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老虎撲到他娘的懷裏落音之時,男男女女的尖叫聲頓起,狗子是跟過張小碗打過獵的,它連野豬都咬過,那利牙尖得不是一般的厲害,這時它發了瘋,連咬了數人,引起一片驚慌失措的動靜。


    而跟過來的人也有兩個武夫,見狀不妙,去抄了棍子過來打它。


    汪懷善這時見了,也不哭了,撲到張小碗還沒到內房放好歸置的行李上,翻出了他的弓箭,敏捷地一個翻身屈地,搭箭拉弓射出。


    連著三箭,都射到人了的腿上。


    一人一狗,跟一群大人就此戰鬥了起來,張小碗有點呆,看看兒子,再看看那被打了也還是勇猛咬人的狗子,再聽著滿院子的喧鬧,她隻得伸出手去抱汪懷善。


    可僅伸出手,就被汪懷善偏過頭,很是嚴厲地盯了她一眼。


    這時,就在一群隆平縣鄉音的尖叫聲中,有人大聲叫道了一聲,“住嘴。”


    說著時,一個威猛的中年漢子從大門處走了進來,隨手取過一個仆中手中的一根棍子,一瞄狗子的方向,他眯了眯了眼睛仔細瞅了一瞅,隨即,他手中的棍子朝狗子很是利落地揮去。


    眼看狗子就要被打中,這邊已經離狗子相當近,與狗子聯手抗敵的汪懷善怒吼一聲,“休得打我狗子。”


    說著時就伸出手抱著狗子滾了半圈,那突地抽過來的棍子就打在了他的身上,發出了劇大的“砰”的一聲。


    這時頭先著地的汪懷善被棍子的打勢,把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刹間,血流了滿地。


    那打人的人愣住了,狗子這時也淒厲地大叫了起來,而慢了半步撲到一人一狗身邊的張小碗伸手摸到血,平時鎮定成性的女人張著嘴呆在那,好幾秒才迴過神,把汪懷善抱了起來。


    抱起人時,她蹌踉了一下,險些再摔倒。


    她懷中的汪懷善察覺了,不顧眼間的堵住他視線的血,竟還嘲笑他娘,“都說了你力氣不比我大,看吧,都抱不起我了。”


    “嗯……”張小碗舔了舔幹得厲害的嘴唇,左右看了一下,對那明顯有一家之主氣勢的中年男人說,“這位老爺,可否請個大夫幫小兒瞧上一瞧?”


    那中年男人,也就汪懷善的祖父汪觀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對身邊的人喝掉,“還不快去請大夫。”


    “娘,我眼花。”汪懷善這時在張小碗懷中嘟囔道。


    “你流血了,自然眼花。”張小碗覺得自己腳軟,她抱著人走到了椅子上,竟是癱著坐下去的。


    “哦,難怪,我聽得你聲音都是抖的。”汪懷善滿不在乎地抬起手,要去拭他臉上的血,被張小碗迅速捉住,他這才沒再動。


    “我幫你拭,你別動。”張小碗忍著心被刀割般的疼痛,她垂了眼,自懷中拿出帕子。


    院子裏這時安靜極了,狗子四腳大張,咧著兇惡的牙此時依持作戰姿態站在娘倆的麵前,似乎隻要有人走過來一步,它就能咬斷他們的喉嚨。


    “扶他們出去。”這時,汪觀琪出了聲,這時院子裏那幾個被咬得極慘的人才被他帶來的人扶了出去。


    大夫迅速被請來,包紮好了汪懷善頭上的傷,待他包好,張小碗突問,“可會留疤?”


    聞言,臉上血已擦幹,一直鼓著眼睛看著大夫的汪懷善眼中一喜,待大夫迴道“傷不重,養得久些,自然不會有疤”後,他對著張小碗不滿地說,“男人都要有疤的,王大伯周三伯他們身上就有疤。”


    張小碗沒理會他,隻是把他抱得更緊。


    “是真的,我瞧見過。”見張小碗不理,似是不信,汪懷善急了,要在張小碗懷裏坐起來說服她。


    “知曉了,”心煩意亂的張小碗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哄騙他,“隻是你現在年歲還不到留疤的年紀,到時再有也不遲。”


    “這樣啊,”汪懷善歎息著歎了口氣,“這樣也就罷了。”


    說著時,他被張小碗輕輕拍打了兩個手臂,習於被張小碗這樣哄著睡覺的小老虎此時打了個哈欠,這時儼然筋疲力盡的小老虎就這麽無視旁邊那端坐著的威嚴地注視著他的汪家大爺,就如此睡著了。


    “勞煩您幫他瞧瞧身上吧。”這一聲,張小碗的聲音都碎了,她抖著手抱起人,想去找張床。


    “我來。”那老爺伸過手要抱人。


    “我即可。”張小碗此時的聲音粗嘎得不像一個婦人。


    “來人,領大少夫人去房間。”汪觀琪皺眉看了張小碗一眼,揮了揮衣袍叫人道


    這時出來一個婆子,走到張小碗麵前,“大少夫人請跟我來。”


    張小碗跟了她到房間,幫汪懷善脫衣服時,汪懷善不安地挪動著身體,張小碗在他耳邊說了好幾聲“娘在這呢”,這才哄得了他安靜下來。


    夏衫隻得薄薄的裏外兩件,待到衣服一脫,這才看到此時汪懷善身上的慘狀,此時他那背上的一道明顯的棍痕此時高高的腫起,那赤濃的血一眼看去,此時竟有些發黑。


    張小碗看到此景,再也撐不住了,腳一軟就倒在了地上,連氣都喘不平,蒼白著一張臉跪倒在那。


    “竟是這般嚴重?怎不早說。”那大夫責怪地看了張小碗一眼,連讓徒弟把他的藥箱拿了過來。


    張小碗流著淚,倒在床邊怔怔地看著大夫仔細地探查著小老虎的傷勢,過了好一會,等到塗傷藥時,在睡夢中的小老虎疼得叫“娘”時,她才從地上爬了起來,坐到小老虎的身邊哼著歌謠給他聽。


    她的小老虎,打一生下來就不會跟她喊疼,等到會說話了,疼得厲害了也隻說過幾天就會好,他從來不當迴事。


    隻有受委屈了,她勉強他做什麽事了,他才會哭著喊著發火,覺得她萬般對不起他,覺得她沒有把她的心掏給他。


    他從一生下來,就是個脾氣霸道性情暴烈如火的小孩兒,他覺得不對的都皆是在跟他作對,什麽事都應是他說了算的好,她應該明白,沒了她,他跟這世間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會硬碰硬。


    她怎麽會如此天真,以為隻要教與了,他就能懂得害怕,懂得退步,懂得知道這不是一個可以任由他橫衝直撞的世間。


    此時內心像被油煎刀剮的張小碗勉強自己力持鎮定一聲一聲地哼著歌謠,這時跟過來,一直在的狗子伸出兩腿趴在張小碗的腿上,它抬頭用鼻子聞了聞小老虎身上的味道,在小老虎的發間蹭了兩下,類似悲痛地嗚咽了兩聲,那狗眼裏竟泛起了淚光。


    **


    汪觀琪看著跪在他麵前的兒媳,眉頭皺得很深,半晌後,他才對這麵目先前看著甚是清秀,神情更是沉靜得很的兒媳開口說道,“剛我隻是想讓人抱他來見上我一麵,沒想成他竟如此反應。”


    那言下之意,竟有點像是在責怪張小碗教養不妥。


    張小碗抬了頭,答了一句,“是兒媳的不是。”


    她隻說了她的不是,沒想承認得更多。


    她一口很是熟練的隆平縣縣城腔,汪觀琪聽了倒是微訝了一下,這時才了悟過來她剛跟他說的那句請大夫的話也是隆平縣口聲,於是便問道,“可學會說隆平縣的話了?”


    “是,跟老吳嬸他們學的。”


    “這樣便好。”汪觀琪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想起被他誤傷的跟他極為成器的大兒子長得一模一樣的長孫,他此時微有點愧疚地道,“剛那一下,沒想成他竟跑了過來。”


    張小碗沒有說話。


    “如此便罷了,明日他太祖母出殯,他下不得床,你給他穿了孝服,在家中照顧他吧。”汪觀琪見兒媳也算是個知禮的,再想及劉二郎那舍身救他的恩情,對他這外甥女竟有些看得順眼起來。


    盡管是民女,但給汪家添了長孫,看著也算是沉穩,喪事過後,姑且帶上京吧。


    想及此,他便又說道,“大郎現在遠在邊疆為國效力,趕不迴來替祖母盡孝,你是長孫媳,就替他今晚去守一夜靈吧。”


    “是。”張小碗低頭應道。


    見她如此安順,汪觀琪便緩和了點臉色,對她說道,“那現在就去吧。”


    說著,叫旁邊站著的婆子帶著張小碗去披麻帶孝守靈堂。


    趕迴汪家,肚子裏未著一粒米的張小碗在靈堂在汪家人的眾目睽睽之下跪到了半夜,就有仆人急急來叫她與她道,“小公子發了高燒,一口藥都不喝,口口聲聲叫的都是您,您快過去瞧上一瞧吧……”


    張小碗聞言迅速站了起來,但起來得過猛,又一頭紮到了地上。


    這時,跪在他旁邊的幾位汪家婦人都倒喝了口氣,但一時之間也無人過來扶她。


    摔到頭昏眼花的張小碗也不氣餒,咬咬牙,把舌頭咬出了一點血出來,她撐著地再站了起來,對那人有點驚慌,眼睛有點遊移地看著她的仆人冷靜地道,“我這就去。”


    說著,她抬起了腳,一步一步穩著走出了靈堂的門,隻是在過門檻時身體軟了軟,但很快她扶住了門穩了下身體,又穩著身體一步比一步更穩地跟著那仆人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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