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大軍的到來,別說都府裏人個個都忙得腳不沾地,就是鎮中兩三歲,尚在玩著沙包的小兒,也會拿著小瓦缺罐裝點水,送去給他們建大樹護著鎮子的叔叔伯伯們喝。


    這麽多人的吃食,本是軍中自有夥夫管的,但夥夫也得有那糧那菜才做得成飯菜,而這荒漠之地,有錢也無處買去,所以這些個人就被派出去幫馬幫運糧過來,這邊人的吃食,就先交給了都府的夥房。


    這段時日,汪永昭也是隔三差五的迴來一次,洗個臉,換身衣裳,便又走了。


    張小碗聽小山說,他請了不少人過來治沙,那些個能人得他陪著,還要選址移山,而一舉這關乎這幾個鎮子以後的生計,其中有世外高人過得半月就要走,汪永昭不得不日夜與他們四處奔波選址,一日之間,也隻有能人歇息之時,他才歇得半會,另還要在此之間處理著別處的事。


    江小山說得汪永昭甚是辛苦,張小碗其實也是知曉這是真辛苦,但江小山偏幫著汪永昭說話的口氣老引得她想發笑,麵色當下也便不顯得那麽憂慮了,為此江小山卻拿眼不斷看她,似她不操心老爺了,他便更憂心了。


    真真是好笑得很,江小山兒子都有好幾歲了,可這赤誠的心思,竟跟當初沒得多少差別,枉費他跟了汪永昭那心機深沉的主子這麽久,也沒學出幾許內斂來。


    張小碗麵色確也是不顯憂慮,隻是,要是誰得空要去汪永昭那了,她便去夥房叫了萍婆過來,讓她做點消暑解渴之物,讓人順手送過去。


    她現下,也便不用誰看著了,院子的護衛,也被她打發出去做事去了,她則安安份份地不是躺著,就是坐著休養著,比誰都仔細自己。


    就是那吃的,她也差著萍婆給她單個做。


    什麽東西,要怎麽吃,她心裏也是有個大概的數的,這麽些年來了,照顧兩個孩子她早照顧出了心得,用到自己身上,也便是自有分寸。


    那黃大夫見她坦然自若,甚至還有些悠然自得,無一點害怕,時日久了,這次與得汪永昭報信時,也說夫人脈息漸從虛弱到平穩了,如若這樣下去,不會有什麽大礙也是也是大有可能的。


    汪永昭聽後,默不作聲,這日他迴得府來,悄聲進了那後院,見張小碗扶著腰在廊下的陰涼處,慢慢地一步一步來迴地走,走得三步就歇得兩步,吃一個暗紅色的小果子,便又慢慢走道了起來。


    “這是何物?”汪永昭看得半會,大步走了進來,走到她身邊,拿開她的手,取出了那小果子看。


    “大棗,大東那兒就有的果子,吃了對身體甚好。”張小碗微笑說道,給他取了臉上擋沙的遮帕,又給他理了理衣裳,抖出了不少沙子,“我去讓人給您燒水。”


    “不必,涼水即可。”


    “那是地上打上來的深水,涼得很,咱還是燒熱了再洗。”張小碗笑著道,拉他的手往主臥。


    汪永昭往得嘴裏塞了那果子,甚甜,他便說,“這就是你前些日子寫信讓胡家的人給你找的?你拿上幾個,我差人再去找些迴來。”


    “家中還有上一些呢。”


    “多備些。”


    這棗子,多些也是無妨的,也可用來煮粥燉補品,張小碗也便點了頭,道,“好,這棗子在大東偏東一帶,不少人家也是拿著燉食吃的,甚補,是個宜溫補的吃食,多備一些也是好的。”


    “嗯。”


    沿路有汪永昭的手下來報事情,張小碗便也差他往夥房那走一趟,讓人燒點熱水抬過來,免得她再去走路到門邊差人了。


    “人都哪去了?”手下走後,汪永昭微皺了下眉問道。


    他前天迴來,又命了兩個人看住院子,怎麽迴來,又不見了?


    “夥房的柴不夠燒了,我便讓他們去砍木頭去了……”張小碗說到這,不由問他,“聽說您去了那南邊兒,說那邊有種黑炭可以燒,您差人去運去了?”


    “小山說的?”汪永昭瞥她。


    “小山什麽都跟我說……”張小碗笑,把他發熱的手握在她有些涼的手裏緊了緊,笑著和他說道,“您不跟我說,總得他多跟我說說,我好知道您在外頭是什麽樣的,也不會有什麽事都不甚清楚,到時又給您添麻煩。”


    汪永昭聽得冷哼了一聲,不曾言語。


    這時進得那屋,張小碗先給汪永昭脫了靴,發現前幾日給他磨得出了血包好的傷口也好了。


    她便鬆了一口氣,對他道,“這布襪還是得天天晚上都要換,給您備好的靴子也還是一日一雙換著,對您腳好,您可別嫌小山嚕嗦。”


    “他又跟你說什麽了?”汪永昭皺眉。


    “您啊,就別嚇唬他了,他都是為您好。”


    “知了。”汪永昭有些不耐煩,待她起來拿濕帕給他擦過手後,他便探了她的脈,聽得她的唿吸真如黃岑所說的要平穩得甚多後,他才放下了手,仔細地看著她的臉,好一會才說,“下月陛下會派兵卒與我遷山,到時,善王也會過來一看。”


    張小碗聽得微笑起來,點點頭道,“知曉了。”


    汪永昭看過她微笑的臉,垂下眼,伸出手去摸她的肚子,淡淡地說,“這孩子要是生下來,就叫懷仁罷。”


    “要是個小女娃呢?”聽得那男孩兒的名,張小碗略微有些無奈。


    於她來說,她既然要生,她也是想要個男孩,對這世道來說,男孩的命運會比女孩要容易來得爭取得多,但,如若真是女孩,她既然生下了她,她也便會盡她的努力對她好,讓孩子在她的父母身上能得一些在這人間她應該得到的愛意與善意。


    而孩子能得到多少,有一部份也取決於她這個父親對她的態度。


    “女娃……”汪永昭聽得不快地說,“怎會是女娃?你生的都是兒子。”


    “要是呢?”張小碗不由歎了口氣。


    見得她歎氣,汪永昭心下更不快了,緊揪著眉心道,“非要是,到了年歲,給她找個靠得住的人住到府裏來就是。”


    “啊?”


    “你還想怎樣?”汪永昭被她驚訝地“啊”了一聲,頓時火冒三丈,“都讓她呆在你身邊了,你還想如何?”


    張小碗腦袋轉了好幾下,這才思及他是為的她,她不由得笑了,口氣柔和地迴他道,“隻要您不嫌棄她可能是個女孩兒就好,她呆不呆在我身邊都無礙。”


    汪永昭聽得臉色緩和了下來,又看了眼她的肚子,才道,“生下來再說。”


    說罷,他竟低下頭,把耳朵伸到她的肚子,慢慢地聽起了動靜。


    ***


    這六月間這些時日,府中確也是甚是忙碌,閑得最厲害的便是張小碗了。


    但她的這日子,確也不是閑得過於厲害,這日下午,在汪永昭迴府不得多時,便有得汪永昭以前的一個副將其寡母帶了她的女兒來托孤。


    她哭哭啼啼地說自己不久要死了,希望夫人憐憫她愛子曾為將軍效力的份上,看在他為國犧牲的麵上,在她死後,代她照顧她女兒得幾年。


    她那小女兒,長得也甚是楚楚可憐,今日也穿了一身與這個漠邊之地不符的白色衣裙來,真是有出淤泥而不染,讓人眼前一亮之感。


    但張小碗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世,都看慣了這翻作態的女人姿態了,她知道這種女人在男人堆裏吃香得很,可這位夫人確也是托錯了人了。


    她是對著人不錯,但那並不說明她就有著慈悲心腸了,她也不會被人架在好人的名聲上,讓人拿捏著坐地起價。


    張小碗差著萍婆子去外頭找了幾個兵卒迴來,在找人時由得了這對母女坐在那靠門邊的椅子上,她們不急,她也不急。


    人找迴來後,她掃過那幾個小兵一眼,便淡淡對著那寡母說,“看得上哪個便說罷,要是願意,我便為你作了這主,給小姑娘做個媒。”


    那寡母好半會都不知說什麽,拿著眼睛又不斷瞥外頭,心中甚是著急。


    都坐得這麽久了,都沒見那迴了府的大人來。


    外頭這時卻是什麽人都沒有,這都六月快七月的天了,太陽曬得人肉疼,幹活的都去前頭了,後頭汪永昭帶迴來的那兩個親兵,也被張小碗打發著到屋內歇息去了,這外頭這時哪還有什麽人,便是由人看了又看,還是張小碗身邊的萍婆子在來來去去,頂多不過是她剛出去得一趟,又帶迴了幾個小兵。


    張小碗由得她看了又看,後頭那寡母見勢不答話不行,便又起身,跪下哭著道,“小女還年幼,這婚事現還不著急,我隻恐我照顧她不得,當下去了,讓她沒個依托。”


    “十四了,不早了,明年就及笄了。”張小碗淡道。


    那小閨女這時也哭了起來,跪到了她娘身後,哭得梨花帶雨。


    太陽底下,自古以來都無新鮮事,張小碗也知曉,這次來西北的人家裏頭,別有用心的多得是,有那麽幾家帶著養得甚是嬌嫩的女娃子過來,看著他們身上穿的,馬車上堆的,也不是那為難得需奔赴萬裏來求生的人家,如若不是用其它用心,過來這艱苦之地作甚?


    這不,還不得兩個月,就有人出手了。


    可她這路是不通的,日後不想讓人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她便隻能拿先出頭的殺雞給猴看了。


    “夫人……”那看著不像即將要死,但臉色孱弱的寡婦又哭了起來,那哭聲哀哀淒淒的,那話她卻是未曾接著說下去了。


    “夫人……”這道聲音在門外響起。


    聽得是江小山,張小碗叫了聲,“進。”


    “夫人,”江小山進來,一揖,道,“老爺讓我來傳話……”


    他說這話時,那寡母與孤女眼都亮了。


    “讓您過去陪他歇著,別累著身子骨了,這事怎麽辦,您發個話就成,就別磨時間了。”


    張小碗聽後笑了笑,點頭道,“知曉了。”


    江小山這便退了下去,她平靜地看著這母女,道,“快選罷。”


    那寡母卻是怎麽都不想選這無名小卒的,當即便撫頭一倒,昏到了地上。


    那孤女便又哭哭啼啼起來,張小碗聽得多了,也是有些厭煩了,讓著這幾個小兵抬得她們出去,連婆子也未叫。


    這廂她迴了臥房,也不說那前院的事,隻是半躺在床頭,拿著蒲扇給汪永昭扇風。


    “歇著罷。”一直躺著的汪永昭閉著眼睛淡淡地道。


    “不困,晚上睡得早,現下再睡會,晚上便歇不得了。”張小碗不緊不慢地答道。


    汪永昭便未再出聲,過得一會,張小碗聽得他睡著了,便拿著小薄被給他蓋了肚子,手上一下一下地給他扇著風,眼睛打量著外頭射進臥房外屋,落在地上的陽光,心中無波無緒。


    隻有當思及要下月來的汪懷善,她的扇子便即一停,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些個人,打主意打到汪永昭身上她管不得,但要是打到她的大兒子身上去?張小碗思及此,又吐納了幾下,這才恢複了平靜。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她再疼愛懷善,日後的路,他自己怎麽選的,那便怎麽走罷。


    她已不能再管得再多了。


    “想什麽?”這時,張小碗以為睡著了的男人開了口。


    張小碗低頭看他,見得他還閉著眼,沒有睜開,她想了一會,才慢慢地問道,“我懷孕的這段時日,您要找人來陪您嗎?”


    汪永昭聽得久久未語,當張小碗以為他又睡著時,他開了口,聲音一如即往的漠然,“你生子珍的那一年,就算你睜眼的日頭不多,我也睡在你身邊。”


    說罷,他轉過了背,不再聲響。


    張小碗看著他背對著他的背影一會,便傾過了身,半趴在了他的身上,當她皮膚的溫度被他染得與同他一樣了,她才道,“您要是不嫌棄我,這次便也如此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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