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碗知曉她要是再不低頭,於她還是有損。


    何不放平點,讓他好過點,她便也好過了。


    想通了,對汪永昭也就要多好一些了,如果這能讓這日子不這麽冷冰冰的過下去的話,她退點步,真順著他又如何?


    她現在不止隻有懷善,家中還有懷慕要長大,他也是她的孩兒,她不能為了自己那點子身體裏殘餘的堅持,便把可以收拾起來的局麵變成殘局。


    那般坐以待斃,便不是她了。


    這日次日午後她醒來,屋子裏靜悄悄的,她扶了床麵,腳還沒放下床,身體便一陣酸痛,她輕籲了幾口氣,正要唿人時,門被打開了。


    屋外進來了,瞧得是汪永昭,張小碗便朝他苦笑了一下,“您過來扶扶我罷。”


    汪永昭稍稍一愣,便走了過來,單手扶住了支手撐著床麵的她。


    張小碗側頭看了他一眼,又輕聲問道,“懷慕呢?”


    “跟小山在玩著。”


    “這是午後了吧?您與他用過午膳了?”


    “嗯。”


    “我睡不下了,您幫我叫了丫環過來替我穿衣罷,我想去堂屋坐坐,順道用點飯。”張小碗輕輕柔柔地說著,把自己的手搭進了他的手心,又抬頭朝得他淺淺一笑。


    她笑得如此地真心,目光又是如此清澈,這時,汪永昭的喉結急速上下滾動了一下,目光一斂,便起身去了衣櫥。


    瞧得他要親自動手,張小碗伸出手撥了撥耳邊的發絲,把它們撥到耳後,才在他身後指揮著他,“您替我拿那件素麵的裏衣過來,外裳要那件月白色的,下麵那件裙子也可拿來。”


    “這件?”汪永昭提起一件白色的衣裳,張小碗看得笑著點了點頭。


    汪永昭便把尋來的衣裳拿了過來,張小碗瞧了瞧,看罷裏衣,稍顯有點新,新過了舊衣,穿在裏頭,露出的那丁點領子與外麵白色的舊衣有些不搭,便對汪永昭說,“這衣太新,穿在裏麵不好,您給我去換件舊些許的。”


    汪永昭聽得輕斂了下眉頭,便一言不發地去尋了件舊的過來。


    張小碗接過,便在**先穿了裏衣跟外裳,待要彎腰下地時,還是因身上的酸楚抽了口冷氣。


    “無用至極。”一直站在那看著她穿衣的汪永昭說罷,坐到了**,把她抱到了腿上,長手往下一探,便把她的鞋探到了手上。


    張小碗便伸出拿過一隻穿上,這時也偏頭與他說道,“身子疼得厲害得緊,怕是要歇上兩天才好。”


    汪永昭冷眼看她,眼睛探過她未係好帶子而露出來的前胸,看著那上麵的痕跡,眼睛一暗,便偏過頭,把視線落在了她淩亂的發絲上。


    張小碗這時已穿好鞋,輕拍了下汪永昭手臂,“您放得我下去罷,我要著衣了。”


    汪永昭一抬頭,把她輕而易舉地抱起,嚇得張小碗單手掛上他的脖子,他這才把她放到了地上。


    “您這是作甚?”張小碗苦笑著搖了搖頭,把裙子拿過來穿上,又整理好上半身的衣裳,這才去了妝台梳頭。


    梳頭時,汪永昭就站在那,張小碗梳順頭發,隨意挽了一個簡單的婦人髻,插了兩隻玉釵便了事。


    起身後,她看著那目不轉睛看著她的汪永昭,她不由笑了,“您去叫叫丫環,讓她們幫我把洗漱的水打好。”


    汪永昭聽得像是一惱,瞪了她一眼,便起身出了內屋了。


    沒一會,張小碗就聽得了他叫下人過來吩咐的聲音,便又輕出了一口長氣。


    就這樣過吧,掙脫不得,還能如何?


    **


    等看了堂屋一角擺著的漏壺,張小碗才知這已是申時了。


    等她坐好,剛翻開針線籃子的一角,江小山就捧了一盤子水果進來,嘻笑地跟張小碗說,“夫人,這是剛從井裏撈上來的,您快些吃吃。”


    張小碗一瞅,見居然是這世從沒見過的葡萄,小嚇了一跳,“這是哪來的?”


    “這是蒲陶,夏人那邊進貢過來的,皇上賞了一些給咱們大公子,大公子說這物放井裏一會,涼涼更好吃,這不,您這一醒來,他就讓我提了上來給您送來,您快吃著幾個……”


    “這有些涼,我用過飯再吃。”張小碗笑著道。


    這時汪永昭抱了懷慕進門,懷慕一見著她就朝她張開雙手,“娘,娘,你可起來了……”


    張小碗聽得笑容一僵,看了汪永昭一眼,也不知他是怎麽跟孩子說的,她則這時嘴裏笑著說道,“娘身子有點乏,便睡得晚了。”


    便是睡得晚一點,也要找理由出來說給下人聽?做女主人做到她這步可真是滴水不漏了,汪永昭輕扯了下嘴角,抱了懷慕過來坐到她身邊的椅子,對懷慕說,“別去擾她,讓爹抱著。”


    “哦。”懷慕聽得便收迴了手,但還是探過小身子,朝得張小碗臉上吹了吹,“懷慕吹吹,娘親不乏了。”


    張小碗笑了出聲,低頭用嘴唇朝他小臉上輕碰了碰。


    她抬頭時,見汪永昭看著桌上的葡萄,她便道,“胃裏空得很,不宜著涼的,我先用點飯再吃。”


    汪永昭收迴了眼神,過了一下,才隨口“嗯”了一聲。


    張小碗這時伸手拿了顆葡萄小心地剝了皮,去了籽,放到了懷慕嘴裏,可能葡萄有點酸,懷慕吃得嘴都張成了雞蛋,驚訝過後才嚼起了果肉,看得張小碗又不禁笑了兩聲,這才剝了另一顆。


    給懷慕吃了幾顆,見他嘴裏還有著,張小碗便把剛剝下的那顆遞到汪永昭的嘴邊。


    汪永昭一頓,看了她一眼。


    “您吃上一顆罷。”張小碗朝得他笑笑。


    汪永昭便張開了嘴,張小碗便把果肉送了進去,又轉首剝起了皮。


    兩父子便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了葡萄,沒一會,在飯菜還沒著上桌前,這一小盤葡萄便也沒了,懷慕見狀,兩隻小手交叉著合著,還失望地“啊”了一聲。


    “不要吃多了,就吃這些罷,吃多了肚子會涼。”見汪永昭抬首就要往外叫人,在他開口之前,張小碗開口把他的話攔了下來。


    “才幾顆,礙得了什麽事?”汪永昭不由分說,叫了門邊的候著的江小山再去拿盤過來。


    張小碗莫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懷慕見得她歎氣,便轉身叫汪永昭,“爹爹……”


    汪永昭皺眉,臉朝得門口不耐煩地喊,“來人……”


    不得多時,專門在門邊候令的小廝便跑了進來。


    “叫江小山不要拿過來了。”汪永昭不快地說了這麽一句,便把懷慕放到地上,對他說,“自個兒出門玩會去。”


    懷慕抬眼看他娘,見張小碗笑著朝他點頭,他這才一股風地跑到門邊,叫起了專門陪他玩耍的小廝的名字,“順子,順子……”


    “等他過了兩歲,您還是多束束他,讓他多認得幾個字吧。”看著他遠跑了而去,張小碗嘴邊的笑意便淺了點,側頭朝汪永昭商議道。


    “嗯,這事我自有主張。”汪永昭半躺在椅子上,懶懶地道。


    這時聞管家領著丫環把飯菜擺上了桌,張小碗沒讓丫環幫她添飯,溫和地叫了他們下去,這才自己動手給自己添了碗飯,慢慢地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見汪永昭老用眼睛看她,她便問,“您可還要用上些許?”


    汪永昭搖首,“用你的。”


    張小碗便用起了她的膳,為著身體,她現下吃飯吃得慢了些,慢慢騰騰地吃著也用了近半個時辰。


    汪永昭一直坐在那未語,等她吃罷三碗飯,他上下看了張小碗那瘦削的身子一眼,這才開了嘴,淡淡地道,“來日叫那大夫過來,開些補藥喝喝。”


    “嗯。”張小碗未拒絕,點頭道。


    這日晚上快到了子時,見汪永昭未迴,張小碗提了燈籠去了那前院的書房。


    見得她來,守門的兩個武夫都呆了一下,一人呆過之後就跑進了內房,叫人去了。


    張小碗一路提了燈籠進去,見得了那書房的門大打開,她便頓了足,朝裏道,“您可是在?我可能進來?”


    “進來。”


    聽得那道乍一聽還有些許冷漠的聲音,張小碗提裙進了屋,一進去,左右打量了這她從沒來過的書房,看過幾眼,便朝著坐在最中間書桌後的汪永昭溫聲道,“夜晚了,過來問問您,是否可要迴去就寢了。”


    手中提著筆的汪永昭看得她兩眼,對她淡淡地道,“先坐一會。”


    看他還要忙,張小碗便把燈籠交給了旁邊候著的武夫,朝那書桌兩側的一張椅子走去。


    “別坐那,坐過來。”汪永昭這時又張了口。


    張小碗迴頭一看,看他頭也沒抬,便張目再尋坐處。


    “騰飛,給夫人搬椅子過來。”汪永昭這時說得了一聲,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道“是”聲,隨即,書房內又多了一個人。


    張小碗見得這她從沒見過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朝著她先屈膝,再拱手行禮,“小的騰飛見過夫人。”


    “無須多禮,起。”


    遂即,這人便給她搬來了張椅子,放在了書桌的左側。


    汪永昭這時執左手寫字,張小碗看他在紙上遊移飛舞,便規矩地坐在那,頭不探身不側,隻等得這人寫完信,交給了剛給她搬椅子的人。


    當他起身,她便立即起身,跟在了他迴後院主院的身後。


    這一路,汪永昭先是走得極快,中間像是想及了什麽,便慢下了腳步,走在了她的身邊。


    待他在她身邊走了幾步,張小碗稍想了想,便伸出未提燈籠的一手,把手握在了他的手臂裏,先開了口,閑聊著道,“懷慕生辰,我還多想給他做兩件衣裳,明日想叫聞管家的把庫房裏的布拿來瞧上一瞧。”


    “嗯。”汪永昭看了她一眼,接過了她手中的燈籠。


    張小碗便把雙手都掛在了他此時向後彎著的臂彎裏,在靜寂的夜裏,她輕輕地道,“也想著給您和懷善都做一套,給您用紫色的布,給他用藍色的布,您看可好?”


    “嗯。”


    “要是庫房裏的布沒得好的,我還想讓聞管家去外頭布莊再給我找幾樣來,您看可好?”


    “嗯,”她說到此,汪永昭迴頭瞧得她淡淡地道,“要是得空,讓下人安排好,你去染布房看看,歡喜的都帶迴來即可。”


    張小碗聽罷此言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悄悄買得幾匹給你們父子做裳就好,這光景,打眼的事還是不做的好,這裏裏外外,不知有多少的眼睛在盯著您。”


    汪永昭聽得這話,腳步頓了下來,轉身深深地看著張小碗,見得她目光平和地看著他,他手一揮,把燈籠扔到了一邊,把人抱了起來,往他們的院子快步走去。


    沒得多時,他便把人抱迴了主院後院內屋,一腳把掩上的臥房門踹開。


    黑暗中,不知是誰進來的下人在驚唿是誰,得了他一聲“滾”,隨後便鴉雀無聲。


    這時,汪永昭把張小碗半扔在了**,隨即他壓上了她的身,就著那點淺白的月光,他深遂的眼盯著她的雙眼,沙啞著喉嚨問她,“你也知我不知被多少的眼睛盯著了?”


    他還以為,她這一輩子的眼裏心裏,瞧得見的,都隻是她那大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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