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鹿帶著泉奈在雪中走了很久,每當後者要睡過去了,它就扭過頭來舔舐青年的臉頰,從它身上分出來的查克拉經由接觸的地方傳遞向青年的身體,那仿佛陽光一般的溫暖,稍稍撫慰了這具殘破的軀殼中的傷痛。


    它仿似在躲避什麽人的追殺一般,木葉隻是逃跑路程中所經過的一站。


    雪落了一夜,它們也走了一夜,在淩晨時分,它停下腳步,顯出了妖狐的原型。


    九條細長尾巴的影子倒映向林間,狂亂地搖曳著,颶風把落葉全都吹了起來,紛紛揚揚飛舞在空中,久久不曾落下。


    “糟了,他找到我們了。”


    溫暖的尾獸查克拉變得異常狂暴,鋒利的爪子自肉墊中抽長,被囚禁被奴役的記憶,即使是它隻是一小部分的九尾,也依舊記得清楚、並深深憎恨著那位始作俑者。


    豎直的獸瞳在極夜中猩紅無比,鋸齒一般的尖牙全都齜起來。


    九尾盯著前方某處的虛無,全身毛發豎起。


    “他是誰?”


    黑發青年低低問它,有一種被打擾的被冒犯感。


    宇智波泉奈雙手按在它的後頸上、在它背上慢慢坐直,黑夜中,在身後散開的發仿佛分開的千萬條蛇的身軀,他是同時具備凜然銳氣與清俊秀美的男孩子,如同月夜見尊般孤高不可攀,似一刃冰霜劃開極混沌的夜色,在黑暗中,也煜煜生輝,顏容比悄然綻開的雪蓮幽曇更皎潔無雙。


    那雙暗紅的眼瞳在林中巡視而過,帶著些許傲慢的神采。


    “宇智波斑,”九尾說著,又四蹄在草皮上踏了踏地稍微焦躁地補充道,“你的哥哥。”


    黑發青年微微一怔,傲慢之色稍減,他發呆時也顯得遲緩半拍,好像是剛蘇醒過來、不太能很清醒地思考東西一般地對著前方靜了靜。


    九尾就向他解釋,“現在離你們的世代已經過了大半個百年了,為了統治世界,你的哥哥布置了百年,以血肉之軀重新複生這個世界上。”


    “他正在追尋四散的尾獸的蹤跡,我是最後一個,一旦迴收完成,宇智波斑就會重新召喚十尾,進行大幻術無限月讀,將整個世界都納入囊中。


    相比起木葉那小子身體裏封印的那一部分我,現在的這部分我更容易被他拿到手。”


    “在他收拾其他尾獸時,我記住了他的氣味。”


    “他在何處?離這裏很近了麽?”宇智波泉奈仿佛不驚訝地問了它。


    “也許很近,也許很遠……不知道他用的什麽忍術,我看不見他,但我能確認,他就在這附近。”九尾更加焦躁了。


    在它壓著頭顱虛張聲勢地對著前方低低嘶吼時,宇智波泉奈兀自消化了現今的訊息。


    片刻後,他說,“放我下來吧。”


    九尾查克拉的化身在原地左右挪步,“不用擔心,他一定不會對你出手的。”


    “就是打的這個主意……所以故意繞圈子來這裏找我的吧。”黑發青年麵無表情著稍稍歪頭,他用一種叫人沒脾氣的虛弱音氣說話,但內容卻不容人反駁,“我不想和斑扯上關係,你和他的恩怨就不要讓我再卷入其中了。”


    他自九尾身上躍下,垂手而立,“我要離開這裏,不要跟著我,也不要試圖向我尋求庇佑,他是不會因為我就停止下野心的人。”


    說完這些話的下一刻,在不知從何處湧過來的風中,宇智波泉奈因為自己語氣中的篤定忽而地一寂。


    九尾在他身側,放棄了對斑的警惕,對他講道,“可你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弟弟,我知道你們人類總是很在意血緣這種東西。在這個世界複生的你,也會是宇智波斑唯一的牽絆。”


    “無論之前有過什麽,在現在這個陌生的世代,你們都是彼此獨一無二的存在,我是這樣想的。”


    宇智波泉奈將它的話在心中過了一遍,“兄弟,唯一。”


    心口仿佛一痛,就好像水汽蒸騰而上,使得心湖之上一片空茫,風一吹又都散了。


    “真是這樣麽?”


    真是這樣,真能這樣嗎?


    他應當有答案,他知道他哥哥對他的感情不假,但是此刻卻又猶豫了,不知為何,靈魂中的某一部分好似在阻止著他去相信斑,阻止著他去愛他的哥哥。


    過去的種種,都已經隨著這場曆經百年的沉睡消散不見,萬物有如鏡花水月,夢幻泡影、來去匆匆,現在的他孑然一身,空無一物。


    雖然要忍耐身體的傷痛很痛苦,但是靈魂是自由與潔淨的。


    “……我很喜歡現在。”宇智波泉奈垂首,雙手環抱住雙肩,他仿佛在擁抱自己靈魂的某一部分,垂下的睫羽的弧度都帶著果決的鋒利感,“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想跟其他人扯上關係了。”


    “不管是宇智波斑還是……其他過去的家夥。”


    “一個…也不想見到——”


    話音落下,林中就是一冷,宇智波泉奈鬆手定睛而去,兩側林葉分開,露出其後的空曠林地。


    在雪中,明明什麽也沒有,然而從其中傳來的的注目卻仿佛凝為實質。


    那裏的人遙遙凝望向他,目光猶如凜冽的冰霜,又仿佛烈火驕陽,帶出繾綣又粘稠的愛意,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矛盾在林中,使得宇智波泉奈一動也不能動。


    他頭一次會陷入進這世間另外一個人的殺意中無法動彈。因為這種事情,一般由宇智波泉奈作為主導。


    「身體……是因為難以凝聚查克拉的緣故嗎?」


    完全沒能做出反應來。


    “你看到他了麽?”見到他動作的九尾登時緊張起來,很快,它也立即感受到了那樣鎖定性的殺意,但即使再重新警惕起來也已經晚了,四蹄好像牢牢固定在泥濘中,再度說話都成了一種奢求。


    宇智波泉奈亦沒有辦法迴答它,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在前方……失去忍者的能力果然是很屈辱的一件事,他能感覺到人的靠近,卻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來阻止。


    沒有分毫征兆的,仿佛時間凝滯,他感受到了來源於臉側的觸碰,在麵前的空氣中,站立著某位不速之客。


    來人的手指沿著他的臉闊向下滑,淩亂的發絲也被壓在指下,一同被緩慢撫摸過,像是壓抑深切的懷念,又像是克製洶湧的欲望而細微地在顫抖著。


    宇智波泉奈出神地看向前方,好似這樣就可以分辨出對方的麵目,這種接觸並沒有因為他的毫無反應而停止。


    另一隻手也貼了過來,他甚至因為這股力氣而向前傾倒了一點,而仰麵地向上看。


    看到的隻是下墜的雪花,陌生的林地,然而那個人的吐息已經近在眼前,甚至連同注視、掌心的溫度一齊,都灼熱得叫人難以忍受。


    雪花融化的雪水一點點將肌膚沾濕,天空高遠,林中靜謐無聲。


    隨著時間流逝,敏感的薄的眼瞼被人輕輕低頭吻住,沿著下頜向下,脆弱的脖頸慢慢被其納入掌心,來人仿佛熱衷於把握他生命的快感,但也許隻是無意識的,在摩挲著那處光潔柔軟的肌膚。


    好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又他人主導控製的舞蹈,他們緊緊靠在一起,直至唿吸變得艱難、無法再繼續忍耐下去的地步,宇智波泉奈才聽見人沙啞的聲音在他耳側低低響起,發出了最後的歎息。


    “找到你了。”


    ——


    他依舊注視著前方,眼中神光沉寂而專注,仿佛有值得思考的問題。


    失去桎梏,九尾便立即縱身撲過來,它要撕碎麵前一切地揮爪,那利爪深深刺入落葉層中,又死死紮進凍硬的泥地裏。


    宇智波泉奈在紛揚的落葉中迴過神,後退了一步。


    “他對你做了什麽,你還好麽?”九尾焦急地迴頭問他,它知道宇智波斑是徹底離開了。


    方才來的並不是他的真身,但下一次就說不定了。


    現在對方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準確位置,留在原地的每一分每一秒於是都變得煎熬起來。


    “我們要抓緊時間、趕快離開這裏了,泉奈。”


    九尾說,也許是共同經曆了剛才的危機,不知不覺間,好像他們已經成為了戰友。


    泉奈並不知道九尾的本體、是否也是與它一樣的個性,他也並不好奇,隻在逐漸流動起來的空氣中,黑發青年抬眸道。


    “是,要趕快離開這裏,我們就在此分開。”


    “剛才的話,我不想再重複一遍。”


    在九尾的注目下,他一抬手,捂住了脖頸,再拿下來,隻見其上漸漸浮現出一道黑色的咒印。


    “況且,我已經被他打下了標記,接下來跟著我也是自找死路了。”


    “是因為…我的緣故嗎?是我害的?”九隻尾巴的狐狸在林叢中蹲坐下來不安道,耳朵也垂下來了,“如果我不過來接你,他也就不會追著我而找到你了。”


    “你隻是想活下去而已,”宇智波泉奈冷淡道,他沉默了幾息,“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多謝你載了我一段路。”


    他轉過身、最後還是離開了,把九尾的查克拉化身留在原地,那部分九尾在他身後說話,傳過來的聲音很低落。


    “如果我還是被抓走,十尾再次複活,請你一定像上次那樣把十尾斬滅,救我們出來。”


    宇智波泉奈腳步一頓,他轉過頭,隻看見金紅色的大狐狸鑽入進黑夜中的背影。


    ————————————————


    宇智波泉奈就繼續向前走。


    在路上,他見到有人居住的痕跡,抬步走了過去,再翻出庭院出來時,身上總算多了一套幹淨的衣物。


    戰爭爆發,無論逃到哪裏去,都已經沒有關係了。


    似乎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村落中很安靜,燈火仿佛錯落有致地落在黑夜的海平麵,吸引著無處可歸的旅人的視線,宇智波泉奈一麵扶住隱隱作痛的右手手肘向前走,一麵迴頭看。


    無論逃到哪裏去……


    他收迴視線地低下頭,冬天已經過去了,路邊青黃的荻草一直蔓延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又在即將天明的朝陽中微微蕩漾著,宇智波泉奈就在荻草的山坡中跋涉。


    他能記得的東西很少,因為記憶對這具身體也是一種負擔,因此什麽需要記得,什麽不用聽進耳朵裏,也是一項功課。


    例如,剛才兄弟那叫他困惑的親昵舉動、在此刻已經被他拋諸腦後了,而九尾的話卻一直在他腦中迴蕩。


    「斬滅十尾。」


    宇智波泉奈在晨光中,看向自己蒼白的手指,「是你做到的麽?」


    他詢問自己,當然不會有答案。


    如果能夠有那種力量,前世的他也不會這樣狼狽地在黑暗中踽踽獨行,不會任由命運擺布了。


    九尾口中能夠斬殺十尾的那個自己,讓宇智波泉奈由衷地向往,他帶著隱隱的笑容走到了山坡頂。


    天光破綻,一輪金烏破開黑夜跳出於穹窿之上,其實仍在下雪,但已經是很薄很碎了,萬物都置身於濃烈的火焰中,萬物都在燃燒著。


    耀眼的光下,如屑的飛雪也變成了漆黑,世界,就淹沒在連接天與地的、緩緩下墜的黑色雪裏。


    宇智波泉奈一身素淨的衣衫,悄然而立在曠野中,片刻後,他慢慢反應過來,摘了片青翠的葉片遞到唇邊,望著天邊的朝陽,吹了首小調。


    好像是很偏僻的歌,他不知道從何處聽的,隻是想到就吹了。


    當他放下葉子,遠處,已經站了一位白色短發的青年,他仿佛從很遠的地方趕來,衣衫上還帶著林間的露水,當他抬起頭,露出一隻獨的紅色眼瞳,而右眼則是緊緊閉合著的。


    身材修長昳麗的青年在荻草叢中迴首看他,漆發紅瞳,漆黑的發絲下,一雙猩紅的眼眸狹長十分,與他心中的那個少年並無一處相似之處。


    宇智波帶土隻覺心中頓時一空,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麽,此刻一泄氣,便覺得每一處是不疲倦的。但一想到,君麻呂的屍身還未追迴,過去的種種還未償還,他就無法就此停下腳步。


    隻是,這世界的宇智波,除了他熟知的幾個,再沒有其他人了。


    他看著眼前人眼眶中明顯的寫輪眼,在心中微微皺眉,準備詢問時,黑發青年卻已經反應過來,轉身欲走了。


    “你——”


    按道理來講,宇智波族的恩怨從來不歸在他的關心範疇中,然而帶土還是出聲了,他跟隨對方的腳步,眼前卻又是一黑,站立不穩地跪倒在地上。


    “……你是宇智波吧。”


    等他再度抬頭,黑發青年已經慢慢走了迴來,站在他的身前。


    他背對著朝陽站立在天宇下,俯視著宇智波帶土,潑墨似的黑發落滿了瘦削的雙肩,愈顯得脖頸修長,膚色皎潔。


    仿佛對著後輩的緣故,語氣是很溫柔的,冰雪雕琢的年輕麵容浸沒在陰影中,隻有一雙漂亮的紅色眼瞳泛著星點璀璨的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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