官員腐敗貪汙已成亂相,百姓堪憂。”


    思央拉著馬兒韁繩,聽他說完才道:“這隻是表麵的。”


    “北方金國一直對我南下宋朝江山不曾死心,如同蟄伏在側的餓狼,若是給他們機會,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橫跨江淮,直逼南下腹地,現有蒙古在旁,金國暫時沒有動兵打算,可一旦與蒙古達成協議,宋朝危矣。”


    陳玄風道:“可我們這些江湖人能怎麽辦,朝廷不作為,任誰也無濟於事。”


    “江湖人難道就不是宋人了嗎?”思央歎道:“人立於世間,有所為,有所不為,師兄難道就不曾想為國家做些什麽嗎?”


    不是為朝廷,也不是為了名利,隻為腳下的這塊土地,和土地上生存的百姓。


    “國若不國,又哪來的江湖,沒有做過的又怎知是無濟於事。”


    “師妹是想讓我做些什麽?”


    思央搖搖頭,看著他認真道:“師兄你說錯了,我不想你為了我來做違心之事,另外我也隻曾當你是師兄,現在是,以後也是。”


    心頭揪著,既疼且酸,五味雜陳,一時陳玄風也品不出是何種滋味,預料之中他也不意外,可還是難受的要命。


    “如果,是師父呢?”他艱難的問。


    思央並不迴答,因為自她離開師父身邊,這個答案就不該她來給。


    “國若不國,江湖又有何意義,師妹你說的對。”


    陳玄風想,若是得不償所願,做能如她所願之事,他也甘之如飴。


    ·


    朝廷政權腐敗,無法從內解決,那就直接從外部著手吧。


    金國雖是一頭帶著獠牙的狼,但蒙古更是一頭蟄伏的兇獸,山河國破在即,放手一搏又怎樣,思央想要個能攪動天下局勢的一股勢力。


    陳玄風有些能力,可心術不正,思央想還是乘著現在掰一掰。


    與陳玄風分開後,思央一人一馬繼續往北走。


    當年梅若華父母早亡,家中沒銀錢,安葬的也匆忙,思央想去給梅家父母遷墳,這也是梅若華自己曾經想法,隻是後來,她被江湖人四處追殺,無處可躲,也再找不到迴家的路。


    廬州的一座小鎮人口不多,攜帶者涼絲絲的秋風,思央牽著馬進城,選了家幹淨的客棧入住。


    “姑娘,是一個人呐。”掌櫃的見思央一個姑娘家,他小心的瞥了眼門外,低聲道:“最近日子不太平,姑娘天黑之後,千萬別獨自出門。”


    “多謝掌櫃的提醒。”


    思央進城的時候就發覺鎮上氣氛有些不對,便問。


    “掌櫃的,不知鎮上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掌櫃的歎口氣低聲道:“聽姑娘口音不像本地的吧。”


    思央笑了笑沒說自己也算是本地人。


    “唉,咱們這鎮上啊,最近出現個采花盜賊,那簡直,都擄走了好些人家的姑娘,至今都下落不明,現在一到天黑家家關門閉戶,可這采花賊越來越猖狂,白天也作案擄人。”掌櫃的邊說邊搖頭,看著自己的算盤,更是歎氣生意都不好做了。


    采花賊。


    思央暗嘖了聲,沒再說什麽,直接去了自己房間。


    推開窗戶,今夜月朗星暗,她坐在窗前看了會兒月亮,思緒也不知道落在何方,直到敲更聲響起,她才準備歇息,關窗之前,看了眼客棧外的某個屋簷,唇角抿出絲笑意,而後幹脆利落關窗上銷。


    接下來兩日,思央先找到了舊時的家,給梅若華父母上墳後,接著找人看風水準備遷墳。


    當初用五十兩賣了梅若華的伯父伯母知道她迴來了,倒是沒殷勤的湊上來,也不知是不是愧疚當初狠心把她賣了,遷墳的事情上麵還幫著搭把手。


    不管如何,思央沒準備和他們再多交集,倒是那伯母後來找過來。


    她也沒說那時當初這種話,隻是將一包東西交給她,說是她父母留給她的遺物。


    幾件舊衣服,還有一隻荷包,荷包裏麵有一塊銀鎖片。


    ·


    看好風水地,還需等個吉日,思央就在鎮上逛了兩天。


    在東街買了隻燒雞,西街打了壺老酒,酒樓裏包了幾樣小菜,提著就穿街溜巷。


    “我說,跟了兩條街,還不現身嗎?”


    直到走到一處偏人少小巷,思央靠著牆抱胸,淡淡道,那話似乎是對空氣說的,因為她所看的方向並沒有人。


    她也不著急,打開酒壺,輕輕扇了扇,淡淡的酒香溢出。


    “你這分明是故意來勾叫化子肚子裏的饞蟲。”


    “北丐肚子裏的饞蟲,怕早就被皇宮禦廚養刁了,怕是看不上我這點寡酒粗食。”思央不意外洪七現身在這裏,她昨日打眼一晃覺得有個人身影眼熟,就記在心裏,今日一試探,倒是沒讓她失望。


    “咳。”洪七揉揉鼻子笑:“做叫化子的哪兒有嫌棄的道理,有的吃,吃什麽都是好滋味。”


    思央好奇看他:“前輩這是換新衣了?”


    洪七這迴身上穿的衣服還是有補丁,但卻不想以往亂糟糟的,反而很幹淨,看著哪兒還像是什麽乞丐,頭發雖淩亂,卻因為有張俊朗的臉,看起來自有一股江湖俠士的瀟灑不羈。


    “舊衣新衣一年一換。”洪七有些無奈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上前把思央手裏的酒拿過來,喝了兩口後讚歎:“好酒好酒。”


    說完後他就把剩下的酒都倒進自己的酒葫蘆裏。


    “我也不白喝你的酒。”吃人嘴短,洪七從懷裏掏出個草編塞給思央:“給你玩去,算我酒錢。”


    一隻草編螞蚱,很是精巧,再精巧它也是一隻螞蚱。


    思央瞥他。


    洪七也不尷尬,笑嗬嗬道:“可別小看它,拿著它去丐幫任何一分堂,都可做信物之用,丐幫弟子可應你一件所求之事。”


    “前輩這麽大方啊,這酒錢給的可真足。”思央甩了甩螞蚱,口中驚歎,可也沒打算還迴去的意思。


    洪七順手把那燒雞小菜也拿過來,他可饞著一路:“酒菜備齊,將將好。”


    他也不講究,席地而坐,一口酒一口菜就大快朵頤起來。


    等到吃飽喝足,洪七才問思央怎麽會出現在小鎮上,他也早看到她。


    “我師父嫌我煩他,所以我就出來了。”


    洪七剔著牙,搖頭:“別看你師父性情乖張,桀驁不馴,其實就是書讀多了,把自己也陷進去。”


    思央白他一眼:“你意思我師父是書呆子。”


    洪七哈哈笑起來:“你師父要是書呆子,那天下就沒有聰明人了。”


    可以看得出,關於桃花島師徒傳言,洪七也是聽了的,能有這種態度,也不墜北丐之名。


    丐幫分汙衣派和淨衣派,兩方互有爭鬥,作為丐幫幫主的洪七,為了公平公正,這年穿汙衣派破爛髒衣,來年再穿淨衣派幹淨衣裳。


    而他來這小鎮也非偶然。


    “丐幫弟子傳消息給我,采花賊就在此地,那等作惡之徒,我也不能袖手旁觀。”洪七道。


    自思央來鎮上,倒是沒在聽采花賊再擄人,但失蹤的姑娘也還沒找到。


    “前輩有辦法找到那采花賊。”


    洪七搖頭:“沒找到他具體下落,所以我這幾日都在鎮上行走,看有沒有可疑之人。”


    “既然是采花賊的話,那必然是要找漂亮姑娘。”思央摸了摸下巴,自信道:“不如接下來,前輩藏身在我周圍,或許就能來個自投羅網。”


    “你!”洪七愣了下,仔細看思央。


    別說,好像也並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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