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縣夫人送了趟禮,也沒傳什麽話,也沒派什麽人過來。


    安靜得張小碗都認為自己想多了,她還以為會派另一人過來繼續折騰,哪想這事就這麽擱下了。


    事實上,張小碗確也沒有想多,那邊有人得知了張家的動靜,寫上了信送到了京城汪大郎汪永昭手裏,讓他知道他的貧民未婚妻是有多粗俗難登大之堂。


    **


    張家趕在春末種上了田,兩畝地裏的菜也全種上了,張大爹張大娘這兩口在去年的瘟疫中已經死了,張大金一家不知去向,在年中,張家給兩人齊整了墳,堆了個墳堆,上了幾柱香,燒了幾刀紙錢,算是盡了那點微薄的孝。


    村裏人也說他們什麽不得,要知道,他們家中的死人,可能連個平整的墳都沒有,那引起連夜埋的,可能都認不清埋人的坑到底哪個是他們家的。


    本是安靜的梧桐村因村戶的減少更顯安靜起來,而在這年,村裏的田地也被縣上查清,絕了戶的人家的水田收了上去,要買的也可以去買。


    張小碗聽到此消息時可算是高興了一把,可也沒高興太久,因家中銀錢不多。


    所幸這時的地不貴,縣老爺自動開口借了一筆,張家就購置了二十畝水田。


    田契到手後,張家成了村裏擁有水田最多的人家了,張小碗也為此算是大鬆了一口氣。


    如此,她是不用太擔心這家中幾口的生活了。


    隻要不是有天災**,隻要勤於勞作,人還是有口飯吃的,雖然背了債不輕鬆,但人隻有盼頭,日子就能過得好。


    至於算盤和識字,張小碗還是要讓他們學會的,可是小寶和小弟都不是機敏的人,有地可種,比他們出去闖蕩要來得強一些。


    盡管張小碗覺得自己也操心得太多,不管什麽朝代,人在跌撞中才能成長,也許小寶他們出去吃了虧了,本事才會漸長,可她還是不太忍心放他們出去受苦。


    而劉三娘也因賠了銀錢的事,那些浮動起來的心思似也收了起來,家中的農活和家中的家務也都操勞了起來,張小碗見狀也算是暗鬆了口氣,覺得總算是過了一道坎。


    人隻要認得清自己的本份,不期望不該屬於自己的,這日子也不會壞到哪裏去。


    第二年的春天,張家忙成了一鍋粥,一家六口人,連帶六歲的小妹也上陣,從育秧到插秧足忙了一個來月,個個把冬天裏那點好不容易補上的肉全瘦了下來,才趕在春天這短短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把二十畝水田插上秧,要知道這時間晚點,等到夏初天氣一炎熱起來,分插的秧要是沒來得及及時下田,收成就沒有那麽好。


    這其中,還幸虧朱大田發動了他們朱家好幾個人口時不時來幫忙一陣,還有幾個家裏有壯勞力的人也來添了一把手,要不這二十來畝水田的秧也插不了這麽滿。


    現在張小碗凡事已不出麵,就讓張小寶出麵說,等初冬收糧了,就讓大伯大叔們再來幫一把,到時候送二十斤穀子給大家當工錢。


    這話一說出去,前來幫忙的聽得也歡喜,這幫忙也是幫個一兩天的,出個力氣,還有穀子可得,這算來也是空手撿來的大好事了。


    因張小碗的親事,張家在甘善鎮都算得上有名氣的人了,一個秀才都能傳遍鄉裏十餘村,一個要去嫁去京城的官家夫人,在縣上都足可說道好幾翻了。


    而張小寶與張小弟這兩孩子念書不怎麽樣,但幹農活卻還是幹得有模有樣,無論種田,還是翻地種菜,沒得幾下就熟練了。


    因著家裏頓頓都有飽飯給他們吃,人也長得健壯起來,張小寶還不到十四歲,卻已是全家最高的人,現在張阿福都是跟在他後麵去地裏幹活,劉三娘已經輕易不再下地,一般不忙時都呆在家裏忙活家務。


    因張小碗今年及笄,這婚期眼看也不會有多長時日了,劉三娘也加緊給張小碗繡起了嫁妝,等到這時,手無銀錢的厲害也顯現了出來,他們手裏僅餘的那幾個銅錢讓他們買不了什麽好布。


    他們家連縣老爺那裏都欠上一大筆錢,再借是不成行了,所以劉三娘隻能拿著銅板買迴一些粗布,私下也沒少暗暗掉眼淚,悔恨自己受騙上當,輕信了別人,把銀錢交給不相熟的人帶著跑了。


    張小碗的嫁妝上不得台麵,劉三娘現在隻暗暗希望劉二郎到時能給貼補一些,不至於讓她的閨女丟人。


    到現在,她才知曉,攀上那麽一家的親事,真是難大於好。


    到時閨女有個什麽難處,怕真是要為她哭一場,人都不在跟前。


    等到春末的農事繁忙過後,張小碗也不再下田,這時她也注意起自己的皮膚起來,盡管這時候再怎麽注意,它們在這幾個月裏也不會看來有多細膩白皙,但注意點,修整點,也不會難看到哪裏去。


    但,也確實說不上美就是。


    如此待到秋天,她那皮膚此時也不怎麽黑了,膚色還呈一點健康的蜜色,這要是在現代是稱得上漂亮的膚色的,但在古代,這也還隻是勞作之人,貧賤之人的膚色罷了。


    而她的手盡管還是粗糙,卻比前年時要好上許多。


    這時劉三娘也暗暗期盼起劉二郎的信來了,她希望能得銀錢置辦嫁妝,更希翼劉二郎把一切都辦妥貼了。


    而事情卻比劉三娘期盼的還要快,就在劉三娘數著日子算張小碗今年及笄的生辰時,京裏來了信,劉二郎在信中說,十月張小碗一及笄,親事就訂在下一月十一月。


    劉三娘不知婚事怎訂得這麽急,但劉二郎遠在天邊,她身邊也沒個知情人,隻得急得跑去朱嬸子這幾家手頭寬裕點的人家,借了銀錢,想給張小碗打個銀圈子當嫁妝。


    這婚事終於讓劉三娘盼星星盼月亮般盼來了,卻是顯得太急,因為男方家的人沒有過來備知婚期,而是劉二郎在信中告知。


    但劉二郎的話卻是不可不信的,張小碗心中有疑惑,知事情不對勁,但也隻得壓下。


    這邊張家一家因近在眼前的婚期全家上下忙得腳不沾地,連張阿福都著急要去河裏摸幾個魚去賣錢給女兒當嫁出去的私房錢,那邊京城裏的汪永昭暗暗上了迴隆平縣的馬。


    他跟隨的忠王爺世子,為期效力的三王爺在這次皇子們的爭儲中落敗,而他得罪了現已是曦太子的部下,為了保命,他需借口迴家鄉成婚這事迴去避禍。


    這是劉二郎提出來的避禍辦法,現在曦太子當朝,為了世子與三王爺他不得暫時逃脫一陣,靜待事情平歇。


    盡管劉二郎跟世子獻策時也是為了一已之私,但無奈世子與他父親都已下了定語,汪永昭不得不帶著仆人連夜踏上了迴鄉的歸程。


    此時,汪侍衛滿心都是京城的形勢,對即將成親的妻子毫無思慮。


    如他娘所說,她無非不過是劉二郎與他家綁在一塊的一根線而已,待成親後,她住在她的鄉下,他日他迴的京城,並不需在她身上過多費量。


    一戶農家女子,給她處宅子,留下幾十畝地,頭上還有一個正妻的身份,且算是他們汪家報了劉二郎的恩了。


    **


    十幾日後,與一家人暫時搬迴縣上劉二郎尋的宅子的張小碗剛一及笄完,汪家那邊就有人來送日子,帶來了一隻雁,前期禮也抬了好幾箱來。


    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來的人說是隆平縣最有名的算命先生擇的好日子。


    等到下月初四,劉二郎風塵仆仆地趕迴安平縣,當下連衣服都沒換一套,就叫上張阿福出去轉了一圈,給張小碗置辦了一些在劉三娘眼裏算是體麵至極的嫁妝,這讓她不禁喜極而泣,唯恐閨女丟臉的胸口大石終於落下。


    待到初六一早,他們就要上去隆平縣的馬車了,雙方已商量好,在初八申時汪家就會抬八抬大轎在縣大門口迎親。


    張家這邊叫了朱大嬸來當“送親嫂”,劉三娘一家都去不了隆平縣,路途太遠是一個,劉二郎也並沒有說他們可以同道去,因他準備的馬車隻有一輛,拉嫁妝的牛車三兩,也並不坐得下人。


    劉三娘是隱隱知道她哥是不想她去的,她不知是什麽原因,但以後張小碗萬事隻靠得了她這當官的娘舅,她隻得吞下這苦果,送不了閨女一程。


    當天晚上給張小碗梳頭後,劉三娘把她借錢才打來的銀圈子套進張小碗的手,終忍不住大哭道,“你不要怨娘狠心,不要怨我們一家子狠心,實在是沒得更多的辦法,是你爹和我沒用,可事到臨頭也隻能如此了,隻好讓你孤伶伶地一個人嫁去,我的閨女,娘對不起你,下世你可千萬莫投胎做窮人家的閨女,苦了這副好心腸。”


    張小碗這些時日都忙於教導弟妹怎樣處理以後會碰到的事,一直對成婚這事有些心不在焉,這時也僅在想著縣老爺的銀錢要怎麽還,乍然聽劉三娘冷不丁地一哭,聽她說的這翻話,心裏頓時也酸苦無數。


    但她的眼淚卻怎麽樣也是掉不下來了,隻能怔怔地看著油燈的火苗,心裏酸楚之餘,又有著一片對未來的茫然。


    劉三娘看著她那失魂落魄的臉,更是悲從中來,抱著她大哭了起來。


    第二日清晨,放了炮竹,張小碗準備起程時,幾個小的卻哭成了一團,張小寶張小弟張小妹抱腿的抱腿,抱手的抱手,齊齊嚎哭,如果不是村裏幾個前來幫忙的婦人眼明手快把他們迅速拉開,這幾個大家夥小家夥差一點把張小碗身上的嫁裳哭髒。


    饒是先做了準備,讓幾個人看管著這幾個孩子,可待人一鬆手,這幾個孩子還是追在了馬車後麵,哭著追了好幾裏地,聲聲泣著高喊的“大姐”聲叫得有幾個沿路的人都抹了眼眶。


    世道苦,一苦親人亡,二苦親人散,那不遠處,有家中無餘糧,正妻離子散的人家中有老人用低沉渾厚的安平縣鄉音聲聲皆泣血地正唱喝著……


    張小碗終還是沒忍住,在馬車內拿著帕子抵住嘴,無聲地哭得歇斯底裏。


    她的命,終還是沒由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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