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朦朧在飄零細雪墜落的響聲裏。


    凝望著她,感覺到悵然的那一瞬,又有一股莫名的釋然升騰而上。


    君麻呂的瞳孔渙散一息。


    「果然連婚禮也是——」


    連婚禮也都是假的。


    無意義的一切,都隻是為了日向的眼睛,為了輝夜赫映她自己的複興大計。


    ——————————————————


    “我就送你到這裏了,主母她就在下麵。”


    輝夜冬螢微微偏首,長發束在腦後,一縷柔軟的銀發挨著她的臉頰垂下來,她的眼瞳同樣是綠色,但很淺淡,像是靜臥於雨林、倒映出濃蔭的一潭碧水。


    這樣薄荷一樣的顏色,麵無表情,便表現得淡漠。


    似乎是因為要分開了,也似乎是她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此刻銀發少女的眼中,卻冒出點輕微的澀然。


    “……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在銀發少年垂眸,轉身走向黑暗中時,她在他身後低低地說了些什麽,聲音含糊在唇齒間,跟在話尾裏一起深深低下去的,是她的腦袋。


    ·


    庭院深深,落了一層又一層的雪將廢墟覆蓋。


    懸浮在空中的輝夜族地上,身著純白族服的輝夜族人們披著夜色,向峰巒之間的山穀走去,從天上向下俯瞰。


    山穀正中、被簇擁起的六道封印陣法,散發著紫紅交錯的光芒,拋卻盆地一般的外周林地,整個板塊猶如一座沉睡著的火山,而輝夜族地就坐落在火山頂。


    月夜見宮是火山中心,人們連接形成蟻群,前赴後繼般走向火山口。


    人群中的族人們麵色沉凝,他們身著長袖長褲,沒有其他綴物,無論老少男女,隻是沉默地向中心匯集,將自己的血與查克拉匯集到山穀中心的封印法陣中。


    無數條細長的血線與巨量的查克拉線向下蔓伸,聚集了輝夜血的能量作用到月夜見宮深處、輝夜赫映的白島上。


    再經由赫映命的控製,分散去籠罩在整個輝夜族上空的屏障中——


    拖引島嶼保持在上空。


    在此刻,已經離月亮很近了。


    輝夜君麻呂逆著人流走,他看著傀儡偶人一般機械前行著的族人們,雪花簌簌落滿了他的衣襟,連同心髒也一點點冰冷下去。


    在人流中,他看見自己認識的人,即便拉住,對方也很快甩開他的手。


    “這一天已經很近了,你與麻呂命一樣,也是赫映命的孩子,即使不是為了自己,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要替我們去見證這場戰爭的勝利。”


    宗家的人們、已經覺醒了血繼的輝夜男子漢們分列在兩旁,他們身著灰藍色的甲胄,發型是尊貴非凡的美豆良。


    他們不必進行血祭,能夠戰鬥的男人們在這個家族中是絕對的上位者,他們的宿命就是戰鬥,這是他們的歸宿,亦是他們的責任。


    就像走在峽穀中的分家族人們,他們的的歸宿與責任便在此處。


    輝夜弟弟被那位分家的夥伴留在了原地,很快,佇立在兩邊的宗家裏有人出來,將他帶離了獻祭的人群。


    他被拉到路邊,站到宗家裏,頭顱也被身邊人按著低下,朝向人群中那位遠去的分家夥伴的背影。


    輝夜宗信的聲音在他嗡嗡作響的耳邊響起。


    “你現在能做的,隻是這樣。”


    也隻有這樣。


    時間流逝,頭頂紅光愈發濃烈,一切具以就位,沒有人知道處在宮殿中的赫映姬在想些什麽,在做些什麽。


    輝夜弟弟冰冷的心不斷地向下沉去,就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絲線纏繞住了脖頸,他隻有努力抑製不去深想,隻有這樣去努力踮起腳尖,才能不被那條線扼殺掉。


    將全身的血液與查克拉都獻祭給了六道陣法,那些走向「火山」深處的分家族人的結果如何,根本不言而喻。


    血與查克拉,這兩樣,無論是哪一種沒有了,都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吧……


    “這就是犧牲啊。”輝夜宗信淡淡道。


    “包括你在內,隻要存在在這個世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犧牲。”


    他慢條斯理中拉長的語調冷淡極了,闡述般、平波無瀾地說出來。


    “隻是程度的大小不同而已、失去的多少不同而已,”他的話尾沒有氣力般放低,像是安慰他、也想是安慰自我地眺望剛才來的方向。


    “付出就會有迴報,君麻呂,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輝夜弟弟不知道他在叫誰,不知道他口中的「君麻呂」是他、還是他那位秘一樣的哥哥。


    於是他張了張唇,“他……”


    在短促的音節發出過後,又馬上閉上了。


    輝夜弟弟掙紮了小片刻,他是典型且高傲的輝夜族族子,偏執、且不會輕易改變對人的固有印象。


    他不明白「君麻呂」究竟有犧牲了什麽。


    冬螢是他眼睛的容器,整個輝夜都是他的踏腳石,分家的血與骨肉堆砌了他的王座。


    這位在外鄉長大的陌生的兄長,掠奪了母親大人最後的愛,更不屑一顧地將這份愛意擲在腳下。


    “他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為什麽……母親大人能將他看作決定輝夜命運的啟明星,還為他犧牲這麽多輝夜的族人——”他想說「我有哪一點比不上他,為什麽母親眼中隻有他一個?」


    這樣想著,埋下頭後,也傳出冷硬且不服氣的聲音,“如果不是他……一切都會不一樣,輝夜族中不再會有日向,不會再有莫名其妙的木葉忍者,更沒有犧牲!”


    被帶迴輝夜的輝夜東臨就站在宗家隊伍當中,他低著頭聽著輝夜弟弟的話,此刻血液直往腦袋上湧去,不禁低吼出聲。


    “沒有的該是你才對!”


    他一伸手,便撈住了輝夜弟弟的衣襟。


    後者沒有防備,在反應過來便隻是皺起了眉,不想在這種時候反抗,引起騷動。


    周圍有人看過來,那些目光一樣存疑,叫輝夜東臨腦袋一陣陣發熱,他雙手攥得用力而迸出青筋,暗綠的眼眸中泛著憤怒的紅。


    雖然是主母的命令,但讓藥師兜輕易帶走了銀發少年,依舊讓他陷入到了無能的自我譴責中。


    輝夜弟弟的話語就好像引發山洪的最後一滴水,徹底摧垮了理智的堤壩。


    偏偏當事人還依舊一副高高在上的自我模樣——


    “在外麵呆久了,連尊卑也分不清楚了麽?”


    輝夜君麻呂冷冷道,他微仰首,眼瞳卻稍微向下睨去,即使是被人高馬大的東臨揪住衣襟,也仿佛帶著叫人反感的輕蔑、永遠處於主導位般從容自若。


    他的話一出口,便有人想要鉗製住東臨,將他扭送至旁邊。


    後者卻率先鬆開手,甩開了他們。


    輝夜東臨走迴到隊伍中。


    他並非退卻,而是輝夜宗信出手了。


    “我知道你們心裏都不好過。”


    “可是現在這樣做,是能使你們感覺到些微快意嗎?”


    白發男人問他們。


    ·


    輝夜弟弟別過頭,東臨亦一言不發地恢複了剛才正身垂手的姿態。


    紅光更甚了,如朝霞般照亮了永夜,與猩紅的月輪交相唿應。


    輝夜島沉浮在光線的海洋裏,上空飛雪絮絮飄零,落到那層透明的、流通著查克拉與血的屏障上後,又盡數消融於無形。


    “……少主呢?”


    長久且壓抑的沉默過後,輝夜東臨自語般沙啞道,他凝望自己的腳尖,仿佛那裏有什麽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做最後的準備,”宗信道,“等會兒,我們去那兒接他。”


    「火山」前靜悄悄的,這場朝聖一般的祭典已經接近尾聲。


    ————————————————


    輝夜族升至高空,奔向月亮,被留在陸地的人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因為輩分小,又被留在林中的風影大人循聲而來,隻能看到不斷縮小在頭頂的島嶼以及麵前巨大的深坑。


    “……”


    雖然超出常理,然而仔細想想,能用通靈獸做到背負一座島嶼在空中遊蕩,那麽用特殊的「忍術」使一族的駐地遠離陸地,這樣的事情似乎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哭聲吸引,看到了被人群圍住的宇智波小少爺。


    “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我愛羅問道。


    卡卡西與輝夜少主並沒有救迴來,包鳴人以及雷影他們,還都留在了那座輝夜島上。


    銀發少年臨走前,發生了異變,他有不屬於人類的獨角,還輕易地將手刺進了佐助的心口,也不排除後者沒有設防的緣故。


    “他還有唿吸。”


    我愛羅聽了聽,首先上了沙的移動平台,“將他放到我的沙子上,我帶他迴去風之國本陣,那裏有綱手姬的徒弟與助手坐鎮,她們是一等一的醫療忍者。”


    “香磷也是一等一的醫忍……等她看了再說。”鬼燈水月頭一次為紅發少女說好話,佐助死了他心裏不好過,一想到是君麻呂殺的,他就更不好過。


    水月不希望他倆在一起,但他更不想看到這樣的訣別,這種事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風影大人頓了頓,這時,正好聽見哭背過氣的香磷哽咽著道,“佐助,沒有辦法了……”


    她好像恢複了一點,沉默道,聲音裏還殘留著哭腔,“但不是君麻呂,傷了佐助的人,不是君麻呂。”


    等憤怒的勁過去了,她就慢慢覺察到不對。


    “是一個…陌生的查克拉,之前在輝夜赫映姬身上就能夠感覺得到,那種極端且惡意的查克拉,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在君麻呂動手時,他的身體裏就是另外一個存在的查克拉了。”


    她咬牙切齒,沒斷過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把那副紅色眼鏡的鏡片徹底打濕,沒有一處幹處,也模糊了躺在敗葉上的、宇智波小少爺蒼白的麵容。


    “再之後,那隻白色的角才長了出來,在君麻呂的額頂。”


    “一切……都是輝夜族在搗鬼……”


    她看著毫無生氣的黑發少年,明明是咬著牙在說話的,發出的音氣卻歇斯底裏,仿佛從未如此恨過這樣一個存在。


    天邊的輝夜之島遮擋月亮,萬物都好像沐浴在紅色的月光下。


    夜晚,才剛剛開始;夜晚,還遠遠沒有結束。


    ·


    宇智波佐助做一場艱難的跋涉。


    他仿佛身處在荒蕪的沙漠中,滿眼都是披拂的黃沙的薄紗,當他仰起頭,天空是交錯斑駁的深紫色。


    不知為何,他深刻明白這裏並非現實世界,並迫切想要清醒過來。


    隻是掙紮也是徒勞的,他隻有不斷地行走,不停歇地向前,找到最終的答案。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劇烈的、叫人失神的撕裂痛感裏,君麻呂的的確確將手貫穿了他的心口。


    可是宇智波佐助並不生氣,冷傲堅韌、如同鬆柏的少年心中想道:「這是我欠你的,就當瀧隱那裏的因果終於報應在我自己身上了。」


    他繼續往前走,在烈陽中喘不過氣來,很快,疲憊湧上心頭,熱浪讓視線扭曲,風沙將沙地化作泥沼,蟒蛇一樣牽絆住他的步履。


    在「複仇」結束,知道一切真相,鼬也迴來過後,宇智波佐助的道路仿佛已經到了盡頭了。


    已經沒有任何……


    「應該結束了。」


    意識到這一點,黑發少年慢慢停下了腳步——他走得愈來愈緩,直至完全站定住。


    將要消融世界的熱度,孱弱跳動著的破爛心髒,已經無法唿吸下去。


    隻是……


    宇智波佐助抬起手,眼瞳斜睨下去,手心裏,不知為何還攥著那枚骨頭戒指。


    他看著森白色的圓環,直至一個蒼老且縹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查克拉的繼承者、因陀羅的轉生人,當你能看到我時,就說明你處於絕境,並已經做好了接受我力量的準備。”


    沙漠不知何時褪去了熱烈,黑暗的虛空裏,白發白須的老人懷中橫著一道法杖,一雙淡紫色的輪迴眼,正靜靜注目向他。


    他額際生有雪白雙角,與銀發少年的獨支,隻在數量上有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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