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習俗“破土”應該先由林察象征性地起前三楸土,剩下的由忙客代勞。林察以前雖然經常在鄉野間打轉,但從沒做過農事,拿起鐵鍬都不知道怎麽用,隻能握著杆子跟鏟東西似的鏟了層地皮出來。


    “你這娃子,咋連個鐵鍬子都不會使?”林朝陽嘀咕了兩句,也沒多想。


    林察心裏暗暗擦了擦汗,有些心虛。


    選定墳地後,眾人迴到家中商量“起靈出喪”的儀式,可在孝子摔盆這事上起了爭議。


    按照傳統習俗,摔老盆必須得由長子或者長孫來摔,而且要一次完成,摔得越碎越好,孝女是沒有這個資格來摔的。如果沒有兒子,則由族中血緣關係最近的子侄輩代勞。子侄一經“摔盆”就成為孝子,可以繼承死者的一大半家產。所以舊時往往稱沒有子嗣或者隻有女兒的人家為“絕戶”,就是因為沒有孝子來“摔盆”,這在古時屬於不得善終之列。


    她說怎麽林家兩兄弟這麽殷勤操辦喪事呢,原來在這兒等著。


    “我倒不是說為了貪圖老二家的這點家當啊,現在這社會,哪家不是一窮二白的,誰也不比誰富裕到哪兒去,隻是這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不嫩壞在咱手上不是?”林朝陽正氣凜然的說道。


    “二嫂,別怪兄弟說話不好聽,你要是肚皮爭氣點兒,給我二哥生個帶把兒的出來,也不至於現在連個摔盆的都沒有,哎!兄弟我呀,是替我二哥心寒啊。別的不說,要是要找人代勞,我家延續二話不說,一定盡心盡力。”林紅渠也趕緊表態。


    林察的媽媽陳素娥是個軟弱的女人,可也不是個傻瓜,知道這兩兄弟憋著勁兒想謀她娘倆兒的家產,如今家裏沒了頂梁柱,要是連家產也沒了,那讓她娘倆兒咋活喲!可是她又沒有膽子跟人爭論,隻有悶著臉一個勁兒的哭,不開一腔。


    場麵一度陷入沉默,孝家不點頭,旁人也不敢隨便出殯。


    “我說林察她娘,你就點頭應了吧,再不出殯可就誤了時辰了,這是老祖宗傳下的規矩,你心裏再不服也沒有辦法。”林氏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輩子發話了。


    “是啊,你要有個女婿,那也成啊!可是誰叫二叔走得急呢!”


    眾人也就跟著起哄起來。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祖宗留下的規矩多了,不知道改了多少了,國家都說了,對於封建傳統思想要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什麽必須由男的摔盆,還有什麽絕戶,這都是封建餘孽,早該改掉了。”


    林察穿著一身孝衣,握著拳頭從外麵走了進來,掌心裏有著微微的紅色痕跡。


    “你、你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懂什麽!”那老祖爺拄著手中的拐杖,氣得不輕。


    “我是不懂,難道國家不懂?新社會新思想,婦女一樣能頂半邊天,國家開展計劃生育政策十來年了,多得是家裏隻有一個女兒的,難道以後都要把自家的家產留給別人?你看那些城裏人,家裏死了人,往殯儀館一拉,開個追悼會就完事了,哪有什麽摔盆不摔盆的。難道城裏人個個都是不肖子孫,個個都是不得善終?”林察知道對付著種老古董就是要跟他掰扯政府才有效。


    “這、這……”老祖爺也被她說的無從辮答,難道要說政策不對,那不是跟政府作對嘛!


    “你這丫頭別把調子抬那麽高,城裏有城裏的規矩,咱農村有農村的規矩,就算當官的下來了,咱也是理直氣壯。”


    “對、對、對!”


    林察環視一圈,冷笑道:“好,你們既然講規矩,那老話說死者為大,我爸說的話你們總要聽吧!”


    “你爹人都死了,怎麽說話。”有人好笑道。


    “跟我來!”


    林察放下一句話,轉頭出了堂屋。


    眾人一頭霧水,麵麵相覷。


    “走,去看看那丫頭在搞什麽鬼!”


    “對,看看去。”


    眾人跟著林察來到靈棚,正中間安放著林爸爸的靈柩,前麵掛著遺像,遺像下設了牌位、香燭和祭品。


    林察跪到香案下,“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朗聲道:“先父在上,不孝女在下,今天是您起靈下葬、入土為安的日子,可惜林察既無兄長也無弟弟,隻能以孝女的身份給您摔老盆。您若是在天有靈,就給我們捎句話,要是同意讓我來摔盆,就以風為信,熄了祭桌上這兩支白燭。”


    說完又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挺直了背脊跪在那邊一動不動地等著。


    “這丫頭瘋了吧!人死燈滅,哪有什、什麽鬼魂。”那人瑟縮了一下說道。


    “今天天氣清明,哪來的風呀!”


    “就是呀!這靈棚大門背風,就算有風也吹不進來呀!”


    ……


    一群人眾說紛紜,就等著看林察的笑話。


    “我說丫頭,趕緊起來吧,你看看外麵的日頭,一點風絲兒都……咋迴事哦,咋突然起風了……”


    話還沒有說完,憑空一陣狂風起,灌進靈堂之中,將案頭那兩支殘燭一下熄滅、掀翻在地,四周掛著的白縵也隨風舞動起來,漫天飛舞的白紙、白綢和靈堂,氣氛十分詭異,當即有人嚇得跌倒在地。


    “娘誒!這、這……”


    “鬼、鬧鬼……”


    林察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身後醜態百出的眾人,趁人不注意,悄悄將手伸進香案下一抹,大風一瞬間便止息了下來。


    她扶著香案站起身來,現在這副身子畢竟不如她的原身那般從小經過千錘百煉,強悍無比,才跪了一小會兒就開始發麻。


    “現在,大家還有什麽可說的嗎?如果有反對的人,不妨和我一樣,跟我爸說說。”


    這來無影去無蹤的怪風讓眾人神色大變,噤若寒蟬,都覺得這事兒透著邪性,還是少惹為妙,反正是別人家的事,摔盆的是侄子還是女兒和自己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也就林家那兩個叔伯能撈著便宜,犯不著為他人作嫁衣裳,自己還惹得一身腥。


    尤其那幾個年歲大的,從舊社會過來的老輩子,雖然新社會不讓說神神鬼鬼的東西,但心裏對鬼神之類的說法其實是挺迷信的,現在親眼看見這樁奇事,心下更是堅信不疑,不敢違逆先者的意願。


    “咳咳!既然是老二的意思,那就這麽辦吧!”老祖爺勉強正了正神色,捋了捋胡子,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祖爺,這世上哪兒來的什麽鬼嘛!讓女子來摔盆,這、這不合規矩嘛!”林紅渠從小受到唯物主義的教育,堅決不信鬼神之說,認定剛才不過是場巧合而已。


    “規矩?察丫頭說得好嘛!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活人嘛不能讓尿憋死了!”老祖爺一反剛才的態度,說道:“你娃麽!不要不信邪,前幾年麽上麵打得嚴,我不稀得說,真要說起來,我老人家見過的稀奇事那三天三夜都擺不完。你莫不是看人家老二走了,就像圖他家的財產?”


    “您老人家這話說的,我林紅渠是那樣的人嗎?既然您都這麽說了,那就這麽著吧!”林紅渠鬱悶的說。


    “那好,大娃子呢!你咋說嘛!”


    “我也聽老祖爺的。”林朝陽歎口氣,現在也別無他法了。


    “那好,察丫頭!人都招唿起來,準備起靈!”


    孝女摔老盆,這在十裏八鄉都是從未聽過的稀奇事,當下便有遊手好閑的二流子滿村滿地的跑去跟人大聲嚷嚷:出大事了,林家的女兒要摔孝盆啦!


    全村男女老少一聽這信兒,全都放下手中的活計跑去林家看熱鬧,連正在生產隊下地幹活的社員也都把手裏的鋤頭、鏟子一扔,爭先恐後地往林家跑,生怕慢了一步錯過精彩場景。


    黃隊長在後頭追著攆:“都給我迴來,不要工分啦!我可記0分了啊!”


    那群人哪裏管得這許多,工分沒了明天還可以再掙,反正幾毛錢的事,這孝女摔盆的稀奇事可是百年難得一見,沙沙村開天辟地頭一遭,過了這村就沒這地兒了。


    追了半天的黃隊長一看地裏半個人影都沒了,把工分薄子往胳膊窩一夾:得!我也看熱鬧去吧!


    四個壯漢半蹲著身子,肩上抬著粗大的竹杠,隻等孝盆一摔就出喪。


    林察站在靈柩前,手裏捧著“老盆”,就是之前燒倒頭紙的那個瓦甕,也叫“金錢盆”,“陰陽盆”,盆底有一個孔眼。據說人死後,靈魂脫殼,步入黃泉,途徑忘川、過奈何橋,經九殿閻羅的盤查、審訊,最後由十殿輪轉王判往歸處,或墜無間地獄,或轉世為人。那投胎轉世的鬼魂在由陰轉陽之前會喝一碗姓孟的醜婆子的迷魂湯,也稱孟婆湯。從此忘卻前塵舊事、愛恨情仇,再世為人。


    之所以準備帶眼兒的瓦盆,就是為了讓死者漏掉孟婆湯,以免死者飲後忘掉陽間的親人。


    不過這些在林察看來都是無稽之談,真讓你漏掉了,那陽世不早就亂套了。


    看了眼熙熙攘攘圍在周邊看熱鬧的村民,她左手高高舉起老盆,摔老盆的規矩是男左女右,一次摔碎。


    眾人的眼神隨著那隻細白的手上下移動,眨都不帶眨一下,生怕錯過了砸下的那一瞬間。


    “當啷!”


    隻聽得一聲脆響,瓦盆墜地,摔成一片碎渣。


    靈柩杠起,頓時哀樂低迴,哭聲大作。


    林察手捧著遺像,頭也不迴地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頭,一路浩浩蕩蕩地來到墳頭將靈柩安葬好。


    這時原本清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所謂“雨雪臨墳出貴人。”看來是個好兆頭。


    整個喪禮到這兒也就完成了,三日後,林察再過來圓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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