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停在門口,顧虞推開門。


    他頓住, 目光落在慕糖身上, 雙唇抿起。


    顧深抬起頭:“一個人來的?”


    “嗯, 按你說的來。”顧虞點點頭, “哥, 先把她放開。”


    “不要叫我哥。”顧深冷笑一聲,“我們之間,還用裝什麽?”


    他的手依然環著慕糖, 沒有鬆開。


    顧虞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 我們之間不剩什麽……按你說的, 我一個人過來了, 你把她還給我。”


    “還給你?”顧深玩著慕糖垂在胸前的長發,“你覺得我叫你來, 就是為了看你們相親相愛的?”


    顧虞握拳,指節微微泛白, 聲音異常平靜:“那你打算怎麽樣?”


    “我要你自殺。”顧深說, “你背叛了我。”


    他把匕首扔到顧虞麵前, “叮當”一聲落地,自己則拿出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慕糖的太陽穴。


    顧虞蹲下身, 慢慢撿起刀子,卻隻是拿在手裏看著,沒有動作。


    顧深笑了。


    他扳過慕糖的臉,嘲弄道:“看到沒, 他舍不得為你犧牲自己……你就為了這個人害我,值得麽?”


    慕糖看向顧虞,溫柔地彎起唇:“你不願意為我去死麽?”


    “我願意的。”顧虞說,“但前提是我的死,能換到你活下來——顧深他在騙我,我死後,他還是會殺了你。”


    顧深笑了一聲:“你看出來了?”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在想什麽,我都看得出。”顧虞說,“如果站在和你同樣的情況,我會先逼死你報仇,然後再和她一起死……因為我不能容忍我死後,還有其他人染指我的東西。”


    “你說的很對。”顧深點了點頭。


    雙生子之間總是很有默契,彼此之間可以互相成就,然而一旦成為敵人,就會變成最可怕的對手。


    “所以重新談。”顧虞說,“放了她,條件你開。”


    顧深輕輕眯起眼:“好,拿著那把刀自殘,越痛苦,越讓我高興,我就放了她。”


    顧虞看了看手裏的刀:“真的?”


    “我會信守諾言。”顧深說,“在你還剩最後一口氣,我讓她走,你看得到。”


    “好。”


    顧虞應了一聲,在牆角邊坐下,輕輕籲了口氣,手裏的刀卻重重落下,刺進大腿肉裏。


    卡其色的褲子很快被染紅,血腥味彌漫開,顧虞低低□□一聲,擰在一起的眉毛被冷汗濡濕。


    他痛得微微顫抖,手下卻沒停,連紮兩刀後似乎失了力氣,匕首“叮”一聲掉在地上。


    顧深看著臉色蒼白的顧虞:“我差點忘了,你是怕疼的體質,從小就是這樣,受了傷……對痛的感知,總是比別人來得更敏感些。”


    顧虞唇微張,聲音幾乎發不出來:“放了她。”


    “就這麽喜歡她?”顧深沉默片刻,問,“可以為此背叛我,甚至連命也不要?”


    顧虞沒力氣說話,血流著,臉色越來越白。


    他很疼,不知道會不會死在這裏……他殺過不少人,把她們做成人偶,但事到如今,卻發現自己原來也會怕死,總有些留戀的東西放不下。


    顧虞看向慕糖。


    不像電視劇裏生離死別的場景,她沒哭,甚至也沒什麽劇烈的情感波動,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悲哀傷痛的情緒。


    他是痛苦的,顧深則被複仇的快意與恨意雙重裹挾,而她橫隔在他們之間,卻像是一片淡淡的月光,遊離在外,就像一個無悲無喜的看客。


    顧虞對“愛”這種感情,沒有太深的理解。


    但有一點可以明確,她是絕對不愛他的。


    “怎麽停下來了?”顧深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樣就夠了?不夠,我不會放過背叛我的人,尤其是你——”


    他放開慕糖,走上前替顧虞撿起刀,遞到他手邊:“繼續。”


    汗水從顧虞額邊滾落:“你……什麽時候……肯放了她?”


    “到我滿意為止。”顧深說。


    顧虞虛弱地抬起頭:“怎樣你才肯滿意?”


    “當你滿身傷痕,痛不欲生的時候。”顧深說,“你難道以為,我受到的傷害,是這兩刀就能彌補的?”


    他指節故意壓在顧虞腿上的傷口上,用力按下去,顧虞疼得冷汗連連,整張臉都扭曲了。


    顧深輕蔑地笑了笑,迴到原處,看向慕糖:“我安排的這場戲怎麽樣?”


    “不好看。”慕糖說,“我不喜歡血的味道。”


    “但這是他應得的報應。”顧深說,“你心疼也沒有辦法,看著就是。”


    “心疼的人不是我。”慕糖忽然抬起頭,彎唇一笑,“這樣做,真的讓你感到愉快麽?”


    她看了看顧虞,又轉過頭來:“你似乎沒有發覺,他每刺自己一刀,你的手就會自覺收緊……比起被背叛,真正讓你無法忍受的,是對我們這些背叛者還存著情感,恨裏摻著愛,不知道該如何擺脫。”


    他的矛盾都寫在了情緒裏。


    顧深惱羞成怒:“你胡說——”


    “你自己清楚。”慕糖微微一笑,“不信你試著去殺了他,看看你能不能做到?”


    顧虞靠在牆邊,虛弱地抬起眼,而顧深看了看手裏的槍,邁出了一步。


    他內心最隱秘的羞恥被她揭開……顧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他隻想折磨他們,然後看到他們愧疚與後悔的表情,卑微地乞求他的原諒。


    但顧虞和慕糖誰也沒有一丁點抱歉的意思。


    顧深咬咬牙,他必須用行動證明,自己對這兩個人一點留戀也沒有……他們不是值得的人,尤其是顧虞,他是唯一還活著的親人,卻為了另一個女人,毫不留情地背叛他。


    他抬起槍,對準了顧虞。


    可還未扣下扳機之前,脖頸後卻突然傳來一陣電擊的刺痛。


    槍掉在地上,顧深仰麵倒下,看到慕糖漫不經心地把繩子扔到一邊,將微型□□裝進口袋裏。


    顧深愣了。


    他不明白這是怎麽一迴事:“你……”


    但他已經沒有機會說完,下一秒子彈落在他身上,剛出口的話戛然而止,沒有人知道他想問什麽。


    驚訝而困惑的神情定格在他臉上,又像是有些許解脫,最後就睜著空洞的雙眼,不動了。


    顧虞扶著牆,勉強撐著,手裏緊緊握著剛剛撿起的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開了好幾槍,處處致命,鮮血順著傷口湧出,流到地上,熱氣很快散去,隻留下一副涼透了的破敗軀殼。


    剛剛那一槍似乎耗盡了顧虞的力氣,他脫力,重新跌坐在地上。


    空氣一片安靜,隻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息


    “你殺人了。”半晌,慕糖說。


    “不是第一次。”顧虞輕聲道,“而且這屬於正當防衛。”


    慕糖看了一眼邊上的屍體:“你還真狠得下心殺他。”


    “我不能……讓他傷害你。”


    顧虞緩緩伸出手,慕糖以為他想要什麽,可他卻是抓住她的手腕,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擁在懷裏,就好像要嵌進骨血裏。


    月光順著頭頂玻璃天窗投射下來,可以看到空氣裏微微掀起的揚塵,她就在身邊,唇瓣帶著安靜的笑意,就好像剛剛那場驚心動魄,從未發生。


    慕糖勉強維持著笑容,心裏卻有些不耐煩。


    攻略值在上升,但她也必須忍受撲麵而來的血腥味。


    最終穩定在92。


    慕糖推開顧虞,有些嫌棄地皺了皺鼻子:“你把我的裙子弄髒了。”


    淺藍色裙子染上了鮮血,他先前用刀割出來的傷口還在冒血,臉色也慘白得不像人樣。


    顧虞眼神微微一黯。


    他的目光落到慕糖手腕上,那裏還留有被繩子捆住的印記。


    “如果……我不折磨自己。”他輕輕開口,“你是不是一樣有解決危險的辦法?”


    慕糖驚訝他會這麽問,不過還是坦誠地迴答:“是的。”


    “所以說……你可以阻止這件事。”顧虞慢慢道,“但你還是……寧可看著我一刀一刀淩遲自己。”


    “你生氣麽?”慕糖摸了摸他的臉,“機會難得,我想看看你的決心。”


    月光映照在她臉上,將她的眉眼與微笑,勾勒得愈發溫柔精致。


    顧虞垂下雙眼,思緒萬千。


    慕糖看著他的表情:“你好像有話想對我說?”


    “我……”顧虞欲言又止,但最終隻是低低歎氣,“……你有沒有受傷?”


    想說的話有很多,比如想把心意告訴她,想問一問她有沒有在乎過自己。


    但這些毫無意義。


    麵臨生離死別的一刻,顧虞才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的心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感情不知不覺中積累起來,到了無法割舍的地步。


    與做成人偶的感情不同,他希望她能活生生地陪在他身邊……所以當他接到顧深的電話,知道她有危險,那一瞬間,強烈的惶恐占據了他的內心,他徹底失去了冷靜。


    顧虞知道,他大概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動情了。


    他第一次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但與之伴隨而來的,還有深深的悲哀。


    慕糖的眼裏一派清明,她看著他的目光裏,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愛意。


    他愛上了一個並不愛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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