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見賈母如此疾言厲色,心有不甘,卻又不敢反駁,隻能諾諾地退下。


    迴到房中,王夫人坐在榻上,想著今日早上邢夫人嘲笑的模樣,再想到這些天出門參加別的府上的宴會時,那些貴婦人明裏暗裏的嘲諷。王夫人的念珠越轉越快,最後生生地將珍貴的楠木珠扯斷。


    金釧兒站在房內,看著王夫人這般動怒,不敢答話,而是戰戰兢兢地奉上了一杯清茶。


    王夫人接過,喝了一口,仍然覺得不能壓下心中的怒火,手一抬,竟然將茶盞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周瑞家的進來看到這一幕,心中一跳。


    王夫人自打嫁入榮國府,並且生下孩子,逐漸掌握了內院大權之後,已經少有如此動怒了。


    更不用說在賈珠過世後,王夫人日日吃齋念佛,不問世事。


    可自打大房在這府內越來越得意,王夫人的心氣也是一天不順過一天。


    這砸杯摔盞,以前從未有過的,現在到也成了常事。唯獨苦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日日心驚膽顫,生怕王夫人一個不順就拿她們撒氣。


    周瑞家的在王夫人麵前到底還是有幾分臉麵,使了個眼色讓金釧兒收拾收拾退下之後,走到了王夫人身邊,輕聲喚了一句“二太太。”


    王府熱看到周瑞家的來了,懨懨地應了一聲,手越握越近,保養得宜的手心竟然被掐出了幾個月牙狀的血印。


    周瑞家的一看就知道這定是在老太太那受了委屈,也知如今王夫人受不來任何人的勸解,隻得順著王夫人的心意道“太太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如今新帝登基,咱們大姑奶奶也成了宮裏的娘娘,日後自是會給太太帶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您這般,就是大姑奶奶見了,也是要心疼的。”


    王夫人冷笑一聲,頗有些口無遮攔“什麽宮裏的娘娘。如今潛邸舊人,就我的元春隻撈到個答應,還是給屈居在皇後的鳳寧宮,日日看著帝後恩愛,鶼鰈情深的答應。那大房現今可好,日日明裏暗裏地指著說我的元春沒福氣。她們的迎春就有福氣,是要日後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麽”


    周瑞家的唬得臉色瞬變,慌忙上前頗為不敬地捂住了王夫人的嘴“太太,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讓人聽了去,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王夫人不過是一時氣悶,口不擇言之後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也有些慌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王夫人看著周瑞家的微微偏了偏頭。


    周瑞家的會意,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門邊,將門打開。伸出頭張望了幾下。確認沒有人之後,又將門關上,退了迴來,輕輕地搖了搖頭。


    王夫人這才放下了心。


    周瑞家的站在王夫人身旁,苦口婆心地道“太太,您何必和大太太爭這一時之氣。咱們大姑奶奶出生在那樣的好日子,自是有大造化的。如今不過是一時艱難。隻要過了這個坎,您還怕日後大姑奶奶不能給您帶來這無上的榮耀麽如今心急,反倒是平白讓大房那邊看了我們的笑話。”


    周瑞家的字字句句都說在了王夫人的心坎上。她聽著周瑞家的如此奉承,想著自家元姐兒也是有大師批過命,說是貴不可言的命格。這些日子的不鬱也是漸漸消散。


    周瑞家的見王夫人不再那麽生氣,斟酌了一番,又陪著笑道“如今太太當務之急,是緊著和大姑奶奶聯係。隻有知道大姑奶奶心中在想些什麽,知道陛下心中在想些什麽,咱們才能對症下藥,換來大姑奶奶的恩寵。這才是正理。”


    王夫人聽了頗為意動,可是想到賈母的話又有些猶豫“老祖宗方才還告誡我,說是不準繼續插手元姐兒的事。若是我貿貿然,落了老祖宗的不好,這豈不是”


    周瑞家的仔細地觀察著王夫人的神色,知道她其實並沒有很把賈母的話放在心上,隻不過是多年做小伏低慣了,這才躊躇未決。


    想到若是元春得了好,王夫人必也會感念自己今日勸導,遂狠了狠心,道“太太您這不可就是想左了您是大姑奶奶的母親,再沒有不為她想著的。老太太說到底畢竟隔了一層,那邊的迎春姑娘,說到底也是老太太的孫女。這麽多的孫女,老太太自是顧不過來的。哪能有太太您這般費心”


    王夫人左右搖擺的心在周瑞家的勸說下終於下定。


    麵上表情幾經變幻,王夫人緊了緊腮幫,終是道“趕巧我不久前無意間得知了一件關於東府的驚天秘密。按著規矩,歲日初七,椒房眷屬可入宮請候。迴頭就看元姐兒,如何說這事了。”


    王夫人說的這件驚天大秘密,自然就是秦可卿的身世了。


    說來王夫人初初聽到此事,駭得是心神俱裂。


    那時皇子之爭尚未明朗,二皇子身後站著四大家族,江南甄家,以及有著不少朝臣的支持。王夫人終究是心下懼怕,便將此事悄悄地壓在了心底。


    如今新帝登基,雖說陛下開恩並未對二皇子後代趕盡殺絕,但俗話說的好,落地鳳凰不如雞。更不用說,古往今來有多少皇帝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而去避免文人的口誅筆伐。


    任憑二皇子先前是如何的風光無限,這朝堂終究是換了天下。王夫人自己琢磨片刻,自認為揣摩到了新帝的心思,便悄悄傳話給自己在東府的心腹,讓他暗中磋磨秦可卿的同時,也在心中期盼著歲日快些進宮,好與元春一同合計。


    說來也巧,如今元春住在孟皇後的鳳寧宮,雖說陛下從未踏足過她的偏院,但到底抱琴還是和皇後殿中的低等灑掃宮女打成了一片。


    這一來二去的,也是探聽到了不少消息。


    這日,元春正斜斜地倚在榻上看書,抱琴突然匆匆走了進來,在她的身邊福了一福身子“見過主子。”


    元春因位分過低,被宮中人明裏暗裏的嘲笑,正是不得勁的時候。看到抱琴如此神神秘秘,即使心中有些興趣,也是心中不耐“何事”


    抱琴又走到門邊,確定外麵沒人後,將門關上,迴到元春的身邊,神神秘秘道“主子,今兒個奴婢打聽到了一個大秘密。”


    元春懶懶地翻著手中的書卷,眉眼慵倦“什麽大秘密”


    見元春如此不上心,抱琴有些著急,伏在賈元春身邊道“是關於義忠親王的。”


    “義忠親王”賈元春坐直了身子,隨手將書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揉了揉太陽穴,頗有些疲憊道“他們府都成那樣了,還能有什麽大秘密如今倒不如擔心擔心我們的境況。咱們榮國府曾經站在二皇子殿下一邊,如今陛下登基,自是要清算的。目前看來倒沒什麽大事,不過是連帶了我。與其探聽別人的家事,還是想著如何在陛下那奪迴寵愛才是正理。”


    抱琴見元春懨懨的,急道“主子,奴婢打探到的這一件事,或許就是讓咱們翻身的好契機。奴婢聽說”


    抱琴停了一會,繼續道“二皇子殿下,有個流落在外的郡主。”


    賈元春抬頭,猛地坐直了身體“你說什麽這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抱琴肯定道“這是奴婢從皇後娘娘身邊的二等宮女瑪瑙那聽來的。這瑪瑙,與翊清宮的甄太妃娘娘身邊的翡翠是結拜姊妹。據瑪瑙說,如今甄太妃娘娘那邊隻知道二皇子殿下藏了這麽一個滄海遺珠,卻不知道這位小郡主到底身在何處。若是把這件事報上去,豈不是大功一件麽娘娘還愁得不到陛下的另眼相看”


    元春握著抱琴的手,眼睛越來越亮,唿吸越來越急。過了許久,她平複下來自己激動的心,才顫聲問“這事可還有旁人知道”


    抱琴搖了搖頭“主子放心。奴婢和瑪瑙關係極好,早就打點好了她,讓她不要說出去。如今這宮中,也就咱們這知道。”


    賈元春鬆開抱琴的手,又哭又笑。過了好久,元春親自褪下了手上一個鮮翠欲滴得鐲子,遞給抱琴“把這個拿給瑪瑙,讓她再多多幫我們留意著。”


    抱琴接過“主子放心,奴婢省得。”


    抱琴見元春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都沒有喚人打水沐浴,更衣梳頭,有些不解“主子,您不去見陛下麽”


    元春搖了搖頭,撐著頭思索了一會,掛著笑容,眯著眼道“現在時候未到。歲日初七母親進宮。我到時讓她幫忙查清這位小郡主的下落,再一並上報給陛下,豈不是兩全其美”


    抱琴見元春自有主意,又覺得實在是自己過於粗糙,低著頭奉承道“還是主子想得周到。”


    元春睨了抱琴一眼,沒有說話,而是重新閉上了眼,帶著得意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在王夫人和賈元春一同的殷殷期盼下,歲日總算是在煙火爆竹,賀聲祭祖中姍姍來遲。


    因著賈元春位分太低,按國朝規定,答應級別隻有嫡母才有資格初七入宮,向各位娘娘請安。因此這一日,賈母仍然在府中逗著孫輩玩樂,王夫人卻一早就換上了誥命大妝,和一眾誥命夫人站在皇城門外,等著皇後宣召。


    多番折騰後,母女兩人總算是見了麵。


    待王夫人一坐定,賈元春先是細細問了家中情況,又問了寶玉的近況。


    得知家中一切安好後,元春舒了口氣,道“太太還是要多費些心。姐弟之間,相互扶持才是正道。如今女兒在宮中過得不好,也唯有靠著寶玉這嫡親的弟弟,恐怕才有些指望。”


    說著說著,賈元春就開始垂淚。


    王夫人見元春這般,心如刀割,拉著元春的手自是痛哭了一場。


    等著母女訴完分隔之苦,賈元春這才用手帕抹著淚,道“太太也不必太過憂心,左右這不過是女兒的命。說來,女兒有一事要拜托母親,還望母親一定要成全女兒。”


    王夫人一直都認為元春受了太多的苦,偏生府中也沒有為元春做些什麽。如今元春難得有事相求,自是沒有不應的,連聲道“我的兒,你要什麽就盡管說。哪怕家中沒有,母親也會去你舅舅府上為你求來。”


    賈元春深吸一口氣,看了眼抱琴。


    抱琴會意,去了門外,站在門邊守著,警惕地盯著四方。


    賈元春見不會再有人聽壁腳,這才將抱琴打聽出來的消息和王夫人說了。最後,握著王夫人的手,鄭重道“太太,還望您一定幫我查出這位郡主如今的身份。”


    王夫人聽到元春的話,如五雷轟頂,過了好久,才喃喃道“老天助我,老天助我的元姐兒。”


    元春見王夫人如此激動,有些疑惑“太太,您怎麽了”


    王夫人猛地握緊元春的手,雙目甚至帶上了一絲絲血紅“元姐兒,你可知道,這位郡主,就是如今東府蓉哥兒的夫人。”


    元春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太太,這”


    王夫人熱淚盈眶,若不是身在皇宮,恨不能仰天大笑“元姐兒,這是天助我們賈家,助我們二房。”


    元春過了最初的驚愕,心中漫上的就是突如其來的狂喜“太太,若是把這件事告訴陛下”


    “不,現在不可。”


    王夫人向來自負。多年來被賈母壓著,心中早就有怨言。如今得了這麽個巧宗兒,自是想盡辦法把它的用處得利最大化,也好不教那賈府上上下下小瞧了去。


    “元姐兒,依我看,倒不如先暗暗磋磨秦氏,等到秦氏快不行了,再稟報給陛下。這樣,既遂了陛下的意,又表了我們的衷心。可不就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元春心中隱隱覺得王夫人說的並不是如何靠譜,皺著細細的長眉,有些不安道“太太,陛下的心思其實我們能妄加揣測的。若是陛下並非不在意秦氏,那我們可不就”


    “元姐兒,太太又怎麽會害你呢”王夫人拉著元春的手,慈祥道“這些天我也去參加了一些夫人們的宴會。雖然大家明麵上不說,但是私下都是有傳的。陛下如今還如此善待義忠親王的遺孤,不過就是為了給天下人做做樣子。若是秦氏在我們手上出了什麽事,這不是正合了陛下的心思麽”


    王夫人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個見識淺薄的婦人。往往是旁人說了些什麽,她就信些什麽。


    如今賈家式微,她自己能夠去參加的要麽就是小官太太們的宴會,要麽就是和榮國府一般已經被排擠出了京城核心的圈子。能得到的消息,也不過是那些夫人們自己為是的想象。


    王夫人聽了這些消息,自認為已經揣摩透了陛下的聖意,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將這種思想帶給了元春。


    元春雖然猶豫,不過看著王夫人篤定的模樣,心也就慢慢地動搖了。


    靠在王夫人懷中,元春撒嬌道“太太這次可定要幫女兒把這件事辦成。女兒日後在這宮中能不能有前途,可就看太太了。”,,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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