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對希臘神話有所涉獵的人都知道,冥界的入口處有一條名為阿格龍河的大河,隻有給唯一的船夫卡戎送上一枚銀幣,他才肯將死者載過河,否則就會被晾在河岸邊等上一年。這位靈魂擺渡人在文學作品與繪畫雕塑中通常被塑造成一個滿麵虯髯、長相兇惡的壯年人或者老人,所以當米羅親眼看到眼前這位搓著雙手一臉諂媚的瘦小男子時,免不了產生一絲失望。


    當然失望歸失望,米羅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來,隻是從身上掏出一枚錢幣,拇指用力一彈,錢幣在空中劃過一道亮眼的銀色,落在指間靈巧地把玩著:“一顆金球?我怎麽記得過河費隻要一枚銀幣就行了,你這算獅子大開口啊。”


    “誒嘿嘿嘿,客人說笑了,那已經是幾千年前的物價了,到如今通貨膨脹不是很正常麽~”卡戎臉上陪著笑,目光卻死死盯著米羅身上的黃金聖衣,恨不得把眼珠子摳下來鑲在上麵。


    米羅覺得這人有點意思:“你還知道通貨膨脹?看來冥界也不是傳聞中那樣與外界完全隔絕麽。”


    “誒嘿嘿嘿,其實傳聞也不盡真實,冥界大部分居民確實對活人的世界沒什麽興趣,更沒興趣搭理天上的神明,不過嘛,您也看到了,我這份工作就是不斷地把亡靈送到對岸去,就算我堵上耳朵也無法阻止自己聽到那些新死之人的抱怨呀~”卡戎嗤嗤笑了起來,“不久前送過河的一群人裏至少有一半在抱怨人間的地皮太貴,到死也沒攢夠錢還房貸呢。”


    米羅挑眉:“那另一半呢?”


    卡戎大笑著敲了敲船幫,金屬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震得河麵上波紋一圈一圈地往外擴散:“當然是抱怨死人睡的墓地也跟著水漲船高啊——好啦客人,您耽擱得夠久了,看您一副急著趕路的模樣,為了不浪費咱們的時間,你看……是不是該上船了?”


    米羅輕哼一聲,將那枚銀幣扔了過去,卡戎手忙腳亂地接住然後趕緊往頭盔裏塞,嘴上還想說什麽,米羅大長腿一邁直接跨進小艇一屁股坐了下來,儼然一副不打算挪窩的架勢:“那是定金,你得保證把我安全送到河對麵,我才能給你補上尾款。”


    卡戎眼珠一轉,隨即滿臉堆笑地跳上了劃手位,抄起船槳用力一撐,柳葉形狀的小艇即刻遠離了河岸,將嗚嗚咽咽的亡靈們丟在腦後,像一枚鋒利的小刀劈開流水急速前進,船沿卷起的兩道波浪甚至把路過的水鬼們衝得直翻跟頭。


    米羅騰出一隻胳膊靠在船幫上撐著自己的下巴,問道:“除了我,你在阿格龍河附近看到其他人了嗎?”


    卡戎非常肯定地搖了搖頭:“像您這麽顯眼的人怎麽可能滿大街都是,我可以拿幾千年的工作資曆發誓,今天就見著您一個了!”


    “這樣麽……”米羅深吸一口氣平複內心的焦慮,然後用淡定的語氣繼續套話:“其實你能看出來我是活人吧?神話中的卡戎是不準活人進入冥界的,難道隨著時間變遷,這條規矩廢了?”


    “嘿嘿,做這份工作的隻有我一個人,規矩當然是我說了算。”卡戎隔著護目鏡的雙眼裏透出一股寒光,“再說了,就算現在還是活人也不打緊,等一會兒自然就變成死人了,我隻是個負責收錢引渡的船夫而已,收拾你們是其他冥鬥士的工作,我才不會越俎代庖,而且嘛,有不少心高氣傲的家夥一點兒不願意別人搶他的功勞呢~”


    米羅聽罷這番話,眼睛微微眯起,垂在身側的左手食指指甲已經無聲無息地伸長,染上了象征劇毒的猩紅色。


    卡戎感覺氣氛不對,趕緊往後縮了縮,語氣諂媚了許多:“別激動,您要是在這兒動手,要了我的性命事小,船翻了可就麻煩了,畢竟在下是唯一認得通往對岸正確方向的人啊~”


    “……哼,那你就專心劃你的船,別亂拱火。”米羅收迴了攻擊的意圖,盯著廣闊的水麵專心搜索其他黃金聖鬥士的小宇宙痕跡——按照之前的計劃大家應該是一起行動的,結果剛落地就發現所有人都失散了,轉悠了半天才跟著亡靈們走到阿格龍河邊,不知道其他人的現狀如何?雅典娜如今又身在何處?


    真是開局不利……


    卡戎礙於米羅的氣場不敢再亂逞口舌之快,不過他是個嘴巴閑不下來的人,劃了半天水實在無聊透頂了,再度開始左拉右扯地說起了有關冥界的諸多遠古傳說,米羅也不攔著他,就這麽聽了一路的陳年八卦。


    “冥界的主人可以是任何一個神明,但是這引渡人的工作可不是誰都能做的!”卡戎口水飛濺地吹噓著,“這是偉大的黑夜女神尼克與同樣偉大的暗夜之神厄瑞波斯賦予我的職能,雖然常年待在阿格龍河無聊了點,不像埃忒爾(太空之神)與赫墨拉(白晝女神)可以到外界去遊蕩,但是比起盤踞在冥界深處那群不好惹的兄弟姐妹,還是和這些無害的亡靈相處更安全些~”


    米羅總算被勾起了一點興趣:“聽說雙子神也是尼克斯的後代,那為什麽隻有他們可以跟隨哈迪斯住在極樂淨土,難道他們的職能比其他的泰坦神更加重要?”


    卡戎臉上露出一絲不屑:“這個嘛,要追溯到泰坦戰爭末期了——尼克斯的子女向來是誰的賬也不買的,除了賦予力量給自己的母親。所以當新繼位的神王宙斯要求他們隻能呆在冥界不能出去禍害眾生的時候,曠日持久的戰爭就此爆發了。”


    “但是呢~也有少數神明認為接受新生代的統治沒有什麽不好的,於是他們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候倒向了奧林匹斯山,出賣同族的好處就是他們不必落得像泰坦戰爭中的失敗者一樣的結局——被扔進塔耳塔洛斯深處永遠封印,直到徹底消亡。”


    米羅輕哼一聲:“看來雙子神就是出賣同族的那幾個家夥之一了。”


    卡戎掰著指頭數:“當初倒戈的泰坦神其實還不少呢,比較有名的除了雙子神,還有司職紛爭與不和的女神厄裏斯,司職勝利的女神奈姬……嘖嘖,其實都無所謂啦!反正現在整個奧林匹斯山上應該沒有活口了,誰叫他們得罪了哈迪斯陛下呢?死後連冥府都進不去,唯一的結局就是魂飛魄散呀。”


    米羅心裏一驚,這意思是,其他神族都已經徹底消亡了?


    “梆!”


    一聲清脆的碰撞聲打斷了卡戎的侃侃而談,兩個人同時愣了一下,卡戎連忙用船槳攪了攪水麵,翻動的渾濁水浪中勉強能看到一塊白色的不規則硬物在浮浮沉沉,他換了個握住槳柄的姿勢把那塊東西撈出水麵往船艙裏一丟,眯著眼睛仔細分辨:“咦這是什麽?石頭?不應該呀,阿格龍河上連一片羽毛都浮不起來,就算有石頭也早沉底了……”


    米羅伸手按在那塊白色石頭上停了幾秒,臉色驟變:“這是冰塊!”


    “啊?”卡戎一臉茫然,“這附近的氣溫雖然陰涼了點,但遠沒到河水結冰的程度,怎麽會有冰塊……”


    米羅直接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冰塊是從哪個方向漂過來的?馬上往那邊靠攏!快去!!!”


    卡戎手忙腳亂地轉向,嘴裏還不忘抱怨:“知道了知道了,吼什麽吼,又不是聾子……”


    小艇在卡戎的操縱下靈活地拐了個彎兒,直奔冰塊漂來的方向,很快就能看到河麵上出現了越來越多大大小小的浮冰,許多水鬼從四麵八方擁過來死死抓著浮冰不放,很快就裏三層外三層地裹成團沉了下去。


    米羅很快注意到,即使沒有水鬼們的折騰,那些較大塊的浮冰在冥河水的浸泡下,很快邊緣就會出現裂痕,繼而破裂形成許多小塊浮冰,剝離主體晃晃悠悠地漂走。小艇再往前劃,眼前掠過的浮冰體積已經大到超出了浮冰的概念,看上去像一座座小型冰山飄浮在海上,寬廣的河麵被擠占得隻剩下幾條窄窄的縫隙,勉強夠小艇在裏麵穿行。


    卡戎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幾千年來他第一次看到阿格龍河的水麵上出現這種奇觀。


    米羅站起身開始燃燒自己的小宇宙,在小艇晃晃悠悠蕩過一片冰原的時候,他神色一振,提高聲音大吼了一聲:“卡妙!這邊!”


    卡戎被他這一嗓子嚇得差點掉進水裏,趕緊扶著船尾翹起的裝飾穩住身形。


    很快,一道金色身影遠遠從冰川中顯露出來,以極快的速度趕往小艇的方向,很快卡戎就看清了對方的容貌,也是一個穿著黃金聖衣的年輕人,石青色長發在風雪中四散紛飛,但是臉色很不好,隱隱透著一層灰綠。


    米羅直接跳到冰麵上,幾步趕到卡妙身前一把將他扯上了小艇:“行了,你坐下,叫他把咱們送過河。”


    卡戎猛然反應過來,抗議道:“喂喂,你之前隻給了一個人的船費!這個半路上來的我可不載!”


    米羅抬眼瞪他,眼角已經帶上了煞氣,卡戎秒慫,蔫蔫地抄起船槳開始掉頭:“行行行,知道你們這群大爺惹不起,多載一個就多載一個吧……”


    米羅不想再跟這家夥扯皮,伸手摸了一下卡妙的額頭,皺起了眉:“怎麽迴事?你的體溫低得不正常,遇到敵人了嗎?”


    “……沒有。”卡妙咳嗽了一聲,“我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就泡在水裏,而且周圍有很多水鬼想把我拖到更深的地方去,我就燃燒小宇宙凍住了附近的區域直接爬了上來,但我沒料到……咳咳……我沒料到河麵這麽寬,一路凍結水麵走了很久感覺還是在原地打轉,直到我看見你。”


    米羅失笑:“你不會是打算如果實在找不到方向,就把整個阿格龍河的河麵凍住吧?”


    卡妙愣了一下:“這片水域是阿格龍河?那就難怪了。”


    悶頭劃船的卡戎忍不住嗤笑出聲:“就算你真有這個能耐把河麵全凍上,也不可能找到正確的方向,隻會活活累死而已。”


    卡妙抬眼看了一眼對方:“為什麽?”


    “這還不簡單?”卡戎得意地舉起船槳敲了敲船幫,“因為本大爺是唯一被允許在阿格龍河上來迴穿梭的擺渡人!在這布滿了禁咒和結界的水域之上,隻有我的眼睛才能看到正確的方向,你們人類就算在這裏兜圈子兜到天荒地老也是沒用的!”


    米羅皺了皺眉,但是他心裏清楚在這種地方起衝突很有可能會連累戰友一塊兒迷路,隻能把不滿的情緒藏進心裏,臉上迅速恢複了冷靜。


    但是很快他就冷靜不下去了,因為卡妙的身體狀況簡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滑,剛開始還能扶著船幫坐直身子,沒多久就軟綿綿地歪到在船艙裏,臉上籠罩的那層灰綠色更明顯了。


    “喂,卡妙你真的……”米羅剛想開口,卡妙忽然觸電一樣彈起來撲到船沿嘔吐起來,頓時一股極其難聞的腐臭味彌漫開來,米羅一個箭步衝上去幫著拍背,伸長脖子一看,卡妙吐出來的全是渾濁的河水,裏麵似乎還有什麽正在蠕動掙紮的東西,極其惡心。


    “嘖嘖嘖,真是可憐。”卡戎騰出一隻手捏著鼻子,“冥河水裏不知道匯聚了多少水鬼的怨恨和詛咒,你這幾口下去,很快就會變成他們的同類了。”


    米羅厲聲喝道:“閉嘴!”


    但是這迴卡戎完全沒了之前的慫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看好戲似的嘲諷,舉起船槳往前方一指:“行了,別給我擺臉色了,趕緊上岸吧!一直往前走穿過真理平原,就是三大法官所在的審判庭了,不過嘛……”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被米羅架著才能勉強起身的卡妙,嘴角勾起一絲獰笑,“你們動作最好麻利點,不然的話,你這個喝了一肚子冥河水的同伴可就要變成真正的亡靈了,哈哈哈!”


    架著卡妙跳上岸後,小艇幾乎是瞬間往迴程方向劃走了,伴隨著卡戎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消失在籠罩於河麵上的濃霧之中。


    “你真的沒事?”米羅低頭看了一眼臉色依舊難看的好友,但是卡妙推開了他,伸手擦了一下嘴角殘留的不明物體,麵無表情:“沒事,那些東西都吐出來了,趕路吧。”


    米羅心情複雜地跟著他一路往審判庭的方向趕去,直覺告訴他卡妙身上發生的事情肯定沒這麽簡單,但是目前他還想不到可能的原因,隻能暫時按下不提。


    忙於趕路的兩個人沒有注意到路邊的土層忽然被頂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包,隨後探出了一顆金色的小腦袋,蛇信嘶嘶伸縮了幾下,然後整條蛇鑽了出來,飛快地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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