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分的攻略值, 原來還能激發任務目標的詭異屬性?


    慕糖晃了晃手環的鏈子,在床邊坐下。


    “你想幹什麽?”她淡淡道,“口味這麽重的麽?”


    “我想清楚了,我不能讓你離開我身邊。”洛寒說,“待在這裏,最安全。”


    至於教坊司那邊,明日過去一趟, 以他的身份,想必並不難處理。


    “你關心我?”慕糖輕笑了一聲,“可是,我家就是被你抄了的;我的親人因你而死;也正是你, 把我扔進了教坊司。”


    洛寒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你知道我是誰麽?”


    “我姓洛, 十六年前你爹勾結黨羽, 偽造證據構陷我父親, 先皇昏聵輕信, 洛家滿門一夜覆滅, 唯有我死裏逃生, 留得這一脈血緣。”


    “我難道不該報仇麽?”


    其實痛苦的根源不在這裏,他最終還是手刃仇人,報了仇。


    永安侯被斬首那日, 他在高高的樓台上觀刑, 看到劊子手刀落,鮮血濺了滿地,他隻感到快意。


    唯一的錯誤在她身上。


    他不應該愛上她。


    可是這種事情, 當發現以後,就已經控製不住了。


    不過慕糖並不在意他的仇恨與痛苦。


    她看了眼手銬,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你的仇,我不在乎。”慕糖說,“鑰匙給我。”


    手環上有一個小小的孔,配對的鑰匙伸進去,才能打開。


    “不可能給你的。”洛寒搖頭,“我不會放你走。”


    愛也好,恨也好,無論是什麽樣的感情,他都要把人禁錮在身邊。


    這樣才能心安。


    “你是我的。”他輕聲道。


    “你的?”


    慕糖忽然笑了起來。


    “這可真有意思。”她揚了揚手腕上的鏈子,發出細碎聲響,“就憑這?你栓了我,我就是你的了?”


    洛寒抿緊唇。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他沉聲道,“你想說你的心不屬於我,就算得到了人,也無濟於事。可是,我並不這麽想——”


    她的心,他當然是很想要的。


    但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得到。


    放任她在他的管控之外,人和心都不是他的。


    唯有強留她在身邊,起碼人能屬於他,這也算是一種安慰。


    “錯了。”慕糖漫聲道,“人也不是你的。”


    她就像看笑話一樣:“你憑什麽覺得,得到我的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洛寒牽了牽鎖鏈。


    “憑這個。”


    他順著精鋼鏈,慢慢往上,握住慕糖的手腕。


    “如果我想強來,你逃都逃不了,更沒有力量反抗我。”洛寒慢慢說,“還是你覺得,我足夠憐香惜玉,願意陪著你慢慢耗?”


    他低頭看著慕糖的手腕。


    鎏金纏花枝手環映襯著雪白的肌膚,帶出一絲禁忌的味道。


    “我不是這樣的人。”洛寒接著道,“隻要我想,也不會管你願不願意。”


    但其實他說謊了。


    梳弄禮那日,洛寒就已經明白了,他做不出這樣的事。


    他不願意勉強她。


    更確切地說,是不想看到她拒絕並反感他。


    隻是想象一下,就覺得難以忍受。


    但她如此肆無忌憚,利用他的憐惜之意,也同樣令人火大。


    “你覺得我是這麽三貞九烈的人?”慕糖搖了搖頭,笑容嬌美,“你弄錯我的意思了……我覺得,是你忍受不了。”


    洛寒一愣:“什麽意思?”


    “我這個人,從來不喜歡委屈自己。”慕糖笑著歎了口氣,“我想過,要是萬一真碰上了這種事,那也不必尋死覓活的,隻要把臉換成自己喜歡的人,也沒那麽難以忍受。”


    “但是,你受得了麽?”她笑著斜了他一眼。


    果然,洛寒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你說什麽?”他緊緊按住了她的肩頭,“你——”


    “我實話實說而已。”慕糖迴答。


    眼前的男人,目光裏露出隱隱的難堪。


    慕糖彎唇。


    也就嘴上說說而已,事實上,人和心,他都在乎得緊。


    畢竟攻略值擺在那裏。


    慕糖閑閑地往床頭一靠。


    “你心裏很難受麽,那也大可不必……其實,為什麽不能慢慢來呢?”


    “慢慢來?”洛寒眼中閃過一絲動搖。


    “你不明白女人,她們其實很容易感動,時間可以慢慢擺平一切。”她的聲音輕柔,在他耳邊低聲誘哄,“我……當然也不例外。”


    洛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慕糖抬起手,牽動手環上的細鎖鏈。


    “給我解開。”


    “……不行。”


    他垂下雙眼。


    她就像一隻肆意的鳥,解開鎖鏈就相當於是打開籠子,她飛走,可能就再也沒有擁有她的機會。


    “那做個交易?”


    慕糖微微一笑,撫上自己唇,“這裏……你喜歡麽?”


    她的唇瓣很柔軟,沾染著薔薇色的口脂,隱約能聞到香甜的氣味。


    而目光裏,亦滿是挑逗的意味。


    “想不想試一試?我記得……我應該沒有主動,親過你。”


    洛寒怔住。


    這讓他很難抗拒。


    他們相處的這一段時間裏,她擁抱過他,調戲過他。


    三番五次相觸,她每每壞心眼地逗弄,卻總是點到為止。


    真正算下來,一次主動而正經的親昵,也沒有。


    “給我解開手環,我就……。”


    慕糖笑靨生花,聲音帶著絲絲甜味。


    洛寒忍不住心旌搖曳。


    他有些渴望。


    他忍不住想……她肯這樣做,或許心裏對他,也是有一份情意在的。


    隻是不願意正常地表露出來,就像他一樣。


    洛寒覺得,自己不應該解開她的禁錮。


    可他最終還是敗了陣,無法說服自己拒絕這樣的機會。


    他像是不受控製似的,從衣袖裏,慢慢摸出一把小巧的鑰匙。


    伸進鎖眼,“喀噠”一聲。


    鎖開了。


    慕糖把鎏金纏花枝手環扔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她揉了揉手腕,然後側過身,笑意盈盈望著身邊男子,緩緩靠近。


    洛寒對上她的視線,心頭微跳。


    緊張裏隱隱混雜著期待。


    她周身的香氣淡淡,若有若無,在他心裏卷起了微風,吹皺一池春水,碧波一圈一圈漾開。


    慕糖湊得很近。


    卻在快吻上時,停了下來。


    她看著麵板裏的攻略值上升一點,慢慢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


    “啪——”


    慕糖沒有吻他。


    她伸出手,給了他一巴掌。


    洛寒偏過頭去,待反應過來後,捂著側臉,驚愕地看著她,眸中染上一絲怒意。


    “我很討厭這種行為。”慕糖聲音輕輕的,卻泛著一絲冷意,“你再這樣做,我會讓你後悔的。”


    “讓我後悔?”洛寒盛怒之下,眯起眼,“你一無所有,受製於我……還有什麽能耐,能讓我後悔?”


    慕糖嗤笑一聲。


    “可是,我剛剛說謊了,你卻根本看不出來,還一廂情願地以為我要親近你。”她嘲諷,“就這種水平,你還覺得,你能控製我?”


    正好相反。


    他的心,牢牢地捏在她手上。


    90分的攻略值,足夠她肆意妄為,他的情感在那裏兜著,不受他的理智指揮。


    慕糖也不會因為踐踏他的情感,而感到愧疚。


    洛寒深深地皺起眉。


    “你隻是仗著……仗著我……”


    她隻是仗著他的喜歡。


    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完。


    指尖輕顫,隱藏在袖子裏,他偏過頭,不想在她麵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緒。


    這個女人,篤定了他舍不得、會被誘惑,這才肆意妄為,踩在他頭上,玩弄著他的感情。


    明明他現在才是地位更高的那一個,她失去了尊貴的身份,一無所有。


    可卻還是像從前那樣,在她麵前,他低了一頭,永遠是被掌控的那個。


    多麽奇怪。


    慕糖拂了拂衣袖,站起身。


    “聽話的男人,才討人喜歡。”她迴眸一笑,“不是想要我的心麽?那就聽我的,現在,出去,讓我一個人待著。”


    “這裏是我的宅邸。”


    洛寒感到少許悲哀。


    難道她連和他共處一室,都無法忍受?


    “要麽我走,要麽,你出去。”


    慕糖簡短地說。


    二選一。


    洛寒沒有選擇,離開了她的房間。


    隻要她還願意留在這裏,那總歸算是一些安慰。


    洛寒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怪圈,愛著她,渴望接近她,卻又必須在她麵前俯下身,把尊嚴拋在地上。


    他為此感到痛苦,卻又願意忍耐,如此反複循環。


    *****


    慕糖在洛府待了下來。


    她沒有走的打算。


    呆在這裏,離目標更近,還剩下十分的攻略值,就能更快地完成。


    但是留在這裏,姿態不能放低。


    她不能讓洛寒覺得,她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即便是在這裏,她也是主導一切的存在,這是她的習慣。


    入了初夏,日光透過樹蔭灑在地上,洛宅庭院裏,草木蔥鬱,各式各樣的花開滿了院落。


    慕糖所在的院子,和原先永安侯府的垂花院,也是很相似的。


    他確實花了心思。


    可那又如何,任務就是任務,慕糖也永遠是慕糖,不會被這種無聊的瑣事打動。


    自從前些日子不歡而散後,洛寒沒有再來看過她。


    不過院中下人傳著口風,說是皇帝新賞賜兩位美人到洛府,這幾日,他正沉溺於溫柔鄉裏,無法自拔。


    一開始聽到一兩句,慕糖並沒有當迴事,不過後來下人們談論得多了,便露出了破綻。


    這擺明是有人安排好的,故意說給她聽。


    還能是誰呢?


    慕糖站在花叢前,輕輕撫摸著一朵淡粉芍藥,唇邊漫不經心挑起一絲微笑。


    這是想看她吃醋呢?


    可笑。


    她正悠閑賞花,卻有下人通報,洛寒請他去忘月亭走一趟。


    他主動找她?


    看來是急了。


    慕糖並不拒絕,收拾了一下,慢悠悠地去了洛寒所說的地方。


    忘月亭位於洛府西南角,假山半環,花木掩映,種滿了八棱海棠,淺粉近乎雪白色的花成簇開放,有幾枝斜斜伸進亭子裏,頗得意趣。


    亭子六麵垂著綃紗,淡紫色薄薄一層,像霧一般輕盈,隨風輕輕蕩起,裏麵傳來纏綿的琴音與歌聲。


    洛寒倚在亭中軟塌上,兩個美人待在他身邊,一個彈琴,一個吟唱。


    他隔著簾子,看到慕糖走了過來。


    她今日裝束素淨,藕荷色褶襇裙上繡粉白小花,滿樹海棠間,她分花拂柳而來,美得好似一幅不真切的畫。


    有些日子沒見,乍然相逢,洛寒心跳微快。


    他還是沒忍住,叫人喚了她來,既是想試探她的反應,也是給自己一個見她的借口。


    洛寒唾棄自己的卑微。


    可他沒有辦法。


    慕糖纖細的手撩開紗簾。


    “你找我?”


    她的目光在兩個女子身上微頓,然後目光盈盈,轉到了洛寒身上。


    “近來陛下新賞了我兩個美人。”洛寒讓慕糖在他對麵坐下,一邊指了指身邊兩個女子,“容色不錯,彈琴唱曲俱佳,特地叫你來品評一番。”


    慕糖自然地笑笑:“好。”


    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尷尬。


    慕糖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打量著眼前兩個女子,很快得出了結論。


    “彈琴唱曲不論,容色實在很一般,”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洛寒一眼,“阿寒,你的審美,隻有這種水平?”


    她似乎在嫌棄他的眼光。


    洛寒一噎。


    他身邊兩名女子也停下奏樂歌唱,愣愣地看著慕糖。


    慕糖在洛府是個謎。


    人人都知道,洛家主人崇簡,卻花重金在府裏建了一座院子,裏麵種滿名花奇草,屋宇陳設極盡奢華。


    一開始空著,後來這金屋裏住進了個少女,容色絕代,隻是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明白洛寒與她的關係。


    說是寵愛,卻若即若離;說是不寵,卻又把最好的全部安排給她。


    不過大部分人還是認為,慕糖是洛寒的姬妾,眼前這兩個女子也是如此作想。


    兩位美姬對視一眼,隨即露出委屈的神情,其中一個扯住洛寒的衣袖:“洛大人,您看……”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洛寒搖搖頭,“你看,你惹她們傷心了。”


    “那我說錯了?”慕糖微笑,托著香腮,“可是,說實話,我覺得她們跟我比起來,差遠了。”


    她直直地看著他,目光澄然,舉手投足間,流露著直擊人心的美感。


    洛寒心尖一顫。


    “……你說得沒錯。”


    他情不自禁,一邊感歎,一邊扯出衣袖。


    身邊兩位美姬麵露驚訝,他卻看都不看一眼。


    這隻是他用來刺激慕糖的工具。


    而現在看還算有效。


    她在比較,也許,這表示著……她在意這件事情?


    洛寒起了興趣,微微坐直:“你自然是最美的——不過,她們兩個,性情卻溫柔體貼,不像你……”


    總是給他難堪。


    “所以呢?”


    慕糖的語氣不鹹不淡。


    “所以,”洛寒斟酌著語句,“如果你……”


    如果她再溫順一點,多表示一點她的心意,他會把整顆心掏出來,寵愛她。


    可是有侍衛匆匆來報,打斷了他的話。


    “公子,有客來訪。”


    洛寒一愣,他不記得今日有邀約。


    可慕糖卻似乎早有預料,慢慢站起身。


    “你喜歡溫柔小意的女子,那便喜歡去吧。”她彎起動人的笑意,“我卻有些忙……有客人來找我,失陪了。”


    洛寒怔怔地看著她拖著裙裾,優雅離開,完全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事情出乎了他的預料。


    薄唇微微抿起,他轉過頭:“來的人是誰?”


    “那人是個年輕公子,自稱靖遠侯世子,姓趙。”


    姓趙?靖遠侯?


    洛寒終於反應過來,心頭警鈴大作。


    是趙修文。


    洛寒瞬間陰沉了臉。


    剛剛慕糖匆匆離去,他還在想是怎麽迴事呢。


    原來是未婚夫來了。


    他越想越氣,嫉妒的心情壓抑不住,忽然抓起桌上玉杯,狠狠擲到地上。


    一聲脆響。


    洛寒腦子裏亂糟糟的,忽然就冒出來他第一次見趙修文的情景。


    那是在永安侯府的垂花院。


    當時慕糖與趙修文,因為江素琴口角,事後,她還曾伏在自己的懷裏,尋求安慰。


    她似乎很重視那個人。


    那個時候,他不過虛情假意敷衍,對此沒什麽特殊感覺。


    可現在迴想起,卻覺得心如刀絞。


    洛寒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


    亭子裏的人都跪在地上,噤若寒蟬,驚恐地望著他。


    自家主人先是暴怒,然後又是一臉痛苦,沒有人明白這是為什麽,卻都因為這份反常而害怕。


    他看上去不太正常。


    洛寒重新睜開眼,看著跪了一地的人,心下愈發煩躁。


    “滾!都滾出去——”


    美姬和下人們落荒而逃。


    忘月亭裏空蕩蕩,隻剩下洛寒,還有透過簾子飄進來的風。


    孤零零的。


    摔在地上的玉杯碎了一地,碎片鋒利,像是可以深深紮在人心裏。


    洛寒盯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一把扯開綃紗簾,走了出去。


    他步子得很急,穿過迴廊庭院,匆匆來到洛府正門口。


    慕糖果然在那裏。


    洛寒將她困在這裏,嚴令侍衛禁止她出府,但並未限製她在府內的自由。


    所以她站在大門內,而她的未婚夫趙修文,站在門外,與她兩兩相對。


    好一對有情人。


    他倒是成了那毀人姻緣的惡人了?


    洛寒冷笑一聲,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慕糖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後,然後對上趙修文憤怒的目光。


    “不知世子來我府上有何貴幹?”


    他語氣輕慢,“聽聞令尊靖遠侯近日惹了聖上不快,正費盡心思尋門路,前日還送了我一箱子奇珍異寶,好語相求,不過我拒了……世子今日來,是代令尊再跑一趟的麽?”


    洛寒輕飄飄說著,充滿惡意。


    靖遠侯府趙家日漸頹敗,永安侯府一朝傾覆,雖僥幸沒被卷進禍事,卻沒了靠山,境況雪上加霜,病急投醫,甚至求到了他府上。


    趙修文麵露尷尬,臉色漲得通紅。


    “我不是替我爹來的。”他深唿吸一口氣,指著洛寒身後的慕糖,“我來這裏,是要把我的未婚妻帶迴去。”


    洛寒笑了笑,輕輕一帶,當著他的麵,把慕糖箍進懷裏。


    “原來是來撒野的。”他摟緊了懷中女子,涼涼道,“你來我府上,是想帶走我的女人?”


    趙修文麵色一變。


    “姓洛的,你不要臉——”他咬牙切齒,“你的人?我趙家和江家,早已交換好婚書,隻待她及笄後,便要將她娶過來的。”


    隻是慕糖及笄後沒多久,便落水失蹤,再之後永安侯獲罪抄家,一切便沒了下文。


    “永安侯府早沒了。”洛寒說,“她也不再是江家的大小姐,我花了重金,將她從教坊裏贖迴來,養在府裏……難道不是我的人麽?”


    “婚書還在我這裏。”趙修文不甘示弱,“兩家媒妁,上麵對著生辰八字,她生是我的妻,死了也是……你無名無分的,算什麽?”


    洛寒臉色沉下來,環在慕糖腰間的手收緊。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懷中女子姣好的容顏。


    她沒有反抗他的懷抱,但也沒什麽表示,雙眼垂下,纖長的睫毛像小扇一樣,落下優美的陰影。


    慕糖看上去漫不經心的。


    誰也看不透她在想什麽。


    趙修文見洛寒摟著自己的未婚妻,沉默不語,心下更加惱怒。


    “洛寒,你這樣有意思麽?”他冷冷諷刺,“綺年她根本不喜歡你,你就算強留住她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親手害了她全家,難不成還指望她會放下仇恨,愛上你?你少妄想……”


    趙修文沒能說完。


    因為洛寒放開了慕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給了他一拳。


    這似乎戳中了他的痛處。


    趙修文倒在地上,洛寒狠狠踩在他肩胛上,力道很大,趙修文慘叫了一聲,痛得額頭上浸滿了汗珠。


    洛寒彎下腰:“誰給你膽子這麽說話,靖遠侯府是什麽樣,你心裏沒數麽?”


    趙修文掙紮著。


    洛寒獰笑:“跟我搶女人?不掂量一下自己?”


    “她根本不……喜歡……你……”


    趙修文痛得話都說不連貫。


    他運起所有力氣,暗暗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


    “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她都隻能待在這裏,陪我到死。”


    洛寒這樣說著。


    可心裏還是苦澀起來。


    他想要的東西,就像是鏡中花水底月,能看見縹緲的影子,卻總有一種撈起即成空的預感。


    洛寒迴頭去看慕糖,去忽然發現,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微微晃了晃神。


    而就在這時,匕首寒光一閃,朝他揮來。


    *****


    兩個男人,一個蠢,一個渣,為了一個女人,真情實感地扭打在一起。


    場麵很是熱鬧。


    慕糖則安靜地待在一邊,看戲。


    不過看了一會兒,她就很快膩了。


    所以慕糖不再多待,她無聲無息地離開,留那兩人在那邊,慢慢撕扯。


    她迴到了小院裏,靠在垂花架下的躺椅上,悠閑地闔上雙眼。


    不得不說這院落確實很舒服。


    頭頂架子上纏著的藤蔓,花全開了,空氣裏彌漫著絲絲清甜味。


    可惜不一會兒,花香裏混進了一絲違和的氣息。


    血腥氣。


    慕糖微微皺眉,睜開眼。


    洛寒正垂頭望著她。


    他一身淡青色衣衫,左上臂處洇開一團血跡。


    他受傷了。


    “你居然會被他傷到?”慕糖慢慢起身。


    “不是因為他。”洛寒說。


    以他的身手,對付趙修文,根本不需要費力氣。


    可是他走神了。


    那時他琢磨著她的心意,想著她,迴頭一看,卻不見她的蹤影。


    就趁著他愣怔的功夫,趙修文拿刀揮來,他及時躲開,可臂上還是被擦了一道口子。


    “趙修文……為什麽會知道你在這裏?”洛寒默了一會兒,問,“你給他的消息?”


    “是的。”


    慕糖很大方地承認了。


    她其實也沒做什麽,隻是寫了一封信,讓小黑叼去趙修文那裏。


    裏麵稍稍裝了下可憐,再激一激男人的占有欲與好勝心,那傻世子便上鉤了。


    趙修文這個男人,從前總愛做姐妹兼收的美夢,慕糖厭煩他。


    所以利用他,自然也是信手拈來。


    “趙修文怎麽樣了?”慕糖問。


    “你很在乎他?”洛寒垂下眼。


    “你覺得呢?”她反問。


    在乎也談不上。


    慕糖隻是想知道,趙修文有沒有被揍得很慘。


    這種男人如果被揍成殘廢……那她會很高興。


    但這樣的想法當然不能表達出來,所以慕糖決定,她的想法,就讓洛寒自己去猜吧。


    洛寒仔細瞧著慕糖的神情,半晌開口。


    “我打傷了他,不過……休養幾天,就會好了。”


    他違背了一貫的作風,手下留了情。


    其實洛寒恨不得將趙修文千刀萬剮。


    可他不能,他害怕。


    萬一下手太重,將趙修文弄殘了,半身不遂,他怕慕糖會因此不再理他。


    慕糖淡淡地“哦”了一聲。


    她有些失望。


    這樣的表情落在洛寒眼中,成了惆悵與怨懟,讓他有些受傷。


    他的手臂也被刀劃破了,為什麽就不見她關心?


    那個趙修文哪裏好?


    “你那麽在乎他,是因為他能給你名分麽?”洛寒忽然開口。


    慕糖正撫著衣衫上的褶皺,聽到這話,抬頭看著他。


    他好像誤會了什麽。


    不過慕糖也並不打算解釋誤會,她並不介意讓他傷心一點。


    “這世間哪個女人,不想要一個堂堂正正名分?”


    慕糖故意說。


    其他男子若是喜愛她,都可以求娶,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唯獨對洛寒很難。


    對著仇人之女,他不可能明媒正娶……這挑戰著他心裏的最後一條底線。


    痛苦也來源於此。


    而她最後所需要的感情值,就將在這種痛苦裏,生根發芽。


    慕糖望著洛寒的眼睛,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頹然與掙紮。


    她冰涼的指尖,慢慢觸碰在他頰邊。


    “這太難了……對吧?”


    洛寒下意識握住她的手。


    他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


    洛寒總想著,他可以一直把她珍藏在這裏。


    她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沒有人能窺破他們的秘密,也沒有人能指摘他的罪孽與不肖。


    他可以想現在這樣,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我對你很好很好,不可以麽?”洛寒握著她的手,“如果我對你,比趙修文好很多,你還想走麽?”


    慕糖抽迴手。


    “可是你對我好麽?”她偏頭,“你對我一點也不好。”


    洛寒神色怔忡。


    慕糖繼續說。


    “你報仇,殺我父親,抄了我家。”


    “你把我送進教坊司,想要羞辱我。”


    “你不顧我的意願,把我困在這裏。”


    慕糖凝眸看著洛寒:“這就是你所謂的‘好’麽?你真的懂得如何去喜歡一個人麽?”


    她提到了“喜歡”。


    洛寒怔怔看著她,忽然生出一絲怨恨。


    “那麽你呢?”他反問,“你懂得怎麽去對人好?如何去愛一個人麽?我們是一類人……我不懂,你也不懂,你憑什麽來指責我?”


    然而慕糖卻搖了搖頭。


    “我沒有指責你,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我們也並不是同類……和你不同,我從來都是坦誠的。”


    “從前我就跟你說過,我對你的喜歡,跟對著一束美麗的花,一個珍貴的收藏品,沒有任何分別。”


    慕糖的聲音很輕。


    可是洛寒卻覺得自己心裏很冷,從內到外,像是生出了細小冰刺,紮得心尖生疼。


    “我要迴房了。”慕糖毫不留情地轉過身去,“至於你……”


    她沒說完。


    洛寒從後麵抱住了她,很緊,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將頭埋在她頸側。


    懷裏的少女總是掛著溫柔美好的笑意,可是身體卻泛著涼意,好像永遠也捂不熱似的。


    洛寒聲音很低,微顫,幾乎難以聽清。


    “可是我對你的喜歡,卻不是這樣的……”


    慕糖掙脫出他的懷抱。


    “你抱得太緊了。”她皺皺眉,“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她是真的沒聽清。


    “我……”


    洛寒無法再重複一遍。


    他不能讓慕糖知道自己的喜歡。


    因為她涼薄而貪玩,不僅沒有心,還會踐踏他的感情。


    這隻會加深他的痛苦。


    “沒什麽,不是什麽重要的話。”


    洛寒最終這樣說。


    *****


    忘月亭。


    洛寒不知道這是自己喝的第幾杯酒。


    他想忘記那個女人,可是喝得越多,關於她的記憶,就越是紛紛湧出,填滿了他的思緒。


    洛寒酒量一向不錯,可是今日滿腹心事,幾杯飲下,便添了一份薄醉。


    但這些事他都不在乎了。


    若是能一醉方休,忘了該忘記的事,那最好。


    洛寒拿起白玉酒壺,打算再倒一杯。


    可是手剛碰上壺柄,就被微涼的手按住。


    “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慕糖在他身邊坐下。


    洛寒怔忪地看著她。


    她就像是能看穿他的心事,然後一切反著來。


    想要與她溫存親昵時,她拒絕;


    而想要忘掉她時,她卻偏偏恰到好處地出現。


    這種不上不下,被吊著的感覺,快要把他折磨瘋了。


    “你怎麽在這裏?”洛寒問。


    “你糊塗了麽?”慕糖詫異地看著他,“是你派人叫我來的。”


    “我哪有……”


    他蹙眉,然後忽然想起,自己確實有這樣吩咐過。


    洛寒揉了揉眉心,看來他真的有些醉了。


    慕糖:“想起來了?”


    “嗯。”洛寒心不在焉地點頭,“我今日下午,去了趟靖遠侯府。”


    慕糖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是討厭靖遠侯的,竟然會主動去那裏。”


    他上午當著趙修文的麵,提到老靖遠侯時,語氣裏滿是輕蔑與不屑。


    “我的確很討厭他。”洛寒淡淡道,“不過總歸是我先動手,打傷了他的世子。”


    其實打傷趙修文的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更不會放低姿態去道歉。


    他去靖遠侯府,隻是為了一個目的。


    洛寒從懷裏拿出一本紅色的折子,遞給慕糖。


    “這是……?”


    “你的庚帖。”他低聲道。


    “原來你是去拿這個了。”


    慕糖笑著看了他一眼。


    裝什麽呢?


    她就說,以洛寒如今的身份,怎麽會屈尊去一個破落侯府致歉。


    原來還是因著這點心思。


    慕糖慢慢展開庚帖。


    這是江綺年的東西,她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過這庚帖上的字倒是不錯,慕糖欣賞了一會兒,然後感覺到洛寒幽幽的目光,抬起頭迴望過去。


    “你很舍不得?”他問。


    慕糖琢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指什麽。


    她揚了揚庚帖,笑道:“是舍不得呀。”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問,慕糖惡劣的趣味就浮上來了。


    “好好一樁婚事,難得永安侯府落敗了,人家還不嫌棄我……卻被你攪和了。”


    她慢悠悠地歎了口氣,就好像是真的有些惋惜。


    石桌上擺著琉璃燈盞,散發出柔和的光,映照出她臉上的一絲遺憾。


    洛寒覺得刺眼。


    酒意上頭,他一把抽走了慕糖手中的庚帖,撕得粉碎,輕輕一拋,落了一地紅紙屑。


    “庚帖已經退了、撕了……也沒什麽好遺憾的,趙修文不是什麽良人。”洛寒諷刺,“你的審美,不會隻有這種水平吧?”


    他想起她上午在這座亭子裏,漫不經心的嘲諷。


    “我知道。”慕糖手肘撐著石桌上,托著腮,半真半假地應付著,“可是,好歹當的是正頭夫人……我不該遺憾一下麽?”


    洛寒默默地望著她。


    他忽然道:“你知道麽,前些日子,陛下曾想給我指婚,可是被我推拒了。”


    慕糖當然不會知道。


    她靜靜地望著他:“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你想知道原因麽?”洛寒問。


    慕糖扯了扯嘴角。


    原因還用問麽?


    他的那些心思,她早就知道了。


    不過慕糖決定耐心一點,不點破,等他自己慢慢說出來。


    這也許能漲一些攻略值。


    洛寒見慕糖一直沒有說話,便自顧自地說下去。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是出於本能一樣推拒。”


    “可是後來,我終於明白過來,這是怎麽一迴事了。”


    他抬起頭,看著慕糖,緩緩道,“因為我心裏,已經住了一個人——除了她以外,再容不下別人……也無法忍受其他人,來作我的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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