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輕柔的夜風,蒙蒙黃沙如輕紗般揚起。


    將他通靈而出的人拾步而上,站定在他身旁。


    除此之外,原本分散在下的幾位過去的大人們紛紛躍至到崖上。


    與蓄謀已久的迴歸不同,從亡者的世界乍然被召喚迴來的他們,顯得茫然而警惕。


    “穢土轉生之術嗎?”


    “多麽陰毒的術法啊。”


    “能一次將我們都拉迴來,施術的人可真是……”


    懶懶散散的議論聲在看清中間的人後驟然消失,就仿佛唱片機突然被人撥開了唱針,隻留下戛然而止的尾音。


    漫漫的沙土揚起,月亮的光輝在半掩之下也明亮極了。


    ——注目月亮的人比月亮更耀眼,漆黑的亂發微微搖曳在身後,宇智波族長俊美無鑄的顏容在人們眼中、堪比夜叉羅刹。


    他踩著沙石而立,似乎感覺到他們的到來,似乎又沒有覺察地眺望著遠處的浮空島嶼。


    即便手中空無一物,他足底的陰影中卻仿佛蟄伏著一些足以叫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在他們還活躍著的時代,宇智波斑這四個字代表著的就是無上的力量、是不可戰勝不可超越,征戰與暴力的象征——


    即使平等地站在一起,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仿佛天塹。


    沉默,被無邊的沉寂支配的黑夜。


    「居然將這家夥也……」


    或忌憚或震怖的目光在接觸到對方的身體後又馬上掃向別處,即使是死後的現在,記憶裏的恐懼感依舊殘留在細枝末節裏。


    此刻,隻有一個共同一致的念頭在各位影的腦中浮起——


    「使用這穢土轉生的家夥、一定是在籌謀著什麽毀滅世界的東西吧?」


    召喚出他們還不夠,居然還弄出來這尊大佛,絕對是想要毀滅世界的,對吧?


    ·


    “你們的想法我大致也能理解到。”


    許久,最先將他們通靈出來的二代目土影在繃帶下鬱鬱出聲道。


    他側目一眼木葉的宇智波族長,作為被穢土轉生複活到人世間的死者,對於他們來說,被拉迴這裏隻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


    他還未判斷出時間究竟流逝了多久,於是依舊按照自己的思路提問道。


    “這個低賤的術是由二代火影所創,施術者能從黃泉召喚並束縛住死者...我也是被迫召喚出你們的,這裏先不提這事...言歸正傳,二代火影在哪?”


    早該升天的人被強行複活來本就卑劣至極,更何況還是他們這種強者。


    而想要解開術法自然得找出施術人的所在。


    作為頂尖的感知忍者,說話間,二代土影的精神力便如羅網般張開,向四方蔓伸而去。


    他是移動、隱藏能力超強,擁有可以懸浮在空中的塵遁能力強者,也因此被挑中,最先在藥師兜操控下,秘密離開水之國,來到進行通靈儀式。


    在通靈出周圍幾人之前,他並沒有恢複自我的意識,更不能覺察到四處的變化。


    此刻勘察之下,自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圍在矮崖下的忍者軍隊,是擁有著截然不同的、各個村子的查克拉體係。


    說是兩國交戰實在牽強,因為就連毫無查克拉的武士也摻雜在其中,早知道,鐵之國的那些家夥是出了名的跟鐵一樣冷硬,從不參與忍者間的戰役。


    思慮間,這位大人眉頭緊鎖,在眾人的注視中朝前走了兩步。


    隻有宇智波族人慢慢低下了遠眺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停駐在虛空中的某個點。


    很快,二代土影看清聯軍的全貌。


    也與站在陣前沙霧中的千手綱手對視上,金發女人的卓越氣質仿佛大霧中的一顆照明星,不輸於男子地散發出淩厲果決的威勢。


    無疑,她便是這隻隊伍的大將,隻要看著她,軍隊便會生出無盡的堅定,發揮出擰成繩股一般團結的力量。


    兩條金色的鬢發被風浮掠地向後搖擺,露出來女人頭上的護額。


    “……哦?”


    其他人看不見下麵的動靜,隻聽見他略顯驚訝的嘀咕聲。


    “聯軍嗎?”


    二代土影很快地就閉了閉眼。


    他繼續向外感知,而後退了迴來,“再遠一點,我的弟子大野木也在路上,也就是說,岩隱的忍者馬上也會加入進來。”


    “事到如今麵臨的,好像已經……不再是我們那個年代的戰爭了。”


    ·


    且不提他的話語在四代風影、二代水影、三代雷影中間引起來多大的爭議,而另一旁,似乎覺察到現在的年份、距離自己所計劃的「日期」相去甚遠,宇智波族長終於有了動靜地出聲道。


    “竟然是用這種方式……將我召喚出來的。”


    他低頭看自己的雙手,雖然是放在最後被穢土出來的,但反應未免也太後知後覺,可轉念細想下來,又有一些早就預料自己會複活的了然、在其中。


    隻是,預料自己會複活這種事情,未免也太難以想象……


    重新緘默下來的幾人麵麵相覷,直至二代土影忽而地一頓,重新抬起了眼。


    一個與他之前完全相反的年輕聲音從繃帶下傳出來。


    “就由我、來說明一下吧。”


    他的聲音噙著溫和的笑意,那雙朝向宇智波族長的眼睛,也已被春風化雨般的和煦取代了陰霾。


    幾乎是一瞬間,這種反常便讓在場人意識到了。


    “你就是穢土轉生的施術者——”


    在幾位影將要出聲質問之前,藥師兜就已經搶先仰起下頜道,“此前……麻煩幾位前輩為我們的對話爭取一些時間。”


    他說著恭謹的話,骨子裏的傲慢卻是能窺見一二。


    然而,他們的後頸中都有他留下的咒術,將要發怒,卻又不得不轉身朝著下方的陣營踴躍而去。


    一瞬之間,矮崖上就空了下來。


    在戰爭硝煙燃燒起來之前,對話繼續。


    宇智波斑:“以這種方式來跟我對話麽?”


    “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不是麽?”


    並不羞愧自己本體躲在後方的行徑,藥師兜反倒愉快地笑了笑,他介紹自己:


    “我是兜……穢土轉生的術者,宇智波帶土的協助者。現在,有什麽想要向我詢問的呢?”


    在麵對宇智波族長時,他的態度才表露出一絲可稱得上真摯的卑謙。


    “是嗎,那家夥連真實姓名也告訴你了。”黑發青年可有可無般應下,他環胸側視底下的戰場,眉峰卻壓低。


    戰爭…提前開始了,不是「輪迴轉生」,而是「穢土轉生」,這樣的偏差出現在現下——


    按照他安排的道路走,宇智波帶土依舊是遇到了問題嗎?


    “準確一點來說,是我早就猜到了「宇智波斑」另有其人。”


    藥師兜咳嗽一聲,像是要引起他的注意力一般,“而穢土轉生則正好替我驗證了這一點……”


    “他現在在哪兒?”


    “輝夜。”藥師兜迴答他,然後緊接著解釋道,“八尾和九尾也在那兒。”


    “可是現在,眼下的局麵還需要人打開。”以二代目土影的軀殼,藥師兜溫聲道。


    他頓了一頓,見吸引不到黑發青年的注意力,這才繼續往下說下去。


    “令弟與您的穢土轉生,是我特別為你們所準備的,現在你們的力量,是比全盛時期更甚——雷之國那邊的有曉的人在,因此,隻要再擊垮風之國這邊的戰線,取得戰爭的勝利便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遼闊的荒野之上,遍布沙地的低矮石柱構成一個個低崖,在頭頂不詳的猩紅圓月照耀下,夜晚的曠野也有如白天一般清晰明亮。


    忍術與兵器的光亮不間斷地亮起在沙圖之中,落下在陣中、不死不滅的影級強者,就仿佛遊入魚群的鯨鯊,不斷撕扯著聯隊的陣型。


    在他喋喋不休、暢想著聯合軍隊被他的穢土大軍輕易碾碎的美景時,宇智波斑在碎發下的紅色眼瞳,終於偏移過來——要知道而從一開始,他連餘光也沒有給過藥師兜。


    或者說,除了天上那輪月亮,宇智波斑沒有正眼看過在場的任何人。


    藥師兜語畢,亦轉過頭來,聲音帶著還未褪去的雀躍。


    “您想見他嗎?”


    他說「想見他」,就好像他明白,麵前的人一定不會拒絕一樣。


    ——————————————————


    縱橫交錯的墨綠葉片仿佛羅加洛散開的花蕊,又好像萬花筒。


    君麻呂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觸碰之下,霜白的碎屑,頃刻消融在他的指間,


    幹涸的紅褐色斑點被雪水微微潤濕開來,流向下地、在肌膚上留下一痕細而曲折的血線。


    他們迴到了輝夜族、迴到了那片竹林,滿天的風雪為他們指路。


    藥師兜在還沒有將地麵鋪滿的雪中下一盤棋。


    滿天的竹葉在他們的頭頂婆娑起舞,這裏就像是水底——月光好像投向深海,海底的人仰起臉,水的波紋就落在暴露在月光下的身體上。


    雖然已經到了神無月(十月),可作為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還是有些猝不及防了。


    兜來轉去,一切又迴到了原點。


    他離不開輝夜,離不開這具流著屍骨血脈的身體,從降臨在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的一切。


    離開楓林的那一步,反饋迴來的是鑽心刺骨的痛楚……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仍使得他手腳發軟,提不起勁,然而額際的幻痛也一刻不曾休止。


    如同用一把尖銳的利器鑿擊柔軟的心髒,一寸寸刺進,碎片也隨著動脈流進血管,將他的身體分割開來,變得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走在路上,他好像什麽都想了,又好像什麽都沒在想。


    “明天、會是晴天嗎?”


    他無意識地輕輕歪過頭,問出來迎接他的輝夜宗信,那雙翠綠的眼瞳沉浮在斂下的睫羽的碎影中,罕見地流露出幾分早已褪去的孩子氣。


    然而他的嗓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壞掉了,沙啞得仿佛隻是一縷薄薄的吐息。


    飄雪悠悠落在他的發間,和滿是血跡的衣衫上。


    輝夜宗信要仔細去聽,才能在竹葉的聲音中分辨出他講了些什麽。


    天空那樣陰沉,月亮的光輝猩紅得不詳。


    讓人不由感歎到,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吧。


    “主母在下麵等你。”


    輝夜宗信這樣迴答道,他的目光無奈極了。


    似乎困惑他是為什麽而無奈,銀發少年有一瞬的茫然,他遲鈍地眨眼,鬢發落在蒼白的頰邊。


    輝夜宗信閉了閉眼,偏身讓輝夜冬螢過來,“帶少主去換身衣服。”


    聽到這句話,君麻呂不由出聲道,“我知道。”


    “我知道的,”他又輕輕說了一遍,像是一位在老師麵前展示功課的學生,“見她之前,要先打理好自己,這樣髒是不可以去見媽媽的——”


    他的右手,牽住左邊的袖擺,像在檢查自己到底被弄髒到什麽程度,可很快,這一舉動也讓他再一次看清了自己襟口那一大片的血漬。


    “……”


    血色的月光下,那些黑紅的斑塊中藏匿著的鬼怪再也難以轄製,化作出閘猛獸衝脫而出,越向他殘破的心髒。


    “……我不想見她。”


    輝夜宗信凝神細聽。


    許久,銀發少年再次低低說道,他保持埋著頭的姿態,聲音是從齒間擠出來的,是花光了骨子裏所有的氣力去維持著這份堅持。


    他說:“舅舅,我不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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