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正義還是正義嗎?


    遲到的正義還是正義嗎?這個問題,周倚文不知道,但她想,可能是的。


    含冤屈辱死去,身披榮光死去,總歸都不是一迴事。所以遲到的正義她要不要,她要!


    郭靈希領著周倚文從學校後門出去,前頭差不多要頒獎了,不用想,金獎非鄒小菁莫屬。本來就是給她準備的,但想不到這姑娘心理素質這麽差,見對手表現好一點,連上台的勇氣都沒有了。


    宋秘書再三跟她保證,保證說郭老師幫你唱,絕對比那個找來的代唱唱的好,鄒小菁小姐才扭扭捏捏、一步三迴頭地上了舞台。宋寄生也覺得是枉費,就鄒小菁這種身體素質和心裏素質,如果不是她叔叔今天來了,今天這金獎很難拿到。即使拿到了,也要被人笑死。


    “你先迴去吧,我要迴學校,還沒結束呢。”郭靈希支付周倚文來迴車費,這是原先幫唱趙琦佳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的。


    現在九點多,郭靈希招了的士,送走周倚文,轉頭就往學校走。她有點不好意思,將老同學拉下水,本來衝著趙琦佳家裏人給的5000塊錢去的,她當中介,賺50%的中介費,還有一半,能給周倚文補貼生活。周倚文已經失業快2年了,因為她太胖了,原先工作的歌舞團炒了她。


    郭靈希原本是一腔好心,沒想到最後弄成這樣。她本來和周倚文一人拿點零花錢就完事了,誰知現在代唱是誰也暴露了,也不知道周倚文還有沒有什麽後續麻煩。如果說鄒小菁這次吃了甜頭,拿了獨唱金獎,她和她叔叔以後不會盯著周倚文吧?這一家人不僅吝嗇異常,出手一毛不拔,還極有可能在未來漫長的歲月裏強迫人家周姑娘給她鄒小菁代唱......想想就令人頭大。


    真是想想就令人頭大。


    本來是好事,她們同學倆一人賺2500,結束。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那個宋秘書真有意思,請人幫忙的,你不說給5000吧,你1000塊要給吧,買杯奶茶潤口的錢都不給,給個感謝信,就當謝禮了?你當你是王羲之還是張旭米芾啊,你當你的字很值錢啊?一字值千金?


    真不是人!


    郭靈希覺得鄒市長、鄒小菁、鄒小菁父母、還有那個宋秘書,都不是人,小氣吧拉,一丘之貉!


    這頭周倚文打車迴家,母親打麻將去了,還沒迴家。周大姑娘倒在沙發上,終於肯脫了大件棉衣,外套一脫,就看見她層層疊疊的肉,胸腹腰的肉疊著肉,一層貼著一層,就跟人家的七層佛塔九層東坡肉一樣,周倚文看了一下自己的腿,她原先的一雙又長又直的腿已經看不見骨頭形狀了。肥,周倚文瞧了一眼自己的大棉衣,又瞧見那位宋秘書給郭靈希、郭靈希又塞給自己的信封,嗯,裏麵是什麽,那麽輕,難道真的是一張白紙,或者是幾個字的感謝信?


    周倚文肥肥的手指拆開信封口,她先朝裏頭看了一眼,是一張紙,等將紙抽出來,收到支票的女主人公就抿嘴了。是支票,不是複印件,不是彩打的,周倚文頗有經驗地用右手大拇指往簽名上一摸,鋼筆水還搓出來一截,是真實簽名的支票。


    簽名人是?霍?哪個姓霍?


    霍扶曼不是個小氣人,鄒區長是個小氣人,可他霍扶曼不是。鄒區長可以是個小氣人,但他霍先生不能是個小氣人。所以在填支票的時候,霍先生填了4個0,萬。幾萬?霍扶曼也有一瞬間猶豫,唱首歌,四萬塊足矣了,找個明星來唱首歌,也就七八萬。


    究竟是幾萬,八萬。霍扶曼霍總寫了80000的支票,他原先隻想給40000的,但他轉念一想,錢都給了,工錢都付了,還在乎那點封口費嗎?


    霍扶曼給的這八萬塊裏,一半是誤工費,一半是封口費。既有勞動所得,也有保密條約。霍總隻當錢是給郭靈希的,他不曉得代唱的不是鄒小菁的音樂老師郭靈希,也不曉得後麵發聲的是個肥妹,超級大肥妹。宋寄生沒有說,他知道了後頭的情況,他也沒有說。


    為什麽要說。沒必要說。誤會就誤會好了,反正與自己沒關係。基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情況,霍扶曼給的八萬塊到了周倚文手裏。郭靈希也不再追究,她還生怕周倚文生氣,因為裏麵明顯沒有裝錢。


    周倚文將支票重新塞迴信封,她沒有特別激動,也沒有四處宣揚。這錢多嗎,多。對於目前的周倚文來說,的確算多。但對於周家呢,對於周倚文的父親來說呢,那簡直,不算是錢。


    周父與周母離婚之後,又娶了一個比他小十六七歲的年輕女人,又生了孩子。周父領著後妻和後麵的孩子住在獨棟的別墅裏,在沿海城市重新安家,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周倚文去過一迴,早上醒來,海浪風吟,晚上睡去,伴隨潮落,五點到七點,夕陽西下,周倚文住了三天就走了,她隻覺得,斷腸人在天涯。


    她爸還留她多住幾天,可能是真留,也不是假惺惺地留。但周倚文覺得不舒服,這裏太美太好了,一切都是美如畫,但這些畫麵又美好得好像與自己無關。次日清晨,周倚文就離開父親別墅,買機票走了。坐的的頭等艙,現在周倚文變胖,她也坐不下什麽經濟艙,她隻能坐頭等艙。


    周父沒去送,前一天晚上來給了女兒一個牛皮紙袋,裏麵是21萬塊錢,現金。錢撐得牛皮紙袋鼓鼓的,有一個角已經被錢撐變形。周父給的20萬是給女兒倚文拿去置業的,買房也好,買車也罷,你自己去用。另外的一萬是機票錢,女兒現在這麽肥,身軀笨重,出門也隻能坐頭等艙,要不然門都出不了。


    周倚文也沒看她爸,她也沒看錢,錢就丟在床上,反倒是她爸多看了她幾眼,好像還想摸她的頭,那頭手一伸出來,周倚文就躲開了。


    是以看見霍扶曼這八萬塊錢,周倚文很平靜。其實周倚文不窮,雖不如富豪之女,但她也沒窮過。所謂窮到上街要飯,窮途末路,賣身求生活,那些與她也無關。總而言之,她生活高也高得,低也低得,平心而論,她是真的能上能下,能屈能伸。


    梁山好漢周倚文從書桌下方的抽屜裏拿出相框,又拿出小香爐,準備給葉煙雲祭拜焚香了。就那時,門開了,周母進來,“欸,你迴來啦,不是說今天去小郭她們學校參加晚會嗎,晚會結束了?”


    “嗯。”周倚文說話的聲音真是好聽,輕輕柔柔,就這麽一哼,也覺得她嗓音柔曼。


    周母買了零食,零食放在茶幾上,“你不是想出國的嘛,去不去?”


    “去哪兒?”前幾天周母說想去日本,周倚文沒有興趣,她說:“日本我不去,你和朋友們自己去吧。”


    “不是去日本,日本我會和舞蹈隊大媽們一起去的,咱們廣場舞大媽,都約好的了。你不去日本,白俄羅斯去不去?”


    周倚文扭頭,她笨重地轉過身子,“白俄羅斯?去白俄羅斯幹什麽?”


    周母文化知識匱乏,如果不是有人跟她說,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世界上還有白俄羅斯這麽一個地方。周倚文慢慢轉過身子,“你朋友說的,你有朋友在白俄?”


    周母洗了個手,換了件衣服,坐在沙發上,準備吃零食嗑瓜子,旁邊還擺著兩杯酸奶。“我幹弟弟,也不是幹弟弟吧,就是你外婆以前收的幹女兒,她的幹弟弟,在白俄羅斯做生意,說是做白酒生意的。現在快死了。我那個幹姐姐,她管你外婆叫幹媽的,她說她兩個兒子,大的小孩沒人帶,小兒子還沒結婚,她不能出國......”


    “也不是不能出國吧,就是不敢出國。那什麽白俄羅斯,聽都沒聽過,你說俄羅斯我還聽過,那個白俄羅斯我是真的聽都沒聽過。她說她幹弟弟人很好的,40多歲了,還沒結婚,現在要死在外頭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周母瓜子也不嗑了,扭頭看周倚文,“她就說,倚文不是一個人嗎,還沒結婚的,就去那邊看看唄。機票錢人家是包的,不要你出。如果說人沒事,你就當去旅遊,玩幾天再迴來。如果說人真的不行了,那你就把喪事幫忙辦辦,就學外國人那麽半,不大辦,就燒了,骨灰帶迴來就行。別的不用你理。”


    “那我去也不合適啊,都不認識。”周倚文嘴巴非常小,不說話的時候都藏在衣領裏,這一開口說話,才能看清她的嘴巴在微微地動。


    “我的幹姐姐的幹弟弟,有什麽不認識的,也算是我的幹弟弟,也是你的長輩。”周母張嘴就來,隨口敷衍。


    “吃吃,”周倚文笑出聲來。


    “就那麽個意思吧,人死了就入土為安,人沒死你就去看一眼,如果覺得不方便的話,你就住酒店。我都問過了,是在首都,不是在鄉下,就那個白、白俄羅斯的首都,叫什麽,叫——”


    “明斯克。”


    “哦,首都,對,就那,大城市!”周母望著女兒,“你以前不就是想去俄羅斯的嘛,現在去白俄羅斯也是一樣的,對啊,就那個明斯克,你去玩吧。喏,人家還給了2萬塊的路費,要是沒地方住你就住酒店,人家都幫你想好了。”


    錢都拿來了,那就是硬要周倚文去咯。


    周母說:“其實我也是說你去不合適,你和她那個幹弟弟又沒什麽關係的,無親無故的,你去幹嘛。你又沒成家,又沒經過事兒,喪事肯定也辦不好。不過我那個幹姐姐說,咱們老大媽,更辦不好,語言不通,一句話不會說,出去跟傻子一樣,比你們年輕人還不如。她這麽一說,我想也是,你不是單獨出過國嗎,單獨去過俄羅斯,我覺得你肯定能行。”


    “那那人沒有親戚嗎,其他親戚朋友呢?”周倚文還是有點不確定,一個人活到四十幾,沒個朋友,要死了還找幹姐姐,如果幹姐姐靠不住呢?


    “我也是這麽說,人家幹弟弟要死了,找幹姐姐,怎麽也是幹姐姐管收屍。不過你知道她們家,一團亂麻,幹姐姐年紀比你媽還大,幹姐姐的兒子要養家糊口,一天假都不敢請。還有一個小兒子,小兒子還沒安排好......他們不去也正常。好歹給你2萬塊路費,你就當出國旅遊,去看看吧。嗯?”


    周倚文抿抿嘴,說了一句:“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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