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好的花期就要來了。


    從三月(彌生)到五月(皐月)逐漸北上,溫暖的水之國二月(如月)末左右,道路邊的櫻樹就陸陸續續開始吐蕊,而寒冷一點的國家五月才慢慢顯露春色……


    可是讓帶土由花見、桜吹雪想到風雅,是很難的一件事。他似乎特別容易招毛毛蟲,開花的季節對他來說就是驚嚇的季節。


    但奇怪的是,止水也對這種小小的可愛的花朵不感興趣,在他看來,櫻花與椿花一樣,對於武士而言,都有著不好的寓意。


    一隊隊商旅湧入了木葉,在這樣戰亂的時段,生意也隻會在休戰期稍有起色,等君麻呂反應過來的時候,巡遊歌舞伎的舞台,已經搭好了。


    .


    “啊,好厲害,又有女孩遞來邀請呢!”日常清理信箱的琳從牛奶廣告、補習班廣告中抽出一張粉紅色的信箋來,“上一次是小繪,這一次是誰呢?”


    她放大一點聲音,狀作疑惑地攏起食指放在尖尖的下頜,被火燎短的褐發已經長長一點了,剪齊在耳邊,已經有了明麗的韻味。


    樓上木板傳來噠噠的聲響,不一會兒,還在穿衣服的銀發小孩抱著衛衣從樓梯口探出頭來。


    他前幾年對這種事情還是很懵懂的,收到了情書什麽的也隻會害羞的道歉,完全不知道那代表著什麽。現在依舊害羞,卻又多了幾分惱意。


    班裏的男孩子見到有女孩和他搭話都是必定要起哄的,次數多了,他就很避免甚至抵觸和同齡女孩接觸,害得小女孩們傷心了好長時間。


    琳心中莞爾。小孩子們之間的好感試探實在可愛,她是信心對方能很好地處理這一切的,但是果然,每一次看到這樣苦惱的他真是有趣極了,一點都不會膩。


    銀發小孩試圖兇巴巴地看著她,在她要念出信上署名之前就出聲道,“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呢。”大概是因為剛起來的緣故,頭上都翹起來了一撮頭發。


    ……可愛死了!


    心裏在為她打call,但表麵依舊保持天然模樣的姐姐大人曼聲道:“誒,小君不打算親自去看看嗎,畢竟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再說了,一個人去看歌舞伎多遜啊。”


    似乎是被問住了……


    君麻呂有幾分呐呐,他踮著腳扒著欄杆,此時隻露出一雙純粹的,在陽光下透著藍的翠綠色眼眸。


    “女孩子不行的……”原本因為跑過來而泛著薄粉的臉又加深了一點,似乎是很丟臉的事情一樣,他細聲細氣地囁嚅著,“他們說和女孩子一起玩,會變得越來越像女孩子,不能讓森他們小看……”


    “所以呢?”


    “嗯?”


    “那麽,決定好一起去的人選了嗎?”將信件分類放好,琳取下圍裙,“不知道身為女孩子的姐姐有沒有榮幸陪小君一起去呢?”


    正在努力將衛衣下擺從肩上拉下來的君麻呂眨了眨眼睛,“可是花店的工作?”


    “偶爾請假也是在允許的範圍之內的嘛,”褐發少女同樣衝他眨了眨眼,“短發的姐姐大人可是相當有男孩子氣概的呦,絕對,不會讓小君被小看。”


    ————————


    出身水之國,在巡遊歌舞伎旅團中擔任女形的演員——小原櫻紀,即便是在火之國也有著相當高的人氣。


    沿著觀眾通道入場,除卻本土的居民,居然還有許多其他國家的粉絲,不遠千裏,通過木葉的層層檢察前來的。


    坐在由頭上係著“櫻紀命”白色布條的外來觀眾裏的木葉居民,無不產生一種“我是誰我在哪兒”的恍惚感。


    “也對,畢竟小原大人是第一次來這裏。”


    “雖然《羽衣》已經看過好多遍了,可每次見到小原大人的天女登場,還是會有全新的感受。”


    “說起來,真是羨慕野目大人呢,能夠和小原大人一起工作。”


    君麻呂也隻在前幾日與琳一起見過這位……小原大人。遠遠的一瞥而已,看上去對方隻是一個蒼白而纖細的普通男子,麵容秀麗到寡淡。


    他有些好奇地四處張望,前來的觀眾裏有不少熟人,甚至在不遠的坐席上發現了衝他招手的早川。


    直到旁邊係著“櫻紀命”白係帶,手拿熒光棒的中年大叔摸了摸他的腦袋,“快點坐好,表演就要開始了小鬼。”


    ……有胡子的人都是這種性格嗎?


    旋轉舞台前所掛帷幕一點點被拉開了,背景上繪著鬆枝奇石,而在角落手持三味,短笛的樂人們開始演奏,主角之一的漁人登場了。


    臉麵由特殊顏料塗為純白,年輕男人梳著江戶時代的發髻,他一邊頓挫吟唱著,手中拿著代表漁具的竹竿,身體重心向下,雙腿微微屈起,寬大的衣物恰到好處遮蓋了“平安步”姿態的短處。他於是一步步走到台上正中,和著鼓聲,似踏在人心尖上一般優雅而奢靡,古老的傳說隨著他的走近,似乎正一點點揭開麵紗……


    一時台下一片靜寂,隻有大叔的熒光棒在發著微弱的亮光。這時候,正準備捕魚的漁人已經發現了掛在鬆枝上的金色羽衣。


    君麻呂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強忍著迴過頭的衝動,伴隨著一路的“對不起哈”“真不好意思啊…”宇智波帶土擠到了他的後座。


    “啊……還好還好不算太遲。”癱坐在位上的少年小聲嘀咕著,馬上注意力便偏倚到前座上。


    沒過一會兒,君麻呂便感覺到了,有人在後麵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


    他卻並沒有迴頭,樂聲漸漸低下來,直到消失不見,連舞台燈光也為了突出花台上的人而暗了下去,在這個觀眾席位之間的特殊通道上,小原櫻紀所飾演的天女登場了,他穿著長而華麗的櫻色和服,長袖長擺,散開垂在地上時猶如魚尾一般,而他便著窄窄的裙裝,四平八穩卻又儀態萬千地邁開了步子。


    被稱為歌舞伎瑰寶,梨園小原家族出生的男子,在他塗上唇釉,勾畫出深邃的眼線,眼波流轉,搖曳生姿地從你身旁走過時,沒有人會把那個蒼白纖細的形象與他聯想到一起。


    從發梢到指尖,從微挑的眼尾,至恰到好處的唇角,似天上華光,耀耀然其輝羽,觸不可及,他低低地唱著,依舊沒有伴奏,如從冰天雪地走到了,春暖花開。一種無與倫比的美與華貴,撲麵而來。


    若說野目是以聲勢步步營造出氣勢,那麽到了小原櫻紀這裏,聲響反而成了累贅。他美如陽春白雪,聲如杜鵑鳴泉,站在那裏,便是叫人移不開雙眼的風景。與他對視,更是叫人心神搖曳,幸而天女從始至終也隻是遠遠投過來輕飄飄的一瞥。


    這種美,媚而不妖,內斂卻高雅,是極其符合歌舞伎壞境的,無怪乎能出名走紅得那麽快,他是為此而生的,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


    小原櫻紀已經走到了正中央,他走得並不快,甚至可以談得上慢,但所以人都覺得太快了,快得仿佛他隻是突兀地登場,而從未移動過。


    君麻呂靜靜地看著,這種盛到極點毫無餘地的美,讓他生平第一次意識到女性的美麗。


    可是馬上,他便感覺到肩膀又被人給戳了一下。


    “……”銀發小孩慢慢迴過頭。


    宇智波帶土,年輕的宇智波族人,優秀的忍者大人,未來的火影,側臉對著他,斂著眉睫,羞澀而嫵媚而…妖豔地衝他抬眸一笑。


    這是在學習天女登台的驚豔一瞥。


    君麻呂很給麵子地笑了。


    隻是剛一發出聲音,他便慌忙地雙手捂住嘴巴,好在樂聲已經響了起來,誰也沒有注意到這裏。


    見他笑,黑發少年便不再保持著“嫵媚”的笑容,在莊重嚴肅的樂聲裏,他擠眉弄眼地做著口形,‘你姐姐怎麽不在啊?’


    ‘她和玖辛奈大人一起坐的。’君麻呂放開手,幾點淚花沾在銀白色的羽睫上。


    因為帶土的一打岔,漁人與天女的初見就這樣被錯過了。不過接下來君麻呂也終於明白為什麽飾演漁人的野目先生會被那麽多人羨慕了。


    正直的漁人先生願意奉還天女的羽衣,而好奇又十分害羞的天女開始試探著接近青年,他走進跪坐著的紋絲不動的野目,但往往前進一步,便後退一步。腰肢款擺,步步生蓮,行走間有種無聲的靜美姝麗,眉目清純如小鹿,顧盼生輝,娉娉婷婷。這種似有若無的曖昧,似蛛絲纏繞心房,將情節推向了一個小高潮。


    他聽見旁邊的大叔,徒手掰斷了一根熒光棒。


    而一開始就堅持不懈打攪他的帶土已經完全沒有聲響了,君麻呂偏過頭,黑發少年四仰八叉的,果然是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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