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劉二郎看著妹妹給他磕頭的樣子,就像在磕一個饒她全家一命的官老爺,他瞬時又怒又氣,那話竟也說不出口了。


    張小碗沒出聲,隻是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這個比她的哥哥還要蒼老的可憐女人,不讓她把自己的額頭磕破。


    人啊,活著確實難,劉三娘想要她嫁出去過好日子,有飽飯吃,而她出嫁那日,她也沒送得她一程。


    知曉她過不好了,夜夜惡夢,能說她是不心疼她的嗎?


    不是啊,她也是心疼她的啊……


    張小碗死死地拘著她,任由她在她懷裏顫抖著那蒼老的身體,她抬起眼,冷眼看著劉二郎,出口送客,“舅父大人,請走吧。”


    “舅父大人,您走吧。”一直站在門口的張小寶領著弟弟走了進來,二話沒說,就跪在了劉二郎的身前。


    “你,你們……”劉二郎怒瞪著他們,這時且又迎上了張小碗那冰冷又堅銳的眼,他不由冷笑了兩聲,“我倒要看看,你會有什麽好下場。”


    說完他拂袖而去,張小碗抱著懷裏泣不成聲的劉三娘,輕輕地安撫著她,“別怕,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活著一天就是一天,要是有一天,實在活不下了,我也會把弟弟妹妹們安頓得妥妥的,你放心,到時就算天塌下來,他們也會沒事。”


    “小碗啊,我的閨女啊……”劉三娘聞言,這時抬起頭對著屋頂,大喊了一聲她那苦命的閨女一聲,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時,她背後坐著的張阿福低下頭默默地抹著頭,張小寶張小弟緊緊地捏著手中的拳頭,忍下了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屈辱。


    拿著扁擔,站在門口沒進來的張小妹也站在那嗚嗚地哭了起來,她想,他們家這個當官的舅老爺,跟他們縣裏那個讓人打死小花家爹的縣老爺一樣壞,隻會欺負人。


    **


    五月中旬這日,張小碗在前院的院子曬幹菜時,門被拍響了。


    汪永昭來了。


    他來是告知張小碗,家裏幾個弟弟的親事都訂了,永安年尾成親,永莊明年初成親,永重明年年中。


    說罷,他看了張小碗兩眼,又淡淡說道,“家中忙碌,你要是這時迴去,也可幫娘分憂些許。”


    張小碗笑了笑,並未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月末納妾,你要是願意,也可迴去喝杯主母茶。”汪永昭說這話時,眼睛緊緊鎖住張小碗的臉。


    張小碗依舊無波無瀾地淺笑著搖了搖頭,那平靜的神情就似他隻是說了一句隨便得不能再隨便的話。


    她完全不在意得很。


    汪永昭在看過她一點波瀾都沒有的神情後,轉頭看向了那院子。


    院子陽光滿地,五月是京城最好的時節,不冷不熱,天氣也晴朗得很。


    他看了那燦爛的陽光半晌,良久後,他從袖中拿出銀袋,放至了桌中,一言不發提腳就走。


    他站起後,張小碗也站了起來,拿過那桌上的銀袋,她跟著汪永昭送他到了門口,在他踏出門後,她朝他福了一福,把銀袋遞了過去,平靜地說,“大公子,願您和您的一家,吉祥如意,家中今年收成好,這銀子,您拿迴去吧,二公子他們許會用得著。”


    汪永昭看著她那粗糙,有著厚繭的手上的銀袋,他的眼皮跳了兩跳,隨後,他再也末看張小碗一眼,頭也不迴地往前走。


    張小碗見他不拿迴銀子,猶豫了一下,但也沒上前去送了。


    她拿好銀子,轉身迴屋,關上了她家的大門。


    門吱呀兩聲,就那麽關上了。


    汪永昭大步走到栓馬的樹前,終是沒忍住,迴頭朝那看去,卻隻看到了兩扇緊閉的大門。


    這時,那婦人平靜的臉在他眼前浮現了起來,他就這麽看著在他腦海裏的她,但她那死水般的眼睛裏,看不到他的影子。


    汪永昭不禁輕笑了起來,他甩了甩頭,把人甩出了腦子,翻身上馬。


    他沒有嬌妻,隻有一個手粗得像硬皮的粗妻,但,他卻還是有美妾的。


    那女子,膚白貌美得就像春天裏剛剛盛開的鮮花。


    男人有的,他不會少。


    既然他這粗妻非要呆在這鄉下,那就由得了她罷。


    **


    “大舅舅,這個我可不吃了。”汪懷善大模大樣地朝還想塞塊烤肉給他的張小寶搖頭道。


    “肚子可是飽了?”張小寶摸摸他的肚子,還湊上前聽了聽,之後搖頭道,“我看還沒鼓起來,還是吃得些許的。”


    說著,又哄著他道,“還是吃完這塊吧,吃完這個要是飽了,咱就不吃了。”


    他如此好聲好氣,汪懷善隻得歎氣接過,飽得不能再飽的他一小口一小口,愁眉苦臉地吃了起來。


    他娘帶著兩個舅舅去深山打了一隻野豬背了迴來,肉賣完一些,還剩一些,他下午上學堂迴來,見有多的,就說要烤著來吃。


    兩個舅舅一聽,身上沾著血的衣裳都沒換,就醃起了肉,劈起了柴,架起了炭火來。


    這不,夕食就是一家人烤肉吃,可是外祖把烤好的肉給他吃,外祖母的也如是,小姨更是挑了兩塊好肉烤了說要給他補補,他吃完他們的就已經飽得不行了,可大舅舅還要他吃他烤的,汪懷善真是有苦難言極了,頭一次覺得太受人歡喜也不是件太大的好事。


    他實在是太撐了。


    “好了,別撐著他了,已經吃得夠多了。”煮了麥茶出來的張小碗見兒子那張苦著的臉,連忙笑著上前,把他手中的肉拿起放到盤中,打算等會自己吃。


    她把茶倒到茶杯中,叫上人,“都喝一杯清清口。”


    說著時,見小弟伸著油手過來就拿杯子,她不由搖了搖頭,抽出帕子幫他拭手,嘴中也難掩責怪,“這麽大的人了,吃食時也不注意著點。”


    張小弟臉微微地紅了起來,看著他姐給他擦手,那嘴角卻是翹的。


    小妹在旁看了眼羨,也伸著手出來對她大姐道,“姐,姐,我這也髒得很……”


    張小碗聽了她的話,看著伸到她麵前的手兩眼,不由失笑了起來,口裏也柔和地道,“好,姐就幫你拭。”


    這時汪懷善捧著吃得撐撐的肚子,偎在他外祖母的懷裏,抬頭好奇地問她,“大舅舅他們小時是不是特聽娘的話?”


    “嗯,聽呢,她說往北邊走,他們都不往南邊走的。”劉三娘伸著手幫他慢慢地揉著肚子,眼睛眯起笑著迴答,這時她那眼角因笑而起的笑紋不再愁苦,而是帶了幾許平靜的祥和。


    張阿福此時端了杯麥茶到手,他把茶杯送到汪懷善嘴邊,嘴裏小聲地哄道,“小外孫兒,喝上一口罷。”


    汪懷善微低首喝了兩口,眼睛笑得眯起,朝他外祖道謝,“多謝外祖爺。”


    張阿福連連搖頭,“不謝,不謝……”


    說著,把杯子也放到老婆子的嘴邊,小聲地朝她道,“你也喝上兩口。”


    劉三娘喝了幾口,嘴離了杯子,也朝他說道,“茶好喝得緊,你也喝,多喝兩杯,我看閨女煮的這茶暖胃,對你肚子好。”


    這兩年腸胃有些不適的張阿福點了頭,這才把杯子放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滿足不已地喝了起來。


    **


    月末汪永昭納妾前日,劉二郎過來發了頓火,沒料張小碗和兩個弟弟忍住了,卻沒料到小妹沒忍住,提了扁擔要打人,還好張小碗及時攔住了,沒讓她真打著了人。


    劉二郎也沒料一個小丫頭片子竟然要拿扁擔打他,口口聲聲稱唿他“狗官”,“壞官”,“隻會欺負人的大壞官”,他氣得連頭發都差點豎了起來,對著張阿福和劉三娘就是一頓痛罵,罵他們無用至極,盡養出些爬到長輩頭上撒野的女兒,不尊不孝至極。


    他指桑罵槐,張小碗也沒多加理會,叫小寶他們把小妹拖到後院去了,她則親自去打開了大門,再次送了氣得手都抖的劉二郎的客。


    汪永昭納妾那晚,京中的汪家派了江小山送了杯茶過來,說是那小妾的主母茶。


    他彎著腰朝張小碗道,“大公子說,您不迴,也就按您的意思,但這主母茶,還是要您喝的。”


    張小碗聽時有些微的哭笑不得,不知這汪永昭是什麽意思,是膈應她?還是真為了尊敬她?


    不過無論什麽意思,她也無謂得很,當下就對著要親眼看她喝茶的江小山一口氣把茶喝完,擱下茶杯後她用帕子拭了拭嘴,平靜地對江小山說,“迴去告訴大公子,姨娘的這杯茶我喝了。”


    說完,想了想,自語道,“這京中規矩可是喝了茶,就要給新姨娘見麵禮?”


    說罷,看了看江小山。


    江小山彎了彎腰,不語。


    張小碗覺得既然汪永昭給她做了規矩,她這規矩也要迴做過去的好,當下就去了那書房,把放在屜中的銀包打開看了看,竟在裏麵看到了幾錠金子。


    當下她有些小驚,沒料汪永昭竟如此慷慨,上次竟拿了一荷包五十兩的金子給她。


    她先前以為還是銀子。


    這時江小山還在堂屋候著,她也沒多深思,拿出其中的一錠迴了堂屋,交予江小山道,“這是我給姨娘的見麵禮,你幫我捎迴吧。”


    江小山聽罷,接過了金子,待迴去後,待到半夜,有人來叫他,說大公子迴了書房,他連忙從**爬起著了衣,到書房稟報詳情去了。


    書房中,那剛擁了美妾的汪家二品的總兵大人,聽得江小山把那婦人的表現說完後,他抬眼看了那金子一眼,那先前本是柔和的嘴角徹底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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