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一晚,我看到的是一個一臉胡渣,深凹著眼窩,兩眼無神,如同行屍走肉,喝得酩酊大醉,因為沒錢付酒錢而被酒保拖出來暴打一頓的男人,即便是昏迷不醒的時候,他的嘴裏都念著那兩個字。”


    靳子琦隻是淡淡地看著她,沒有開口,方晴雲卻是苦澀地一笑。


    “至於是哪兩個字,你心裏因為比我清楚。後來,我才知道他也來了英國讀書,讚助他的竟然是你的母親,而他的身上竟然還揣著一張五百萬的紙票。”


    幽靜的廊間,除了輕微的風聲,隻有方晴雲講述過往的聲音。


    那無非是一個名門佳人和一個被富家千金拋棄的窮小子的愛情故事。


    靳子琦低斂著眸光,沉默地聆聽著她的迴憶……


    勤工儉學的方晴雲在倫敦偶遇了大學校友,即當時被情所傷、一蹶不振的秦遠,異鄉見校友不容易,她就把醉酒不醒的秦遠帶迴了自己的公寓。


    又是讓他在自己幹淨的浴室裏洗澡,又是替他洗那些已經發臭的衣服,給他的傷口上藥後還要煮了碗薑湯讓他喝下,之後看他餓得胃痛,就又為他親自下廚做了頓飯。當秦遠重新振作起來,搬到她對麵的公寓住下,兩人之間的故事,就這樣順理成章地開始了。


    方晴雲是秦遠自我放逐的黑暗世界裏的那一點星光,讓他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目標,也成為他餘生裏最為重要的女人。這個故事聽上去有些俗套,卻真的那麽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了現實之中。


    而故事的女主角,現在就站在她的跟前。


    靳子琦望著在迴憶裏掙紮的方晴雲,竟忍不住暗自發笑——


    原來方晴雲不僅僅是遇到了秦遠,她甚至可以說是拯救了秦遠的後半生。


    而她,靳子琦,就是那個摧毀秦遠人生希望的魔鬼吧?


    “那個時候的秦遠瘦得幾乎不成人形,而且神態氣質也完全變了。原來的他是個連笑都充滿陽光的少年,在大學裏也是開朗活躍,充滿朝氣的。可是我在倫敦遇到的秦遠,卻是渾身充斥著陰鷙墮落的感覺。”


    “他就像一具行屍走肉的僵屍,仿佛靈魂已經被抽走了,隻留下一副軀殼在這個世界上,他狼吞虎咽地吃完飯,就盯著空空的碗發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傷心的時,青灰呆滯的臉上才有一點點表情,眼圈卻是越來越紅。”


    方晴雲說著頓了頓,看著靳子琦的目光逐漸轉為幽深。


    “那個時候,我問他怎麽了,可是他隻是搖頭,表現得很安靜,也很有禮貌,似乎又變迴了大學裏那個溫雅的男孩,可是,他卻不再笑,甚至連道謝的聲音也冷冷的,讓人絲毫感覺不到他的誠意,那樣沒心沒肺得讓人想揍他。”


    “我洗完碗出來,才看到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的秦遠,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樣難過的樣子,就像是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獸,找不到依托,無助地顫抖著身體,隻是壓抑著自己的哭聲,卻還是不斷發出哽咽聲。”


    “在大學時秦遠就是個風雲人物,他很優秀,追求他的女孩裏不乏校花級人物,可是,他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大家都知道他有一個女朋友,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有人說他攀龍附鳳,將來想靠著女人上位,他也隻是笑笑,提到他女朋友時他的目光總是那麽柔和,甚至口袋裏一直都藏著一張照片。”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你已經跟他分手了,是你父母逼著他出國,甚至還打斷了他的雙腿來威脅他,如果他繼續和你在一起,就要讓他一輩子躺在床上成為廢人,而你……”


    方晴雲嗚咽一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深唿吸了下,看著靳子琦:“我知道我無權評論你們過往的感情,可是,我不想再看到因為你而讓他受傷,十年前你帶給他的創傷至今還未愈合,我不希望又多添上一道。”


    慘淡的月光從旁邊的窗口投入,她的聲音變得極輕,然而卻顯得異常地沉重:“你知道嗎?那個時候,他的精神衰弱很嚴重,一直靠吃安眠藥才能入睡。但是他常常不吃藥,睡個一兩個小時再從噩夢裏驚醒過來,然後睜著眼睛看天亮。”


    靳子琦的背脊挺得很直,並未因方晴雲那些話裏蘊含的指責而愧疚。


    她冷淡地聽著,自始至終都沒有打斷過方晴雲的迴想,隻是偶爾,眼眸撲閃幾下,但眼底還是一如既往的波瀾無痕,平靜得仿佛她是一個局外人。


    走廊裏隻有她們兩個人。


    寒冷的夜風吹得走廊盡頭未關好的窗戶來迴搖曳,吱呀作響,那孤寂的聲音在廊間來迴穿梭,就像一個幽靈一樣,繞著兩人打圈。


    “靳小姐。”方晴雲靜默了幾秒開口:“以一個愛著秦遠的女人的立場,我希望你體諒我的心情,我知道我很自私,但在愛情裏又有誰能做到真正的大度?”


    “你的確很自私……”靳子琦輕幽地從唇間飄出一句話。


    方晴雲瞳眸一縮,怔愕地看向她。


    靳子琦隻是衝她扯了扯唇角,笑得極淡極淡:“是秦遠親口告訴你,他的腿是我父親打斷的嗎?以秦遠的驕傲,還不至於把自己狼狽不堪的過往一字不差地全盤托出像故事一樣講給你聽吧?”


    方晴雲眉頭一擰,看著靳子琦,一臉莫名其妙:“你什麽意思?”


    “那你知道嗎?秦遠當年雙腿被打斷的原因……知道的人極少。”


    靳子琦望著她倏變的臉色,笑得深味:“作為靳家的小姐,跟人私奔,這樣的醜聞對一個有聲望的家族來說是要不得的,我的父母又豈會讓這個消息流出去?即便我再迴頭去查當年的事,也隻能查到秦遠因為車禍撞傷了雙腿。”


    方晴雲的眸光閃爍,她看向靳子琦:“你跟他的事……他沒有瞞我。”


    “可是,”靳子琦刻意拖長尾音,眼角的餘光卻一瞬不瞬地注意著方晴雲臉上的表情:“我的父親卻告訴我,秦遠的腿根本不是他派人打的。”


    “當然,也可以說是,他還沒來得及下手,就有人先替他花了這筆冤枉錢請人去教訓了秦遠,雖然最後還是他補貼了這筆醫藥費。”


    方晴雲警惕地盯著靳子琦:“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她似乎有些不解,但隨後她就抽了一口氣,明白過來,隨即是難以掩飾的憤怒,瞪著一臉坦然的靳子琦:“你懷疑是我做的?”


    方晴雲沒看到靳子琦否認,氣得渾身發抖,不敢置信她這樣的武斷。


    甚至連雙眼都因委屈和憤怒而猩紅,一雙手緊緊地捏著腹部的衣服,但也在想到肚子裏的孩子後,便慢慢地平息了那怒不可遏的火氣。


    靳子琦目不轉睛地看著方晴雲重新恢複的平靜,心中暗歎,的確是個沉得住氣的女人,不會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就亂了陣腳。


    不過,火既然是她挑起的,那麽,就看她有沒有把它熄滅的本事。


    靳子琦自認為,她並不是唯唯諾諾,處處受牽製的女人。


    即便是在自己曾愛過的男人的妻子麵前,也不會覺得要低著頭走過。


    況且,當年的事,孰是孰非還說不定!


    眼前這個秀外慧中、出自的小姐,是不是也如表麵上這麽簡單?


    “其實你一開始就猜錯了,我的確是失憶了,就在四年前的盛世豪庭地下停車場,我被一輛香檳色的奔馳撞成重傷。”


    靳子琦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在看到方晴雲眼底有瞬間的錯愕後,紅唇一勾,側過身越過她的肩頭看向窗外的漆黑夜色。


    “也許也可以說你沒有猜錯,我是已經想起了一切。你也許很好奇是在什麽時候,其實也沒多長時間,就在我跟宋其衍去度蜜月的時候,在悉尼一個商場的地下停車場,我看到一輛車撞飛了一個人,然後過往的片段都迴到了我的大腦裏,甚至包括……”


    靳子琦驀地看向方晴雲,方晴雲的視線和她對上的刹那,身形有些不穩地往後退了一步,似乎,是被靳子琦那淩厲的眼神給震驚到了。


    靳子琦卻不以為然,兀自說著:“包括四年前發生的那場車禍。”


    “你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方晴雲冷冷地說完,轉身就要走。


    然而她剛邁了兩步,一道纖長的身影便擋住了她的去路。


    靳子琦唇角噙著一縷淺顯的笑,“我以為你會感興趣,也許是跟你太投緣的,才會不自不覺地把埋藏在我心裏這麽多年的秘密都告訴了你。”


    方晴雲卻冷然了臉色,繃著唇望她:“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靳子琦失笑,“不是你叫住我的嗎?如果不是你跟我提及失憶的事,我恐怕都快要忘了這些事,哪裏還會跟你重提舊事?”“那是你的*,我不便多加了解,我的婆婆醒來還需要我照料,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再見。”方晴雲說話的速度很快,生怕被她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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