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兒走後,屋子裏隻剩下了容君若一個。他又將錦盒打了開來,帶著幾分小心地取出了那枚玉印。


    愛不釋手的拿在手裏把玩了許久,直到金兒來報,說文昌伯夫人來了,容君若才將其又放迴了錦盒裏,而後將錦盒放到了床頭小櫃上,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你的嫁妝都已經打理好了,這是單子,你看一看,還有沒有什麽需要添減的。”文昌伯夫人宋氏神情淡漠,說話時連語氣都沒有絲毫的起伏。


    容君若深知內情,也就不介意她的態度,隻道:“此事夫人定奪就好。”


    宋氏依舊是淡淡的樣子,沒在多說什麽,點點頭便讓侍女將單子收了起來,而後卻道:“老夫人和伯爺恐你嫁入衛王府後,因無嗣處境艱難,已商議打算讓三姑娘為媵妾隨你一同入衛王府。若三姑娘有幸誕下子嗣,你將來也能有所依靠。你覺得如何?”


    容君若聞言頓時神色僵凝,仿佛被人悶胸重重一擊,唿吸都窒住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掩在袖中的手卻已不自覺的握緊。


    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道:“……還請夫人見諒,此事隻能由王爺定奪,君若不敢善做主張。”


    宋氏似乎並不意外容君若這麽說,也沒有要再勸說的樣子,隻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說罷,轉身便離開了。


    送走了宋氏,容君若迴到內室裏,當看到床頭裝著玉印的錦盒,心中卻再無不久前的半點歡欣。


    從第一天知道賜婚之事時,容君若就已做好了慕廷淵會納妾的準備,畢竟他是男子,無法孕育子嗣,而慕廷淵身為王爺,也不可能絕後。


    曾經,這於他是件再理所當然自然不過的事,更不會讓他有絲毫的困擾,然而如今不過過去了短短兩個多月,此時此刻再次想起這件事,曾經毫不在意的他,心中竟會隱隱感覺到抗拒和難過。


    他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然而這卻讓他更加的茫然而無措,因為他突然不知道以後該如何同慕廷淵相處。


    讓他同別的女人去爭奪慕廷淵的寵愛,他做不到,讓他用曾經的相救之恩要求慕廷淵不許納妾,他更做不到。亦或者就如最開始打算的那樣,做一個空頂著‘王妃’名頭的擺設……


    心煩意亂之下,容君若再一次的失眠了。


    慕廷淵是在次日知道了這件事的,肇慶雖然沒有聽到文昌伯夫人同容君若的談話,但文昌伯夫人走後,容君若的變化他看得分明。


    再讓慕廷淵留在伯府的其他人去打聽了一番,很快就得知了原因,然後立即就派人迴王府報告給了慕廷淵。


    慕廷淵聞得此事自是大怒,想往他身邊送人他見得多了,但文昌伯府的人同容君若說,分明


    是已知他不宜近女色,並且因此遣散姬妾的事,怕事情不成惹怒自己,便先逼容君若就範,再讓容君若同自己開口。


    這樣就算他有不滿,也隻會遷怒容君若,而不會牽連到文昌伯府。


    再聽到容君若因此事而茶飯不思寢食難安,慕廷淵當下就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帶著陶公公到了文昌伯府。


    文昌伯等人慕廷淵自會讓他們好看,但卻不值得自己親自出麵,比起他們,容君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慕廷淵讓陶公公去應付文昌伯府的人,自己則去見了容君若。


    盛怒又急切之下,慕廷淵直接到了容君若的小院裏,但他還沒忘記陶公公說得,婚前相見不吉利的事,於是在進門的前一刻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在內室的容君若聽到外麵下人給慕廷淵行禮問安的聲音,有些不敢相信,忙起身要出去,走到門口卻發現門竟然打不開。


    剛要喊金兒,就隔著門板聽到了慕廷淵的聲音,“君若,是我。”


    “王爺?你怎麽來了?”容君若沒想到竟真的是他,語氣裏不由的就帶上了幾絲歡喜,隻是門卻始終打不開,讓他無法親眼看到慕廷淵。


    感覺到容君若還在裏麵不停地想要開門,慕廷淵隻得道:“君若,門是我關的,我們現在還不能見麵,但有幾句話,我現在必須告訴你。”


    容君若一聽慕廷淵不見他,心底驟然空了一下,而後想到了什麽,有些緊張起來,道:“王爺,要說什麽?”


    慕廷淵將手放在門上,低聲道:“昨日宋氏同你說得事,我已經知道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同意此事的。莫說什麽滕妾,就是王府裏原有的姬妾我如今也都讓人送出府了,以後我也絕不會再納妾室。從以前到現在,我心裏隻有你一個,想要的隻有你一個,以後,也隻會有你一個……”


    隔著門板看不到容君若的表情,這讓慕廷淵心裏有些沒底,不知道容君若是什麽反應,隻得不住的一句接著一句,甚至翻來覆去的,傾訴自己對容君若的心意。


    他一直說著,門裏卻久久沒有傳出絲毫迴應,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將門打開的時候,容君若說話了。


    “……我知道了。”輕輕的,仿佛是慕廷淵的錯覺,容君若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出來。


    一直提著的心驟然一鬆,等了一會兒,容君若沒有再說什麽,慕廷淵卻笑了出來。他很高興,因為容君若沒有說什麽‘草民承受不起’,亦或是勸解自己納妾的話。


    雖然隻是那簡單的一句‘知道了’,但卻足以讓慕廷淵明白,容君若接納了他的心意,而這也表明了容君若對他也是在意的,這又怎麽能不讓慕廷淵感到欣喜若狂。


    壓下激動的心情,慕廷淵又道:“我已經讓陶公公去同文昌伯說這事了,以後再不會有人以此事來打擾你,你安心等我,等到大婚之日,我再來接你……”


    “……嗯。”門縫裏又輕輕地飄出了一個字。


    慕廷淵又說了好些話,無外乎是囑咐容君若好好吃飯,好好休息,什麽都不要多想,一切有他之類的話,容君若在門後時不時的迴應一聲。


    雖然畫麵看著有些怪異,但卻透出別樣的溫寧和繾綣。


    慕廷淵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直到陶公公迴來,才停了下來。


    陶公公已經將話都同文昌伯說清楚了,時辰也不早了,慕廷淵最後又同容君若說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慕廷淵不知道的事,在他走後,容君若依舊站在門後,手扶在門上,許久沒有動一下。直到劇烈的仿佛要跳出胸膛的心髒慢慢平靜下來,燒的滾燙的臉頰也恢複如初,才緩緩轉身,迴到了內室裏……


    就如慕廷淵所承諾的那樣,在這日之後,文昌伯府裏,再也沒有人來同容君若說什麽滕妾之事,而後宋氏倒是來了一次,乃是同他說,文昌伯和文昌伯老夫人又商議了一下,將給他的嫁妝又翻了一番。


    容君若知道這必定是因著慕廷淵說了什麽,他雖然不在意錢財之物,但也不會同文昌伯客氣,更不想辜負慕廷淵為他費的心思,便都坦然收下。


    除此之外,唯一的變化便是從前幾乎日日都會來看他,同他說話的容君瑩再沒有來過,倒是二房的堂妹容君茜依舊如往常一般,隔三差五會來一次,亦或是偶爾讓小丫鬟給自己送些自己親手做的針線,以表妹妹對兄長的心意。


    容君若也都次次收下,左右不過是些鞋襪、荷包、香囊之類的小東西,兩人本就是堂兄妹,如此也實屬正常,更不用說容君若本就同容君茂交好。


    容君若這裏的事,肇慶每一日都會讓人去告訴慕廷淵,得知容君若已經恢複如常,吃睡均安,不再是心事重重的低沉模樣,便放了心。


    臨近大婚,王府裏已修整完全,新打製的家具都擺到了各處。另外各種古董擺設金銀玉器等,一車接一車的從別苑運至京中,裝點至王府各處。還有各種名貴的花草,其中大部分倒都是出自裕親王府。


    對於慕廷淵這個侄兒大婚,慕元逸這個叔叔也是沒少幫著費心費力。


    等到終於到了大婚的前一日,整個王府已是煥然一新,處處張燈結彩披紅掛綠,大紅的囍字幾乎貼滿了每一個視線觸及的地方,王府裏的婢女、仆從和護衛也都是喜氣洋洋精神抖擻,準備著迎接他們的王妃。


    十月十八日,大晴。


    前一日夜慕廷淵就幾乎沒怎麽睡,這日一大早起來,就被侍女圍著更衣束發。


    文昌伯府和衛王府雖同在內城,但卻一個在東北角,一個在西南角,相聚極遠,而迎親隊伍行進的速度本就較慢,便定下巳時二刻出發迎親。


    迎親隊伍早已安排妥當,章時遠親自又查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不妥之處,便去告知了慕廷淵。


    雖然慕廷淵不喜應酬交際,在京中沒有什麽好友故交,但他畢竟是王爺,大婚之日還是有許多朝中重臣皇親國戚前來祝賀。


    他自己不方便出麵招待,皇帝和皇後以及陳妃雖然都派了人來,但於王府都不大熟悉,也不過是個門麵擺設,最後還是裕親王作為長輩代他招待安排賓客。


    待到巳時二刻,慕廷淵也已整裝待發一切就緒,一身大紅喜服意氣風發地大步走出了王府。


    早有侍衛將綁了紅綢的駿馬牽到門前,慕廷淵翻身上了馬,抬手一揮,一聲“出發”令下,隊伍便隨著他浩浩蕩蕩朝著文昌伯府而去。一路上隊伍兩側自是圍觀百姓無數。


    半個時辰後,伴隨著一陣劈裏啪啦熱烈喜慶的鞭炮聲,迎親隊伍在文昌伯府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伯府的大門大開著,但卻被容君若的堂表兄弟以及伯府的下人堵住了。按照習俗,慕廷淵是要經過他們的一番為難才能順利進入伯府,接走新人。


    但慕廷淵身為王爺,本就不同於一般人,而堵著門的這些人又大多都畏懼慕廷淵的兇名,唯一一個不怎麽怕他的容君茂對他又是五體投地一般的崇拜,又怎麽會去為難慕廷淵。


    因此慕廷淵幾乎是毫無阻礙,沒有片刻耽誤地就順利的進到了伯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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