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誌在被腐蝕,困倦的信號在腦子裏打響。程希不甘,他一咬牙,拚盡最後的力氣,將看守手裏的鑰匙一把搶下,往前一拋。


    卻落到了門口處那個看守的腳下。


    江梨心一沉。


    完了。


    果不其然,門口那看守撿起鑰匙,套在指尖晃了晃:“怎麽?想出去啊?挺有勇氣的嘛……不過,你拋東西的水平好像不太允許你那麽幹。”


    他嘲諷地笑了兩聲。


    “讓我猜猜是誰讓你這個幹的呢?”他故意拖長了語氣,“是江梨吧?不過真可惜,你們的老大馬上就要被出貨了哦。”


    “相信他跪在雄蟲腳下哀求時,也一定會想著你們的是吧。”


    “滾。”


    江梨喉結動了動,拚命忍耐。


    看守得意地笑了,他故意跺了跺腳,示意自己就算不走,江梨也什麽都做不了。


    “你應該慶幸,還真有雄蟲就喜歡看你這樣的烈性子臣服在他腳下。不然,我猜猜啊……你估計一輩子都無法離開諾蘭區吧。”


    另一個看守:“別跟他廢話了,反正我猜以那些雄蟲買貨的頻率,他也活不了幾個月了。”


    江梨盯著他們,眼裏的仇恨翻滾著快要溢出。


    但什麽也做不了。


    腳上的鎖鏈無時無刻地提醒著他被禁錮了自由。


    所有蟲,眼睜睜地看著程希就那樣被拖了出去。


    沒有蟲敢冒然動手,鎖鏈將他們限製在連觸碰到對方都無法做到的地方。


    門關上了。


    將光也關在了外頭。


    江梨一拳砸在了牆上,手上的鮮血抹在了上麵,鮮豔得刺目。


    “江梨!”


    唐無恙輕聲喊了聲他的名字。


    江梨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另一隻手捂住臉。他緩了一會兒,這才重新站起來,說:“沒事,我們可以出去的。”


    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別蟲。


    江梨笑了笑,又重複了一遍:“沒事,我們可以出去的。”


    他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了,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轉身從懸崖上跳下。


    他要拚死一搏。


    至少,要把無辜的蟲都送出去。


    江梨壓下複雜與沉痛,冷靜地問:“昨天給程希的營養液他喝完了嗎?”


    “沒有,還剩了半杯。程希本來說他打算到第四天晚上再喝掉最後半杯的。”


    位置在程希旁邊的一個雌蟲答道。


    江梨:“有自願接替程希位置的嗎?”


    “我來吧。”那個雌蟲高高舉起了手,像是在宣誓什麽似的,“我要為他報仇。”


    ……


    賀山河將信紙和那張小條子緊緊抓在手裏,悶頭向前走去。


    他有些局促不安。


    就是這條街上,他曾差點被杜尋江踩在腳下踐踏。


    可是那個雄蟲少年已經一天沒有迴來了,賀山河不敢想象,那個小雄蟲會發生些什麽。


    周圍的蟲毫無察覺地趕著路,連一絲眼神也沒分給賀山河。


    還好。


    賀山河慶幸。


    不知從什麽時候,他開始害怕那些尖利的目光了。


    這條路他應該很熟悉的。以前他還是個中將的時候,每天都會路過這裏。


    他會聽到有雌蟲小聲地議論自己,會聽到有崇拜者帶著向往與驕傲的語氣,向別的蟲科普自己的軍功。


    可是,九年時光太長,將他與過去劃開一道鴻溝。


    賀山河低下頭,強行阻斷自己的胡思亂想,他加快了步伐。


    沒有通訊器,沒有金錢,諾蘭區太遠了,他不可能一個蟲傻乎乎地趕過去。


    警衛部不會直接相信自己一個雌奴的話,而且複雜的程序會耗去很長時間。


    唯一的選擇就隻剩下了去軍部試一試能不能見到唐家二位中將。


    賀山河站在軍部的門口,被門口的守衛攔下了。


    “軍部重地,閑蟲勿入。你有什麽事?”


    “奴想參見唐家二位中將。”


    賀山河低著頭平靜地說,指甲卻扣進了掌心。


    “雌奴?快滾吧,別在這兒玷汙了軍部。”守衛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


    “喲,這誰啊,怎麽有點麵熟?來,抬起頭給我看看!”


    賀山河渾身一怔,心向下一沉。


    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


    杜尋江。


    杜尋江察覺到了賀山河細微的變化,臉上閃過得意。他故意繼續說道:“怎麽不抬頭?進軍部連個頭都不敢抬的,不會是什麽奸細想要混進來吧!”


    賀山河抬起了頭,靜靜地注視著杜尋江,眼裏是一片死寂的藍。心裏卻在暗暗祈禱,希望這番小動靜不要引來太多蟲的注意。


    軍部的熟蟲太多了。


    沒必要引起別的麻煩。


    “我當是誰呢?原來不是敵國的奸細而是我族的內奸啊。”


    杜尋江見賀山河乖乖順從了,臉上的笑又深了幾分。


    “守衛,把他丟出去吧。不過是個卑賤的雌奴,沒必要和他多廢話。”


    賀山河單膝跪在地上:“奴想參見唐家二位中將,奴有要事要向他們稟告。”


    他不去看那兩個守衛輕蔑的表情。他抬頭,目光正視軍部大樓頂部的那顆銀白色的星,太陽的反光令他的眼睛感到不適,他卻沒有避開。


    “蟲皇在上。”他說。


    下一刻,他就被強行向下一按。


    雙膝跪地。


    杜尋江:“蟲皇不會聆聽叛徒的話,把他帶走!”


    “杜上將,這恐怕不太合規矩吧。誰允許你替我們第四軍團趕客了?”


    唐可暄示意守衛放手,他伸手將賀山河扶了起來,沒繼續理睬杜尋江,直接拉著賀山河走了。


    “出了什麽事?”


    唐可暄沒有提之前在門口發生的事,而是直奔主題,問道。


    “主人一天都沒有迴來,隻留下了一張信紙和別蟲的一條求救信息。奴擔心他出了什麽事。”


    “什麽??無恙他不見了?”


    唐可暄聲音肅然凝重。


    “你先在我辦公室等著,唐昭在開會,我去找他。”


    “是。”賀山河應道。


    唐可暄轉身就要走,卻又突然想起來了些什麽,補了一句:“桌上一切文件不許亂碰。”


    賀山河:“是。”


    他裝作自己什麽都沒聽出來的樣子,心中卻泛起一陣苦澀。


    卻沒想到,聽到那位唐中將又補充了一句:“不是懷疑你,但是最近局勢不太清明,都要小心。”


    賀山河在辦公室站了兩個多小時,唐可暄沒迴來。


    不應該。軍部雖大,但單純喊個蟲並不會需要那麽多時間。


    但以賀山河如今的身份,他不能單獨在軍部行動,因為一旦被認出來,後果之嚴重就不是他一個雌奴所能承擔得起的了。


    可是。


    唐無恙等不起。


    正當賀山河按耐不住,打算一搏之時,那扇門卻被蟲從外麵打開了。


    “唐中將有緊急任務要處理,先走了。他讓我帶話說讓你先迴去。”


    ……


    “江梨,我可以問一下那張求救紙條你交給過誰嗎?”


    一片寂靜中,唐無恙的聲音響起。


    周圍的蟲都已經睡熟了,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反抗在即,保留好僅剩的體力便是他們唯一要做的事。


    “一個朋友。”江梨答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其實是他主動問我要這個紙條,說如果他出去後有機會,一定會把我們救出去的。”


    “我以為他隻是安慰我,給我留一線希望。沒想到這個紙條真的被傳出去了,卻落到了你手裏。”


    唐無恙問:“他叫什麽?”


    江梨:“許天曉。”


    “天空的天,破曉的曉?”


    唐無恙追問道。


    “對啊。你見過他?”


    江梨點了點頭,有些驚訝。


    因為一旦被賣做了雌奴,那個雌蟲或是亞雌的未來就被禁錮在雄蟲的身邊了。他的名字根本不會有機會被他蟲所知,隻會隨著時間被埋葬於厚土之中。


    “沒有,隻是聽過這個名字。”


    在論壇上,看上去混的不錯,還當上了第二軍團的上將。


    唐無恙沒將這個信息報出來,他晃了晃腦袋,調整了下姿勢,枕在胳膊上,做出一副要睡覺了的樣子斷絕了這次聊天。


    他故意將自己蜷成一團,保持那副無害的模樣。


    黑色的靈力從掌心中探出,很快融在了空氣中,探測著周圍的一切。


    !!門外多了一個看守。


    唐無恙一驚。


    應該是上午那一事被上報後所引起的。


    可他沒辦法直接跟江梨說,畢竟一個小亞雌哪來的能耐去能探測到門外的情況?


    唐無恙再次睜開眼,臉上做出擔憂的表情。


    “江梨。”他小聲喚道。


    奈何江梨這次是真的睡了過去,一點反應都沒有。微弱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睡的看上去極不安穩,麵上的表情變換,失去了清醒時的冷靜。


    直到夜晚很多蟲都醒了,江梨也沒醒。


    唐無恙摸了摸口袋,掏到了昨天對方給的巧克力,一拋,直接砸在江梨額頭上,把他從睡夢中砸醒了。


    江梨:“……?”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身上的那一小塊巧克力,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好笑道:“有你這麽叫醒蟲的嗎!”


    江梨把那一小塊巧克力拿在手上,拋了拋,問:“你不喜歡吃嗎?”


    唐無恙:“我不吃陌生蟲的東西。”


    江梨:“喂,你還是個小孩子吧,怎麽防備心那麽強?”


    你才小孩子。


    唐無恙糾正:“這叫謹慎。”


    江梨:“好好好,是謹慎。小孩子確實應該謹慎一點,這樣下次就不會聽信陌生蟲給的信紙被拐到這裏來了。”


    唐無恙:“……”


    從兜裏又掏出了顆奶糖砸江梨腦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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