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善走了這麽長的時日,除了念及他在邊疆的一切時,平時張小碗的心平靜得波瀾不興。


    與汪永昭一道睡了幾晚,張小碗以為他會迴他的房,但他日日都睡了下來,她也沒出言相趕。


    趕是趕不得的,稍多說一句這種狀似違逆的話,汪永昭心裏不定在尋思什麽,張小碗對他這方麵的小心眼早已吃夠了苦頭,自然不敢在這種當口去得罪他,怕他反彈。


    於時兩人一人一被窩,夜夜睡在了同一間房。


    兩人夜夜相對,早間張小碗也要伺候他洗漱與用膳,時日一久,她就當是懷善走了,她又得多照顧一人罷了。


    加之汪永昭確也是與懷善長得太相似,盡管有所避嫌,但張小碗偶爾還是會多瞧上汪永昭幾眼,透過他,想著遠方的人長大了後,身型是否會跟眼前的這個男人會更相似一點。


    想歸這樣想,但她也還是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她的懷善,她對他無厭憎之心,但也無親密之意,平時該保持距離時還是保持著距離。


    除了夜間兩人睡在同一張房,平日汪永昭也不多搭理張小碗,自他住入後院後,書房從前院搬到了後院,他的兩個親兵和江小山也住進了後院,白間上午汪永昭就關了後院的門,在裏麵練武,用午膳時才迴到前院,用罷午膳與孟先生下棋,或再去四處走走,用罷晚膳再迴後院。


    前院靖王派過來的奴仆還當是汪總兵大病之後便起得晚,早膳也是大夫人在後麵做了與他吃,便也不懷疑什麽。


    後院是張小碗個人住的地方,這些奴仆無事不會去叨擾,這對汪永昭來說是樁好事,盡管靖王的人現在跟他也是一方的,但有些事,能不讓人知,還是不讓人親眼所知的好。


    汪永昭武藝尚在,那右手廢了,左手還能用的這事張小碗是知曉的,也知他上午練武,便在後院重開了灶房,每每做了早膳之餘還做了點心放置在那,才去了那前院。


    對於她的這點子貼心,汪永昭是受用的,張氏的照顧也讓他過了近兩個月的好日子,除了右手不再靈敏後,他的身手還是恢複了七成以上。


    這時已靠近年末,前方來了信,信中汪懷善說自己取了對方兩個小將的頭,被靖王大大地嘉許了一翻,還賞了他一件狐皮,並說這次送信的人不便帶來,他下迴找了在邊疆行商的京中商人給她捎迴來。


    汪永昭說過信罷,張小碗便小心地拿著信去了前院,讓孟先生念了兩遍給她聽,聽得她兒說自個兒身體健康得很,便笑眯眯地又笑了。


    夜間她沒忍住,又拿了信在油燈底下看,油燈另一邊的汪永昭見了不屑地說,“看不懂還看甚?”


    看得懂的張小碗微笑著看著小兒那熟悉的字體,一個字一個字地逐字看著,真是舍不得移開眼睛。


    “拿來。”汪永昭看不過去,伸出了手。


    張小碗笑著給了他,聽他又給她念了一遍。


    其實她是看得懂,無須別人來念,但借著別人的嘴說一遍,就似她的小兒真跟信中他所寫的那般英勇矯健,健康得每天能吃二十個餅。


    這次汪永昭念罷最後那句“親親吾母,兒罷筆,思你念你,切要珍重”後,眉毛忍不住皺了起來,“都是你教的好兒子,這般話都說得出口,哪有男兒的氣魄!這等話是誰教與他說的,沒規沒矩!”


    張小碗笑著伸手拿過信,又小心地展放著看了一遍,這才有些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伸手撫住了心口,柔柔氣氣地和汪永昭說,“您別瞧不慣,我聽得這話,這心口啊,就一直都想笑。”


    說著又忍不住抿嘴笑了兩聲,眼中帶淚再看過一遍信,才小心地折疊了起來,拿出鑰匙打開了櫃子的門,拿起一個木盒把這信裝了進去。


    藏好鎖好了鑰匙,這才轉身對汪永昭說,“我給您燒水泡腳去。”


    汪永昭看了帶笑的她一眼,把手中的書放下,站起了身,“走吧。”


    張小碗便也未多話,與他一道去了灶房,讓他燒火,她便在一旁舂米。


    “說了讓你拿精米熬粥。”汪永昭見她一拿起舂米杵便道。


    張小碗今晚心情好,不像平時那樣笑而不語,而是溫和地和他解釋道,“您白日已吃了兩頓精米了,早間吃頓糙米也是好的,待明早我用了骨頭熬了這糙米粥出來,香香濃濃,吃得也舒適。”


    實情便也是如此,用過此粥的汪永昭便不再說這粥不好,又道,“讓小山幫你給忤好了。”


    “我來罷,已是閑得慌了,這點事都不做,心裏也慌得很。”張小碗繼而柔柔地道,一臉溫婉親和。


    汪永昭看了她兩眼,輕哼了一聲,便也不再言語。


    等到水燒開,他提了一桶熱水一桶冷水進了外房,看那婦人把水兌好,擠了帕子給他,他便接過,拭起了臉。


    等洗好臉,手也在盆中洗了,那婦人也把洗腳水給兌好了,汪永昭脫了鞋襪進了木桶,等她潑水迴來便道,“送信之人這兩日要再趕過去,你明日把要給他帶的包袱收拾了起來,交予他罷。”


    “真能?”那婦人聽後,連握在手中的盆都忘了擱置在森架之上。


    汪永昭看得她一眼,微微皺眉,“我說什麽你都要再問一句?”


    張小碗聞言又笑了起來,這才放下手中洗臉盆,另兌了水洗好了臉,才走到汪永昭身邊,給他桶裏再加了點熱水,在他身邊坐下和他笑著說道,“您別生氣,我日後定不會再問了。”


    汪永昭看她一眼,“嗯”了一聲,便道,“泡好了。”


    張小碗一聽,拿了那幹布過來給他,便拿了木桶出門去了,待迴來又去了床塌處,把床鋪好,等著汪永昭上床。


    本等這婦人給他擦腳的汪永昭這時臉冷得難看,張小碗不解地看他一眼,見到他睡入被窩後,她便吹了油燈,爬到了那裏頭,麵對著牆壁睡去了。


    先前她本是睡在外頭的,但汪永昭要睡在外麵,張小碗也就隨得了他,反正兩人都是背對著背睡,誰睡裏麵外麵都無礙。


    半夜,汪永昭的頭往她這邊探了探,還在她的發邊聞了兩下,張小碗也當不知道,閉著眼睛唿吸未變。


    來到這世道,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都是睡不著的,也早早學會了控製唿吸,這時隻要是汪永昭不突然鑽到她的被窩裏,該裝睡時她是裝得像樣的。


    她現在隻但願靖王那邊早日解了困局,她的孩子能早日迴家,而她與汪永昭這算得上半路搭夥的夫妻早早散了便好。


    她早知,在男人的心裏,興趣長了,就會變成別的,就算沒有興趣,對男人來說,身邊睡著的女人隻要不是太倒胃口,那手他們也是伸得出的。


    眼下這當口,她唯有裝傻到底一途了,不論什麽原因,她確實不願意跟汪永昭交集深到有床事這迴事上去。


    無論如何,就理智方麵她再能理解汪永昭的立場,她也不會忘記,她與她的孩子但凡軟弱一點,早就在這個男人的手下喪命了。


    不恨,但介意。


    更不願意與他親密。


    惹不起,那就先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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