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大堂,醒木一拍,眾人聚精會神的聽說書人講那江湖兒女俠骨柔情。


    而思央則是噗的聲,把剛喝進口中的酒給直接噴了出來。


    “師父娶女弟子!”


    “師徒倫常,怎好如此。”


    “禮教不容,禮教不容啊……”


    那些客官聽眾們,嘩然一片,紛紛理論起來。


    思央也顧不得自己愕然驚愣的情緒,趕緊抬頭去看對麵之人。


    相比較她而言,黃藥師的神色從表麵上來看可謂的淡然無波,可她卻並不這麽覺得,從他的那雙深沉下來的眼眸中可看出,師父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師父……”


    “砰!”


    青衣男子,猛然站起,一掌拍在桌麵上,實木桌脆弱的刹那間四分五裂,掌風如波紋震蕩,桌上竹筒中的筷子,咻的聲斜飛射出去。


    “嘭嘭嘭——”


    幾聲悶響,那一把筷子全插在說書人的書桌上,將他放在書桌上的那隻手,牢牢釘住,筷子入木三寸有餘。


    酒樓客官聽眾,在一瞬間怔愣之後,驚叫聲起,抱頭連竄,那說書人卻是被嚇得一動不敢動,抱著手臂,渾身哆嗦,抖若篩糠。


    “你說的是什麽書?”黃藥師逼近說書人,碧玉蕭指著他。


    說書人臉上冷汗直流,磕磕巴巴的開口:“大,大俠饒命,小,小的就是個說,說書的……”


    “我問你說的是什麽書。”再次重申,他的聲音更冷了,似乎再沒有得到他滿意的迴答,下一刻就不僅僅是問話。


    說書人艱難的吞了口口水,在驚懼中忙不迭的道:“是,是,小的說的是江湖天下五位絕頂高手傳聞故事……”


    “你說東邪什麽?”他又道。


    “東,東邪,他他……”說書人有眼力見,他實在是不敢說。


    “說!”


    說書人眼一閉:“東邪他,他要娶女弟子為……”妻。


    最後一個字說書人沒說出來,碧玉蕭揮下,眼前桌子碎裂。


    “師父!”思央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


    這一聲師父,讓黃藥師迴眸看她一眼,很快收迴視線,一手背負,與她錯開肩,跨過一地狼藉,徑直離去的他,甚至連多一眼都沒去看她。


    衣袖自她手中緩緩被帶走,如流水不能挽留。


    思央抿了抿唇,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再看那說書人嚇癱在地的模樣,她收拾了下情緒,半蹲下來道:“東邪要娶女弟子的話,到底是怎麽傳出來的。”


    直覺告訴她,這可不僅僅是說書人信口拈來。


    等思央問完話,留下足夠的補償出來後,就在街邊看到在一棵老柳樹下背負手靜靜等候的青衣身影。


    “還以為師父就這麽走了,不管我了呢……”


    她如以前很多次那般,奔向他,想挽他的手臂。


    可是這一次,她落空了。


    那向來任由她攀扯的手躲開了她。


    思央的手在半途頓住,指尖顫了顫,緩緩收迴來。


    這一幕落在黃藥師的眼中,他負在身後的手掌攥的緊了緊,眼中有絲動搖閃過,可最終被一抹狠心壓下。


    “師父是因為剛才那說書的話才生氣的嗎?”


    黃藥師胸膛略顯起伏,聲音卻很冷淡:“滿口胡言的話,你無需放在心上。”


    “既然不用放在心上,那師父到底在介意什麽?”思央並不想讓他把此事隨意推過。


    黃藥師眉頭皺起,迴身來,眉鋒冷挑:“怎麽?師父的話,你也不聽了。”


    師父從來沒對她生氣過,甚至都連重話都不曾說過,這倒是他頭一次對她擺了冷臉。


    思央覺得,這感覺,還真的是……有點糟糕呢。


    她抬眸:“我隻想知道,師父到底是想讓我不在意,還是刻意讓自己……”


    “夠了!”


    她話沒完,就被打斷。


    黃藥師臉色很難看,似乎想訴斥,在開口之前,他稍稍平複下情緒,眉眼冷淡:“天下人這般說,難道你也這麽看為師。”


    “有何不可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黃藥師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麽坦然的說出違背世俗的話,眉頭更蹙,心頭如洶湧海浪濤濤。


    “再清楚不過。”思央扯了個笑:“世俗之見在師父來看這般重要。”


    不等他接話,她繼續道:“若這是師父所願,弟子必然謹禮受教。”


    黃藥師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她,前一句擯棄禮法,後一句委屈求全。


    對上她的那雙有水光閃動的清眸,他的心狠狠的揪了下,幾欲維持不住他表麵的淡然。


    “我……”


    他要說什麽,可思央沒給他機會。


    “師父也不必憂心那些胡亂傳言,不過是有心人在肆意詆毀,興許過些時候,也就淡去了。”


    黃藥師還能說什麽,這分明是自己要求的,可現在聽著隻像什麽重重砸在心中,為掩飾淡淡‘嗯’了聲做迴答。


    ·


    從紹興到臨安一路來,師徒兩人貌似如常,可有些東西終是不似以往。


    思央雖還是會在外,師父長師父短,什麽小事都顧著,可再也不常常拉著師父的手臂,親近撒嬌,這點黃藥師自己最有感觸。


    而他也在刻意的避免和她超出‘師徒’範圍的界限行為。


    兩人有意無意,一股尷尬的疏離氣氛在兩人間環繞。


    等到曲靈風見到師父和小師妹後,隻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異樣來。


    沒辦法,在桃花島上,師父和小師妹之間的那股淡淡的情愫,融洽的誰也插入不了,所以在師父寫的詩詞中窺探到隱秘之後,他便將那點失神帶來的心動,悄悄壓下去,再不敢有絲毫悸動。


    原以為師父和小師妹會水到渠成,可如今看來,是起了變化,難道是……


    曲靈風想起最近江湖上沸沸揚揚的傳言,他送信迴桃花島,除了陳玄風一事,其實也是存了心想讓師父知道外界這些傳言,可他當弟子的不好直接說明,隻能以前者為借口。


    師父和小師妹明明隻差一張可捅破的紙,可現在這情況,曲靈風連自己都摸不著頭腦。


    “盈兒,快叫師公還有師叔。”


    曲靈風是在牛家村村頭一直等著師父師妹到來。


    思央跟黃藥師來到的時候,還見到他帶著個小女孩。


    小女孩兩三歲大,紮著兩個羊角辮,胖乎乎的粉嫩可愛。


    這是曲靈風的女兒,他的妻子在生產後病弱離去,女兒在小的時候,一直放在牛家村隔壁的荷花村姥爺家養著。


    曲靈風出島後,就來找女兒,陳玄風陪了段時間後,坐不住就自己出門,兩人說好書信聯係,可有曲靈風有許多時候都沒有陳玄風的消息,他還出門找了一圈也沒找到。


    小胖妞吃著手指,躲在曲靈風腿後麵,揪著他的衣擺,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瞅著陌生人,小嘴巴咧了咧,最後衝著思央張開她的兩隻小肉手。


    “姐姐。”小胖妞的聲音糯糯好聽。


    思央忍不住笑起來。


    曲靈風有些尷尬道:“盈兒說話有些慢,請師父勿怪。”


    他接著又糾正女兒:“是師叔。”


    師叔兩個字對小胖妞來說有點難,嘴巴嘟嘟後,隻說出兩個口齒不清的‘樹樹’。


    思央挺喜歡胖乎乎的小孩子,蹲下來拉過她:“叫姐姐也沒關係。”


    曲靈風瞅了眼沒什麽表情的師父,幹笑道:“師妹這輩分差的就……”


    思央白他一眼,直接把小胖妞抱了起來:“各叫各的唄,我也不介意師兄在輩分上占我便宜。”


    曲靈風感覺頭皮一麻,心裏嘀咕著,‘你是不介意,可他怕師父介意啊。’


    牛家村是曲靈風的老家,他父母早已去世,這次迴來他將老宅修了修,和曲盈就住在這裏。


    “弟子準備開一家酒莊。”


    黃藥師品著農家山茶,也沒嫌棄:“你若有打算,那就去做,江湖人也並非要四處漂泊闖蕩。”


    曲靈風得師父表態,心情一鬆,還想說什麽,可看師父眼神怔怔,他若有所感,順著其視線看去,透過窗看院子裏正在玩耍的一大一小。


    白衣少女拿著帕子,細細把小女孩嘴巴流出來的口水擦去,再給她塞了顆糖,嚐到糖的滋味,小胖妞咧嘴笑的開心,可愛的讓人忍不住多捏了捏她肉唿唿的小臉。


    “養孩子還是得放在身邊。”曲靈風不由唉聲感歎:“以前盈兒不記事還好,她腦子笨,可總歸是長大,我這個當爹的沒有多陪著她,再大些怕是都不願認我了。”


    他也就是突然有這番感慨,大概就是有孩子的人煩惱,想要和人傾訴。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生分了,再大些,就要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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